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意思西面這麼大的戰事光靠宗室這點節約連塞牙縫都不夠的所以還得想法子開源。關東各道的賦稅事關朝廷信譽和國家元氣是斷然不能加的而海貿的收益現在也是到了規模再上也難況且從遠路調運也頗費時間所以朕尋思出了一個法子。”
李誦目光炯炯地掃視着羣臣不少人都豎着耳朵在聽皇帝拿出什麼高招來只聽到皇帝說道:
“自從前朝以來民間日漸富裕這**年更甚以往。民間高門鉅富甚多而這些高門鉅富什麼都不缺缺的只是衆人的尊重。朝廷雖然授予了一部分佼佼者爵位但是畢竟僧多粥少。而朝野上下也有無數世家子弟因爲沒有進身之階而蹉跎歲月。所以朕決定接着這次西征籌措軍費的時機開放門路。”
聽皇帝把話說完坐中已經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馬上就有說得上話的大臣道:
“臣斗膽敢問陛下如何開放門路呢?”
李誦道:
“很簡單朝廷張榜募集軍費百姓出得一定數額者即可按照所捐的數額授予一定級別的散官。”
李誦特地咬重了“散官”這兩個字可是朝堂中已經沸騰了。有幾個大臣臉上已經滿是激憤的表情了。幾個老成的大臣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憂慮:合着皇帝果然是要賣官鬻爵了。
李誦卻一臉平靜地等待着大臣們的勸阻或者說難。開放門路對寒門子弟來說不啻於一道福音而對於把持朝廷上下的世家大族來說那可就是一劑毒藥了。世家大族在國家利益遭受威脅的時候先考慮的往往是自己的利益自從隋朝以來歷代君主都在試圖削減世家大族的對國家的影響力擴大寒門的出路可是一直以來收效甚微。現在憑着兩朝二百多年來打下的基礎藉着此次西征李誦打算擴大自己的努力。
望着坐中的大臣們互相悄悄使眼色做手勢傳遞着信號李誦腦海中忽然有了這樣的覺悟:
一個掌握巨大財富的階層如果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那麼遲早會造成尖銳的對立釀成大禍。
一個掌握絕對權力的階層如果不知道剋制自己的**給升斗小民留下活路那麼升斗小民總有一天會變成暴民操起刀來的時候也不會給你留下活路。
而皇帝所謂代天牧民的天子以及朝廷的職責就是以公認的準則調和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管理國家使得百姓安居樂業國家欣欣向榮。這個職責沒有明文卻是大家默認的比如那句著名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體現的何嘗不是普通百姓對維護自身權益的一點奢望呢?
這個時候的百姓對生活的要求是低廉的對自己權力的要求是卑微的他們總是相信皇帝是仁德的是公平的不好的都是皇帝身邊的或者地方的官吏。如果他們連最後的這點信任都喪失掉那就真應了魯大師那句話了:
“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滅亡。”
“必須讓太子以及以後的國君們明白皇帝必須站在起碼上表面上必須站在百姓的一邊。保持住帝君和朝廷的公信力不然一切就真如鏡花水月了。唔朕要找幾個大家來一起商量之下出本書。”
就在李誦有一剎那分神的時候權德輿站了起來悲憤地道:
“陛下真要這樣做了那是桓靈之治啊!”
桓帝、靈帝是東漢末年的兩位君主是殺氣騰騰四百年的兩漢帝國最終走向滅亡的兩個公認的主要掘墓人兩人的光輝事蹟之一就是賣官鬻爵。權德輿拿桓帝靈帝來比劃李誦這位中興君主明顯是具備了壽星老上吊的大無畏精神。
不過這位壽星老有底氣啊不說人家曾經三知貢舉門生如劉禹錫等人遍佈朝野光是李誦繼位之初的一趟西南行就加分不少如果不是爲人太過中庸不堪重任只怕早就拜相了。現在以平庸著稱的權德輿率先站了起來而且站起來就給李誦扣上了“桓靈之治”的大帽子這不禁讓所有內閣大臣都感到愕然。
李誦很多年沒被人這麼嗆過了臉色頓時拉了下來道:
“權卿如果朕是桓靈你置在座諸位於何地呢?”
意思就是說你把我當成桓帝、靈帝那麼在座的這些大臣難道是“十常侍”嗎?他本是想將權德輿逼得閉嘴。不成想權德輿毫無懼色反而愈加憤憤不平引經據典地證明李誦就是桓靈二帝的當代化身臨了還來了一句:
“臣年事已高忽感不適請陛下準臣先行告退!”
這種公然的撂挑子威脅讓李誦不禁血往上涌一時大怒之下李誦下令將權德輿逐了出去。逐完以後李誦才現自己中了權德輿的圈套。意識到這一點的人不只他一個。
權德輿君前失儀是免不了要受到御史彈劾了可是紫宸殿中諸人反而不由得羨慕起權德輿來。
這個老狐狸哪裡是一反常態了分明是想借機腳底抹油不然待會辯論到深處的時候得罪人就更狠了這傢伙是怒遁啊!別看他現在狠狠地羞辱了天子可是傳出去大家只能誇他忠誠耿直。而且當今天子素有明君之臣也不會爲了這一點事情就和權德輿這名滿海內的文宗過不去。等事情過去了上個表謝罪皇帝還少不得要獎賞他。這算計太精明瞭。
坐中只有寥寥幾個人能想到這一層。能想到更遠的也就兩三人。這些人心裡都明白若是別的君主權德輿還能糊弄過去但是現在是這位爺將來是那位英姿勃的太子就憑着權德輿今日不敢擔當的表現他這輩子入相無望了。不但他這輩子入相無望只怕還會波及子孫呢。
但是李誦的勃然大怒還是起到了效果。人的名樹的影他這些年來文治武功都是如日中天積威甚重平時和顏悅色此時天子之劍出鞘一時之間衆人都覺得身形一矮。反對之人都不敢再講而是拿眼瞟着執政裴土自。
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後河東裴氏的兩大佼佼者話了。裴土自道:
“臣以爲眼下正是艱難時刻變通一二也未嘗不可。”
裴度接着道:小說整理佈於bsp;“眼下隴右河西戰事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萬不可因爲財貨上的事情壞了軍國大事。各位大人所慮者不過是如此一來各色人等皆可爲官未免會壞了官場風氣有仗勢欺人爲害鄉里的情況出現。臣以爲如果謀劃得當倒不會產生什麼不好的後果。”
二裴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怎會不知道這所謂開放門路的關鍵只是給予這些民間勢力以一個身份不代表任何實際的權力呢?再說即使將來有了新的變化大權不還控制在過去的人手中麼?而且二人都是謀國之人也知道確實沒有比李誦所說的更好的法子了這個法子短時間內就可以在長安城內積聚大量錢糧而別的法子總要時間的遠水不解近渴。
見裴氏表態趙郡李氏現在唯一的宰相李絳也道:
“國家只是付出身份卻能憑空得一財源解眼下燃眉之急臣也以爲可行只要因勢利導臣想不會出大亂子的。”
李絳特地咬重了因勢利導四個字。能坐在這裡的都是人精哪裡不明白李絳的意思?不過依然有人心懷不滿。李誦本想今日就把事情敲定下來不想頭腦卻一陣暈眩當下扶住把手道:
“既然如此就這麼定了。程異——”
衆人見李誦面有異色不禁一時惶惶。程異慌忙起身道:
“臣在!”
“此事關乎度支就交由你去草擬章程吧!”
待程異應允李誦便道:
“今日議事便到此爲止各位各回衙署辦公吧。程異留下。”
那邊早有李忠言撲了上來。李誦已經是眼前一黑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