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台風到了本市,白天還是時來時去的驟雨,傍晚就下起了大暴雨,老雁可是冒雨趕回來更新的······)遠遠的偏僻角落裡,坐着一桌人,本來聽得也饒有興趣,此時見被這崔姓書生攪了局面,也頗覺得無趣,有人就拿出錢來會了帳,也離開了茶肆。
出來時天色已經將晚,正是各坊要關門的時候,大街上已經冷清了許多,許多閒人在大街上舒展懶腰,抱怨宵禁太早,聽得爲首一人心裡一動。
不消說,這一行人就是李誦一行。自從端午出宮之後,李誦在宮中已經憋了三個月,終於剷除了權宦,讓李誦頓時輕鬆了許多,就乘着高興,再次出宮溜溜。這次沒有帶幼寧,隨駕的也沒了李純、王叔文,李愬也在左金吾衛大將軍任上放火,護駕的變成了李德裕等人,內中也多了翰林學士李絳。
“今日之事,你怎麼看哪?”
“陛下,臣一直以爲街談巷議之言,不登大雅之堂。今日真是意想不到。剛剛那金二的一席話,臣以爲一傳十,十傳百,必然使武學深入人心,威力甚至要超過朝廷的佈告。臣現在以爲街談巷議若利用得當,威力要勝過五千雄兵。”
“呵呵,難得你有這般見識。其實要運用得當,街談巷議的威力何止超過五千雄兵呢?朕以爲不但百姓間,就是軍中,學中,輿論的力量也要用起來,務必使天下百姓,無論士農工商,都能夠以忠於國家爲榮,以從逆叛亂爲恥,以服務大唐爲榮,以危害大唐爲恥,以明禮守禮爲榮,以愚昧無知爲恥,以遵紀守法爲榮,以違法亂紀爲恥,以??????這個,暫時朕就想這麼多,剩下的你再補充。”
“陛下高論。臣聽聞不臣之藩鎮關閉學校,壓迫士子,愚昧百姓,連婚喪嫁娶都不讓百姓往來,祭神拜廟都限制百姓,不欲使百姓知曉君臣大義,人倫大禮,懵懂無知,只知殺戮,爲其驅馳。殘虐百姓,雖暴秦亦有不如。陛下欲以輿論導百姓,實在是對症下藥,切中肯綮。”
“難得你有這種認識,此事就由你去做如何?”
“臣遵旨。”
“姓崔的書生這件事,你有何看法。”
“這個?”李誦這個問題問得寬泛,李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小心翼翼地說,“自魏晉以來,士族和庶族百姓的差距就一直存在,非一朝一代之事。士族之中多有賢者,也多有不肖。”
李誦聞言卻並不說話,在苟勝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只是苟勝聽到李誦說:
“士族?所謂士族,三代之前,也不過茹毛飲血的野人罷了。”
李絳當然沒聽到李誦說什麼,聽到李誦說什麼的苟勝也迅速抹去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不過李誦說的另一句話苟勝卻牢牢記在了心上。李誦很深沉地說:
“此子有宰相才。”
李誦可沒有管苟勝聽到了什麼,他現在坐在馬車裡,聽着車外的人聲,正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錢。
漢唐的城市設計思想都是制裡割宅,在“立城”之後先“制裡”,即將城市用地劃分爲裡坊,再“割宅”,即將裡坊劃分成若干宅基地分配給居民。這種城市用地劃分方法在隋唐長安、洛陽的規劃中得到了充分的運用,形成了整飭的城市形象。
可是城市雖然整齊,百姓生活卻很不方便,老百姓大多數時間只能在坊裡呆着。每一個“坊”都由高大的坊牆包圍着,東西南北各有坊門,每天定時開關,過了開關時間還沒進坊裡去,如果被巡城的人捉到,是要蹲班房的。這種城市形制,從高處望下去,好象棋盤一樣,所以白居易做詩形容長安說是“千百家如圍棋局,十二街似種菜畦”。不過,城市格局整齊倒是整齊了,但小老百姓住得那麼不自由,也實在沒什麼意思。
小老百姓生活如此,達官貴人的生活就是有自由也是有限。而長安藏天下之富,許多豪門大族,皇親國戚每年都有大筆進項,而這一大筆財富在他們手中往往轉化成了田地,而他們的大規模土地兼併往往都在關中進行,土地兼併造成朝廷稅源銳減,大批丁壯淪爲奴隸或者流民,動搖了朝廷根基。
除了購買田地的,其他的錢皇親國戚,豪門大族似乎花費都並不巨大,往往會積聚在手中,精明的會低調地投資商業,賺回大筆的錢,然後收在府裡,爛掉或者最後被叛軍或起義軍搶掉。市井小民手裡有點錢的花頭也是很少。
不弄點手段把這一大筆財富弄出來流動收稅,真是愧對來自二十一世紀耳聞目睹許多手段的自己,上對不起天地,下對不起妻兒啊。
撩起馬車的窗簾,李誦看着平康坊的大門暗想道,不知不覺動起了腦筋,直到馬車停下,才發現已經回到了宮中。
三天以後,當長安市民伴隨着鼓聲從自己的坊裡出來時,驚奇地聽到了一個消息,皇帝聽從了翰林學士李絳的建議,下令拆毀長安各坊的高大圍牆,施行了近兩百年的宵禁制度也即將廢除。長安,將不再只是一個白天的都市了!
市民們起初對這種改變自己一輩子生活習慣的事情感到很不適應,但是很快的就發現自己身邊的圍牆確實十分礙眼,十分礙事,從孩子開始,一種喜悅的情緒開始在市民中間蔓延,接下來的幾天裡,對拆除圍牆的議論迅速升溫,人們日常見面的問候語幾乎都要變成“今天您拆了嗎?”
而達官貴人們也在四下走動串聯,許多大戶從這條消息中嗅出了商業氣息,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豪門商場和街談巷議的動向每日也通過不同的渠道被收集到有司的案頭。可是長安畢竟是一個大都市,每天都會有新的情況發生,而拆圍牆卻總不見行動,當長安市民的熱情稍稍有些冷卻時,卻總會有和拆圍牆有關的新的話題被拋出來。拆圍牆超越了舒王謀反,成了整個長安秋天最熱門的話題。甚至連朝廷的軍事動向都比不上拆圍牆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