五香樓裡沸騰了。
蔣巍暴怒,踢打着手下去抓刺客。
唐旭面色鐵青,毫不念舊情的把老鴇抓來訊問。
老鴇想死,指天誓日,說若是自己知情,就死於一羣男人的手中。
而後那些追擊的人回來了,罵罵咧咧的。
“是個老手。”
包東面色凝重的道,“一擊不中隨即遠遁,有心算無心,咱們吃虧了。”
邵鵬扶着賈平安,罵道:“都是一羣無用的,可告知金吾衛了?”
包東點頭,“金吾衛封鎖了附近,不過咱們和千牛衛的人都一個看法,那人早已走了。”
“無能!”邵鵬跺腳,唐旭說道:“先把小賈的傷處置一下。”
邵鵬點頭,唐旭過來,“傷藥可帶了?”
包東點頭,唐旭笑道:“某從未想過小賈竟然這般悍勇,見到有人刺殺老邵,挺身而出,爲老邵擋了一刀。換做是某,估摸着還得想想……”
“某……”賈平安剛想謙遜一下,唐旭出手如電,一下就拔出了飛刀。
他就用這把刀子割開了賈平安的衣裳,隨後包東敷藥。
賈平安表現的很硬漢,全程沒有出聲。
隨後唐旭令人把賈平安送回去,他和邵鵬在分析此事。
“爲何要刺殺你?”唐旭真心的不理解,“老邵你在百騎從不顯山露水,也沒什麼用……”
咱沒什麼用?邵鵬的眼神幾可殺人了。
唐旭乾笑道:“作用頗大。可外人爲何刺殺你?若是要刺殺,也該刺殺某纔是。”
邵鵬也覺得蹊蹺,“某沒有仇人,沒有對頭……那些人吃飽撐的?”
二人排查了一番,依舊滿頭霧水,想不通爲何要刺殺邵鵬。動機找不到,嫌疑人自然也找不到。
“狗曰的!”邵鵬咬牙切齒的道:“今日若非是小賈,咱怕是就要了結了。若是被咱知道是誰做的,弄死他全家。”
唐旭嘆道:“你我一直說小賈油滑,可他油滑的是手段,性子卻耿直。今日這等場景,換誰……老邵,某說句實在話,就算是某,怕是也得慢一瞬,想一想……可小賈卻毫不猶豫的撲了過來,爲你擋刀,這等性情……悍勇,義氣無雙!”
邵鵬點頭,“咱此次算是欠了小賈的一條命,哎!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這般義氣的性子,讓人羞愧。”
“所以看人不能浮於表面,你看看咱們誤會了小賈多時,若非今日遭遇此等事,小賈還得被咱們冤枉到什麼時候去?”唐旭內疚了,“老邵,回頭要多照看他纔是。”
邵鵬點頭,“以後他就是咱的人了。”
今夜的長安城不大安生,百騎的人發狂的在四處追索,金吾衛的協助……
……
賈平安又休息了。
手臂的傷不重,但百騎傳話,說是讓他在家靜養,差了什麼只管說。
這事兒大概只有動手的一方和賈平安知道來由。
“王琦!”
賈平安前腳廢掉了王琦的謀劃,後腳王琦就令人來刺殺,這是狗急跳牆,可想而知此人的窘境。
但被刺殺不還手,這不是賈師傅的性子。
王琦深居簡出,很難尋摸到他的蹤跡。
但他的手下呢?
王琦手下的哼哈二將很給力,一個張虎是頭號打手,堪稱是先鋒大將。還有周醒等人……
但怎麼出手?
百騎是不可能的。
他這次無意間讓大夥兒認定是爲了邵鵬擋刀,人情已經得了。他若是說動手的是王琦那幫人,唐旭等人馬上就能分析出來由……對方的目標不可能是邵鵬。
那麼賈師傅就變成了冒功。
很膈應啊!
他現在四處刷好感,皇帝那裡刷了幾單,得了一匹寶馬。山東門閥世家那邊刷了崔氏,如今崔義玄和崔建都對他另眼相看……
武妹妹那邊也小有所得……
這個形勢真是不錯,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在這個大好局勢下,他順勢刷一把百騎,人設又多了一個義氣。
人設要穩住!
但不報復是不可能的。
“平安,吃飯了。”
今日的午飯有雞肉和羊肉。
賈平安右手就能自如的吃飯,楊德利省心了。
“百騎某看也不是好地方,上次被陛下責打,這次被刺殺,平安,要不尋了高陽公主說說,咱們換個地方吧。”
楊德利一邊吃,一邊勸說,一邊還得看看隔壁……
這人就是這般見異思遷。
阿福在他的身邊一臉憨厚,就在他看向隔壁時,人立而起,一嘴就把雞腿叼走了。
楊德利唏噓道:“今早大娘子衝着某笑了,那一刻某覺得……陽光溫暖,到處都是花香。”
這是天然餵養的土雞,雞腿肉有嚼頭,噴香。
楊德利低頭,“咦,某的雞腿吃過了?”
賈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是啊!”
阿福躺在邊上,雞腿就剩下了骨頭,那幾只雞鴨還在它的身上啄來啄去。
阿福打個哈欠,愜意的睡了。
賈平安也想睡,但現在他要趁着自己休假的時機報復。
“兄長!”
有人敲門。
阿福一個翻滾就起來了,扭動着肥碩的屁股去開門。
大門虛掩着,阿福人立而起,一爪子拍去。房門反彈打開。
“阿福?”李敬業揉揉阿福的腦袋,“回頭某給你帶吃的。”
阿福一臉憨厚的模樣,人見人愛。
“這是英國公家的李敬業。”賈平安介紹了一下,楊德利想到表弟竟然結識了這等人家的子弟,歡喜的道:“可吃過了?”
他這是客氣話,可李敬業卻坐下道:“沒吃。”
“等着,某去做。”楊德利喜笑顏開的去做了一份飯菜來。
“多謝。”李敬業拿起筷子……
……
楊德利看着空蕩蕩的碗碟,臉頰抽搐着,“可……可吃飽了嗎?千萬別客氣。”
李敬業實誠,“三分飽。”
看看他異於常人的身板,楊德利心痛如絞,“某再去做。”
這次是雙份。
吃完後,李敬業讚道:“果真是美味。對了楊郎君,明日做什麼菜?”
這話楊德利覺得有些耳熟,一想不就是老許的口頭禪嗎?
老許好歹還矜持一下,這個少年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鐵憨憨。
但這個鐵憨憨卻有大用。
吃完飯,書房裡,賈平安發散思維給李敬業講解了一番……
“先前說過了,突厥、吐蕃和大唐三者之間的關係,這三者不可分裂開來分析,必須合在一起。有一處動,另外兩處就會跟着變化……這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李敬業點頭,記錄下這番話。
“兄長,你說實力是此消彼長,若是以後大唐的實力弱了,會是如何?”
賈平安指着桌子上的簡易地圖,“大唐若是被削弱了,吐蕃、六詔、契丹……這些都會成爲大唐的心腹之患。”
李敬業訝然,“兄長,吐蕃確實強大,可契丹和六詔這般弱小,怎會成爲大唐的對手?”
賈平安笑了笑,“什麼叫做此消彼長?你弱了,旁人就會強。大唐若是弱小了,大唐之外的各方勢力就會順勢整合,互相攻伐,最後剩下的一個無比強大……”
六詔,其中一部叫做南詔,南詔後來一統六詔,在大唐和吐蕃之間來回借勢。大唐數次攻打,死傷慘重。
“兄長,契丹弱小,哪裡敢和大唐齜牙?”李敬業無法理解這個。
“你看契丹弱小,那你來告訴某,高句麗以前可弱小?”
李敬業只覺得腦海裡轟隆一聲,歡喜的道:“是了,這是……時移世易!”
小子!
鐵憨憨也開竅了。
賈平安很是欣慰。
李敬業看着地圖,“今日契丹的弱小,是因爲大唐的強大。若是大唐弱小,反過來就給了契丹崛起的機會。”
他起身拱手,感激的道:“這是宰相之學,兄長不以某愚鈍而教授,更是不藏私,某定然不負兄長的厚望。”
這貨若非是自負過了頭,也不會被李勣冷遇多年,等李勣一去,他就成了撒歡的野馬,最終死於自負。
賈平安淡淡的道:“某原先在華州時,得遇異人傳授,這些只是一隅,明白嗎?”
他的一身學識必須要找個說法。
原身在華州是無人靠近的臭狗屎,走到哪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這也爲他尋找藉口提供了機會。
李敬業瞠目結舌,“還有別的?”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麼會那麼多學識。
可後世的教育方式就是這樣啊!
那是個信息、學識爆炸的時代,加上賈師傅的各等閱歷,若是全數弄出來,李敬業會瘋。
“對了,某這裡有個事。”賈平安決定考驗一下這個小老弟,“殺人可敢?”
李敬業此刻心中全是欽佩,“怎麼不敢?兄長只管說,某回頭就取了他的人頭來。”
這貨真是莽啊!
“此事回頭再說。”賈平安需要調查王琦那幾個心腹的作息時間,尋找到合適的動手良機。
李敬業稍後回家。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十餘男子,這些人拱手笑道:“見過小郎君。”
這些人都是隨從,但他們的主人卻大名鼎鼎。
書房裡,桌子上攤開了地圖。
李勣指着北面說道:“車鼻可汗在這一帶遊弋,麾下部族四散,這是不給我軍一舉擊潰的機會。今日朝中說了,務必要擊潰車鼻可汗,穩定北疆。”
他擡頭,目光溫潤的看着衆人,“諸位怎麼看?”
一根粗大的手指頭點在了車鼻可汗活動的地方,闊口大耳的樑建方說道:“車鼻可汗那個賤狗奴想四處遊走,打的什麼主意?狗孃養的,老夫覺着他是想讓咱們覺着他就是一條野狗,四處亂跑的野狗,咱們去打了不划算,弄不好還會有損失。賤人!”
他擡頭看着對面肌膚黝黑的蘇定方,冷笑道:“老蘇,你如何看?”
蘇定方看了他一眼,“你也就這點眼光,難怪先帝不肯重用你!”
“草泥馬!”樑建方一下就炸了,撲過來廝打。
李勣恍如未見,指着地圖說道:“老程如何看?”
一直沒說話的程知節淡淡的道:“老夫以爲,要謹慎。”
李勣只是微笑。
砰砰砰砰砰砰!
邊上的樑建方和蘇定方打完了,二人的臉上多了青紫,樑建方指着地圖說道:“老蘇你打架不是某的對手,紙上談兵也不如,來,說說。”
蘇定方當年跟隨李勣攻伐東突厥,戰功赫赫,可最後卻不知道爲何,二十多年不得升職,至今依舊是中郎將。
而樑建方卻是左武衛大將軍,級別高他大一大截,在場的也是如此。但沒有人輕視蘇定方,反而有事都喜歡把他叫上。
李勣和程知節早就習慣了這二人的相處模式,就讓開了地方。
蘇定方的臉頰有些腫,他指着地圖說道:“要打車鼻可汗,首要是震懾。大軍出擊,要招募那些部族隨軍,以壯聲勢……”
“爲何?”樑建方覺得鼻子很痛,就摸了一下。
“你太蠢,老夫說了怕你不明白。”蘇定方冷笑道:“車鼻可汗的威懾力不足,麾下部族四散,看似不給我軍一舉擊潰的機會,可也說明了他們之間的聯絡……鬆散!”
程知節一怔,“是了,若是大軍出擊,造聲勢,那些四散的部族定然不敢聚攏,如此車鼻可汗就是孤家寡人,他麾下的那些人馬……當可一擊而潰!”
樑建方獰笑道:“老夫以爲,若是擊敗了他們,當……”
他揮手,就像是長刀揮斬一樣。
“殺光?”蘇定方點頭,“如此也好,殺光了那些敢於衝着大唐齜牙的人,草原上也會安分許多。”
李勣看着蘇定方,幽幽的道:“當年你就是在征伐東突厥時殺人太多,被先帝不喜,一直無法升官。二十餘年了,還不肯改?”
蘇定方擡頭笑了笑,一股子滲人的氣息散發出來,“大唐的敵人,最好都是死人。”
程知節點頭,“瑪德!這日子……就該殺光。”
衆人說着這些殺戮的事兒,就像是喝水般的隨意。
樑建方冷笑道:“老程你自從護送了陛下回宮繼位之後,就活成了兔子,不敢出門,不敢見客,不敢和人私下說事……你在怕什麼?”
程知節木然。
蘇定方淡淡的道:“他的娘子乃是高門出身,善於謀身。”
程知節脖頸一漲,可最後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程知節自從娶了續絃後,這人就變了。
原先的悍將,漸漸被出身於清河崔的媳婦勸說着變謹慎了。擁護當今皇帝回宮繼位,宿衛宮門……這些都是擁立之功。
而最關鍵的是程知節和李勣一樣,都是屬於山東門閥一派的,續絃更是出身於清河崔,這是鐵桿山東一派。
可如今朝中是關隴小圈子得力,山東門閥低頭。所以程知節宿衛宮門三個月後,回到家中就閉門謝客。
這是想躲避小圈子的後續打擊。
可老夫卻站在了朝堂上,成了靶子。
李勣覺得程知節這個戰友真的不夠意思。
“阿郎,小郎君求見。”
李勣一怔,皺眉道:“這裡在說的乃是軍國大事,他來作甚?讓他回去讀書。”
鼻青臉腫的樑建方卻不同意,“老李你這可不地道,都知道你那孫兒是頭驢,怎地,不肯讓咱們看看你家的驢有多橫?讓他來,若是不好,老夫親自動手調教。”
蘇定方淡淡的道:“我輩多年征伐,漸漸老去,大唐將來靠誰?不就是要靠這些個年輕人?”
連程知節都難得開口,“老夫多年未曾見到敬業了,看看。”
李勣皺眉,“讓他進來。”
稍後李敬業進來,看到他那超級寬厚的身板,這些大唐名將都不禁目露讚賞之色。
“一看就是個猛將的胚子。”
李敬業行禮,李勣問道:“去了何處?”
“孫兒去了道德坊。”
“那裡……老夫記着多是田地吧。”樑建方摸摸臉,覺得蘇定方先前下手太狠了,回頭得討回來。
“是。”李敬業以前眼高於頂,現在卻謙遜了許多。
蘇定方也知道他的性子,就指指地圖問道:“陛下令我等商議攻伐車鼻可汗,車鼻可汗目下四處遊蕩,麾下的部族散於各方,你以爲當如何?”
樑建方不滿的道:“這等問題他一介少年如何能知曉?老蘇你這問的過分了。”
蘇定方也覺得如此,剛想說話,李敬業看着地圖問道:“敢問諸位叔伯,這車鼻可汗麾下的部族爲何散於四方?”
咦!
幾個軍方大佬相對一視,都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
“只因車鼻可汗無法掌控。”程知節給出了答案。
李敬業想了想。
李勣看着孫兒,覺得這等問題讓他來考量有些過了。
“某覺着,車鼻可汗和麾下部族分散,但卻不肯各自徹底分離,名義上算作是一起的,這是因爲他們懼怕大唐的攻擊。如此,敵膽已喪,某以爲,當以雷霆之勢壓過去。”
李敬業目光炯炯的道:“所謂一動全動,廟算時當把所有的勢力都算進去。車鼻可汗的麾下既然不同心,那麼就可供利用。我軍若是一萬,就該謊稱十萬大軍,那些部族必然膽怯,不敢與我爲敵。如此車鼻可汗孤軍必敗!”
說完後,李敬業覺得太過安靜了些。
李勣神色欣慰。
程知節嘴角抽搐,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幾個兒子。
蘇定方看着地圖,一拍桌子,“這是廟算之道。老李,你竟然教了他這個!”
“這些小畜生。”樑建方罵道:“老夫活了數十年,今日竟然被一個小子給弄的灰頭土臉的。”
他仔細看着李敬業,嘆息一聲,“大唐的將才不少,爲將者,領軍廝殺,攻城略地……再想進一步,那就是要帥才。帥才首要爲何?”
“廟算!”
幾個老將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個答案。
“好小子!”樑建方一巴掌拍在李敬業的肩膀上,李敬業屁事沒有,他的手被震的發麻,就背在身後活動緩解。
……
爲白銀大盟‘justin_yu’加更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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