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城頭的疏勒守軍看着最後一抹夕陽落下後,相對一視……
城中,百姓都在家中準備吃晚飯。
都督府中,王春陽和一羣武將官吏在一起商議。
呼蘭其坐在室內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昌哈拉進來了,興奮的道:“要開始了。”
“我知曉。”
呼蘭其擡頭,眼神灼熱,“大唐太強盛,我們若是屈服於他們,將再無翻身的機會。吐蕃人說了,若是成功,我們將會是首功,以後的疏勒國將會組建一個類似於大唐宰相的團體,我們將會進入。”
“我們必將會進入。”昌哈拉坐下,自斟自飲,然後平靜的道:“當年我見到僅僅是百餘唐軍就敢衝着千餘人衝殺,並戰而勝之。從那時開始,我就知曉必須要改變這一切,否則我們的子孫將會成爲大唐的百姓……”
他看着呼蘭其,認真的道:“大唐需要的是狗,忠心耿耿的狗,否則高官厚祿就輪不到我們,憑什麼要做狗?我們要做人!”
昌哈拉舉杯。
呼蘭其舉杯。
呯!
酒杯輕輕觸碰,杯裡的酒被震盪,飛濺了些出去……
……
曹英雄被弄醒後也頗爲難爲情,覺得自己的膽小落入了大夥兒的眼中,更是覺得每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帶着嘲笑。
“兄長,可還有事?小弟去辦。”
曹英雄惱火了。
這一路曹英雄表現的不錯,此次也還行。
“我需要一個熟人去通知騎兵和那一千將士來此處集結。”
曹英雄拍着胸脯,“小弟去。”
“去吧。”
曹英雄帶着十餘人出發了。
包東說道:“他……有些膽小。”
“人都會變化,他需要一次血與火的洗禮。”在這等時候賈平安不會存在婦人之仁。
曹英雄策馬在城中疾馳。
黑暗中,前方的軍士喊道:“有箭手!”
曹英雄一個激靈,趕緊伏在馬背上。
箭矢飛來,一個軍士落馬,剩下的戰馬長嘶,曹英雄趕緊下馬,躲在戰馬的側面。
“敵襲!”
數百疏勒人衝了過來。
只是一個照面,十餘唐軍就衝殺了進去。他們奮力衝殺着,一時間竟然把敵人的勢頭給阻截了。
一個軍士回頭喊道:“去!”
曹英雄知曉他的意思,這是讓自己趕緊去報信。
他上馬就衝。
可纔將衝到半路,戰馬中箭倒下,幸而速度不快,但依舊把曹英雄摔懵了。
他的腦袋嗡嗡作響,覺得脊背處那裡劇痛,呼吸有些困難。
他用力喘息着。
十餘疏勒人獰笑着衝上來。
“啊!”
曹英雄奮力大喊,可沒有幫手,那些軍士結陣在衝殺,自顧不暇。
曹英雄爬起來,舉刀劈砍。
他的刀法……實際上就是跟着太子一起練習的。師父很厲害,比邵鵬都厲害,可曹英雄有些偷奸耍滑。
師父當年說過:此刻不苦練,廝殺的時候你就會遭遇報應。當然,你們是貴人,無需如此。
那時候的曹英雄蜜汁自信,可今日卻被砍殺的毫無還手之力。
“啊!”
他大喊着給自己壯膽,胡亂劈砍着。
“跪地投降!”
一個疏勒人用生疏的大唐話喊道。
曹英雄是賈平安的身邊人,活擒了他,這是大功一件。
曹英雄喘息着,笑道:“降……好說。”
那人狂喜。
曹英雄腳步蹣跚的過去,突然舉刀砍殺,當面的疏勒人猝不及防中刀,旋即倒下。
曹英雄長笑道:“把你阿孃送給耶耶睡一覺,耶耶……也不降!”
他雙目通紅,竟然不退反進,拎着橫刀衝殺進去。
“沒有投降的大唐男兒!”
呼喊聲中,曹英雄的橫刀越來越快。
他拋棄了畏懼和膽怯,這一刻,他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字。
“殺!”
鮮血飆射出來,衝的曹英雄滿面都是。
但他終究不是對手。
手臂中了一刀後,曹英雄知曉自己要涼了。
一抹光從對面出現。
曹英雄在忙碌招架中看了一眼。
一個身材魁梧的不像話的大漢拎着陌刀,興高采烈的出現了。
“李郎中!”
曹英雄尖叫了起來。
老子要活了!
李敬業帶着數十軍士衝殺了過來……
橫掃!
他就像是一輛戰車,只需橫推就是了。
……
嘭!
大門被劇烈的撞擊着。
賈平安緩緩起身。
牆頭翻上來數人,包東和雷洪衝了過去,只等他們落下就砍殺。
嘭!
大門處的撞擊聲就像是惡鬼在敲門。
婦人尖叫了起來,“他們來了!快跑啊!”
她抱着賈平安的大腿,“帶我走!求求你了賈郡公,帶我走,我爲奴爲婢服侍你。”
賈平安低頭看着她,獰笑道:“說,背後那人是誰?”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知曉我的來意……
“韓綜好心弄了一個美婦人來伺候我,可這個美婦人卻這般巧……很巧的進了牢獄,而不是被弄給某個權貴爲奴。隨後很巧的在韓聰想尋個會伺候人的美人時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爲此需要做什麼?需要多大的人脈和權力?”
賈平安伸手挑起婦人的臉,冷笑道:“可那些人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滅口,就算是大唐以後能再度君臨疏勒,再無人知曉這裡發生過什麼!”
“說!”
賈平安一巴掌拍去。
啪!
婦人捂着臉,喊道:“是呼蘭其和昌哈拉,他們威脅奴,說奴的夫君謀逆是死罪,奴也是死罪……他們說只是想得知賈郡公的喜好,好去討好你……
奴發誓,奴只是偶爾想到死去的夫君時對你生出了恨意,想殺了你……但後來奴就再沒了這個念頭……”
“果然是他們。”
那一次宴會給賈平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菜裡的那些藥材集合起來會讓男人會心浮氣躁,熱血奔涌。
男人一旦被打開慾望的閥門,會在意什麼刺殺……
賈平安一腳把婦人踹開,回身……
呯!
大門被撞開了。
外面百餘人蜂擁而入。
爲首的指着賈平安喊道:“他在這!”
衆人狂喜,吶喊一聲衝殺過來。
婦人癱坐在地上,看着賈平安竟然不跑,反而是迎了上去,不禁罵道:“你就是個蠢貨!”
這幾日她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賈平安練習刀法,她把賈平安的刀法和自己死去的丈夫的刀法作了個比較,得出一個結論,這個惡魔擅長的是兵法,而不是廝殺,刀法差的一塌糊塗……若是遇到了她死去的丈夫,定然挨不過三刀。
刀光閃過。
鮮血還飆射在空中,叛軍驚愕的臉迅速變成了驚惶和絕望,隨即重重的砸倒在地上。
賈平安雙手持刀,身體轉動……
刀光不斷閃爍。
鮮血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的妖異……
婦人目瞪口呆……
他的刀法……
就是那些看似簡單的刀法,此刻正在輕鬆的收割着敵人的性命。
“你這個騙子!”
婦人絕望之中尖叫着。
“殺了他,重賞!”
後面有人在瘋狂的嘶吼。
賈平安被圍在了中間,婦人緊張的捂着胸脯,喃喃的道:“要活着出來!要活着出來……你死了他們會蹂躪我。賈郡公,奴求求你……活着出來,帶我走!”
她只看到刀光在閃爍,那些慘叫不斷從中間傳來。
外面,頭領惱火的道:“那麼多人難道還不能殺了他?一羣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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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魚在另一面,賈平安在中間。包東和雷洪從側面在向賈平安這邊衝殺過來。
一個大漢上前,“我去!”
這是個吐蕃人,他此行本是觀察和監督疏勒人的行動,此刻見疏勒人被衝殺的毫無還手之力,不禁鄙夷的搖頭。
頭領知曉他的意思,不禁面色鐵青,解釋道:“不是我等不盡力,那賈平安一把刀讓人無法近身。”
大漢看了他一眼,眼神輕蔑,“好生看着!”
他緩緩走過去,腳步越來越快……
嗆啷!
他雙目死死地盯着賈平安,隨手拔刀,雙手握刀前衝……
“賈平安!”
賈平安剛斬殺了前方的敵人,猛地擡頭,就見一個大漢雙手舉刀衝過來,迎面就是一刀。
呼!
這一刀連着風掠過!
頭領在後面見了不禁讚道:“這一刀妙到巔毫!”
那些疏勒人不禁歡呼了起來,“殺了他!”
婦人捂着嘴,雙目瞪圓。
賈平安的身體輕鬆的動了,就像是散打的快速移動,左腳往左,右腳快速跟上……
並步!
長刀從身側落下。
大漢愕然。
頭領愕然。
那些疏勒人愕然……
這一刀勢若奔雷,賈平安竟然避過去了。
刀光閃過。
大漢站着不動。
突然他的腹部那裡破開了些,接着口子更大……五顏六色的內臟緩緩往外擠……
“啊……”
他慘叫着跪在地上,雙手想去把內臟撈起來,重新塞回去。
可他越撈內臟就落的越多。
呯!
他就撲倒在賈平安身前。
婦人狂喜,捂着嘴喊道:“賈郡公威猛!”
那些疏勒人這才反應過來。
賈平安眯眼看着頭領。
呯!
側面傳來了踹門的聲音。
婦人驚恐的側身看去。
一個男子從側門衝了進來。
男子容顏俊美,他看了前方一眼,伸手按了一下被吹起來的鬢角長髮。
“殺!”
他腳下快的就像是鬼魅一般,急速從婦人的身邊衝過。
這人竟然不殺我?
婦人心跳如雷。
但他竟然沒看我一眼。
這是爲何?
自負美貌的她被兩個人無視了。
她脫的光溜溜的躺在牀上,賈平安無視了她。
這個冷漠俊美的男子同樣無視了她。
跟着側門那裡衝進來一羣大漢。
“咱來了!”
賈平安聽到了這個聲音,頭也不回的道:“你晚到了。”
“是!”
橫刀前指,賈平安卻在後退。
包東和雷洪衝殺過來,護住了他的兩側。徐小魚護住了他的身後。
四人緩緩後退。
一陣風般的,沈丘殺了過去。
數十百騎跟着他殺了過去。
“他們有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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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領絕望的道:“我就說賈平安不可能只帶着三個人在此枯守,這是個圈套!”
從剛開始發現賈平安只有四人在此時的狂喜和輕蔑,到現在的絕望,頭領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名將……
賈平安退到了後面,跪坐在案几後,看着婦人說道:“去泡茶來。”
婦人一怔,慌忙起身,可她先前心神激盪,憂懼交加,竟然身體都被嚇軟了,按着大腿幾次都起不來。
賈平安皺眉看着她,“你這般無用……”
他要殺我……
婦人不知從何處生出了力氣,騰地一下就蹦了起來,隨即去泡茶。
等把茶水送上來後,她才發現自己小腹下墜脹痛。
“奴……奴去解衣。”
賈平安喝了一口茶水,聞言噗的一聲噴了出來。他擦擦嘴角,“到了這等時候你還在想着解衣……”
這個女人奇葩到了極致。
婦人羞憤欲死,“奴……奴要更衣。”
前方,沈丘帶着百騎一陣絞殺,那些疏勒人不敵,發一聲喊就跑。
可他們遭遇的是百騎。
十餘百騎從長街的兩側出現了。
弩弓在手,一頓弩箭把潰逃的疏勒人射殺不少,隨即拔刀……
“我願降!”
一個疏勒人棄刀跪地。
這事兒有傳染性,隨即外面一陣求饒聲。
賈平安搖搖頭,包東喊道:“賈郡公說了……全數斬殺。”
外面的求饒聲隨即消散,只能聽到一陣剁肉聲。
婦人毛骨悚然的看着賈平安……
這人竟然嗜殺如此。
我算是死裡逃生了。
沈丘進來,他的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皺眉不悅。
“爲何不留活口?”
賈平安搖頭,“此刻局勢混亂,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叛亂者,我們還得要分出人手去看着他們,你覺着如何?”
沈丘坐下,嘆息一聲。
“疏勒王是被近侍所殺,當時他的身邊人都被嚇壞了,措手不及之下,就讓近侍得手。隨即近侍往外跑,被人近身絆倒,亂刀砍死。”
“近身絆倒,也就是說,刺殺疏勒王的侍從必然深信此人,按照原先的安排,此人會掩護他逃出去,可卻沒想到被背後捅了一刀。”
這事兒越發的有趣了。
沈丘皺眉的看着自己沾血的雙手,把茶水緩緩倒在手中擦洗着,“城中少說三成以上的權貴都心思不穩。”
“不穩纔好。”
賈平安喝了一口茶水。
“不穩,那便全數揪出來。”
疏勒此次做了帶路黨,而賈平安此行就是爲了清理這些帶路黨。
“把移民們召集起來。”
移民還沒到,騎兵和那一千軍士到了。
“胡密來了。”
沈丘幽幽的道:“外面有數千吐蕃人,城中的疏勒人忠奸難辨,你卻令韓綜帶着大半將士出城尋找吐蕃人……你在行險。”
胡密進來行禮。
“你帶着五百人去城門那裡……”賈平安沉吟着,“疏勒人不可靠,要小心。”
胡密應了。
賈平安再補充道:“要緊的是守住城門,若是被敵軍突到我這裡……”
胡密昂首,“那定然是下官戰死了。”
“好!”
胡密帶着人去了。
“敬業。”
李敬業先前廝殺了一番,但卻覺得不過癮。
“兄長。”
賈平安吩咐道:“你帶着五百人在十字路口待命,胡密守城門,而你……要隨機應變,可不能犯糊塗。”
“是。”
李敬業咧嘴一笑。
疏勒這裡是許多胡商的歇腳點,也是一些商人的交易集市。李敬業這幾日不知從哪尋到了胡女,頓時屁股甩的飛起。
賈平安不大放心他,皺眉道:“若是犯錯,從今日開始,一直到長安城,你就跟在我的身邊吧。”
所謂跟在身邊,就是不能去甩屁股。
這個懲罰比毒打一頓更管用。
李敬業詛咒發誓,隨即出發。
“你只給自己留下了三百騎兵!”
沈丘淡淡的道:“雖說咱未曾從軍,可也知曉手中握着的兵力越多,應變就越從容的道理。三百騎兵只能用於突擊,可一旦出擊,你再無底氣……”
“老沈你不懂兵法。”
賈平安淡淡道。
沈丘面色微青,“咱是不懂兵法,那你臨行前請示陛下讓咱跟着來是何意?”
“我在明,你在暗。”賈平安看着他,“這也是兵法,老沈你可懂?”
包東和雷洪在忍笑。
沈丘驕傲,可在賈平安的面前卻屢次被懟。
“當然不懂。”沈丘冷笑道:“可他們竟敢今夜出手,必然不止這些人……”
“兵來將擋!”
……
城中兩條長街呈十字形,各自通往城門處,三處城門靠山,防禦簡單,唯有東門是通往外界的通道。
胡密帶着五百人一路小跑。
到了城門前時,城頭的三百餘疏勒人愕然,將領問道:“爲何增兵?”
因爲你等不可信!
胡密沉聲道:“你等下來。”
將領目光閃爍。
“下來!”
胡密心中一冷。
而在城外,數千人正蝟集在城門前。
將領喊道:“下去,都下去。”
胡密心中一鬆,看着疏勒人走下城頭。
十餘軍士悄然隱入了城門中。
城外突然傳來了戰馬的長嘶聲,旋即消失。
胡密面色大變,喊道:“弓箭手……”
唰!
身後的軍士們張弓搭箭。
“吱呀……”
城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放箭!”
箭矢飛進了城門洞口中。
正在拼命開門的十餘疏勒人中箭倒下。
可一股更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推開了城門。
一個獰笑着的騎兵出現在胡密的視線中……
“是吐蕃人!”
城門大開。
入眼所見……密密麻麻的騎兵正迫不及待的往城中衝擊……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