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妙,實在是妙!想不到魏王一句話,就能派上大用場啊!”
魏博西路軍大營中軍帳裡,坐在主位的史憲誠張大了嘴巴笑道。笑得諸將不明所以。一名都尉起身敬禮道:
“敢問兵馬使大人,何事如此高興?”
史憲誠收住笑容道:
“剛剛魏州發來消息說,魏王看了某的奏報,道烏重胤原來不過一築廁將軍耳。”
將領們聞言果然一起大笑起來,心底裡數月前被烏重胤殺得大敗虧輸的畏懼居然就被笑沒了。史憲誠見諸將心氣高漲,就說道:
“爲洗雪澤州慘敗之恥,我軍數次罵戰,烏重胤均不肯出戰,當起了縮頭烏龜。現在本將軍有一計,可以激烏重胤出戰,打敗他。諸位可願意聽否?”
將領們都道:
“願聽兵馬使大人差遣!”
史憲誠道:
“好!本將軍的計策,就在這‘築廁將軍’上!着輜重營速準備布帛,做成百面大旗,上書‘築廁將軍烏重胤’字樣,遣三千人高舉着前往敵營罵陣。烏重胤是昭義名將,向來自負武勇,吾料他必然會忍受不了這等羞辱,勃然大怒,提兵出戰,那時他身爲主將卻不能冷靜,我軍已然贏了三分。”
見諸將都在認真傾聽,史憲誠不免有些得意,有些自負。繼續道:
“某料烏重胤即使不親自出戰,也會遣大將驅趕我軍,而後我軍接戰後詐作不敵,丟掉旗幟倉皇敗退。敵軍惱怒之下必然來追,那時本將軍親自引大軍於密林中埋伏,待到烏重胤殺到從後路殺出,前軍將士再回頭迎擊,前後夾擊,烏重胤必敗!”
史憲誠意氣風發地講完,將領們都轟然叫好,一個個摩拳擦掌,紛紛主動請命。史憲誠遂下令道:
“明日便由張慶都尉領本部兵馬前去罵陣,彭勃將軍領本部在左莊埋伏,趙福將軍領本部在黑松林埋伏,本將軍自率中軍等他烏重胤來!”
衆將領站立拱手道:
“謹遵將軍號令!”
翌日,官軍新築的中軍城內,一大早烏光就氣咻咻地衝入烏重胤的中軍大帳內稟告道:
“欺人太甚!叔父,您快上城看看吧!”
烏重胤匆匆披掛上城,城上將士都很是憤怒。烏重胤一看,險些氣得從城上摔下來,只見城下空曠的平地上,飄揚着上百面白色的旗幟,上面寫着“築廁將軍烏重胤”,還有“朝廷親征茅廁節度使烏”之類的。
“大帥!這幫魏博土狗欺人太甚,請大帥准許末將率八百人出戰,管教這三千賊子有來無回!”
聞訊上城的曹華怒道。其他將領也紛紛附和。烏重胤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冷笑道:
“史憲誠豎子,以爲激怒本帥這麼容易麼?”
烏光道:
“大帥(人前稱大帥,人後稱叔父),您的意思是這是史憲誠的激將法嗎?”
烏重胤道:
“當然。諸位請看,敵軍不過區區三千人,我軍在城中卻足有二萬人,史憲誠他會只派這三千人來嗎?本帥料定他必定有後手,待我軍出戰就伏擊我軍。”
衆人立刻都明白了過來。一名將領道:
“如此說來我軍就不可出戰了。”
烏光依然氣不過,道:
“難道就任由他們如此侮辱大帥嗎?末將請提三百本部,出城斬將奪旗!”
衆將軍又鼓譟起來。烏重胤狠狠地加重了語氣道:
“各位稍安勿躁,本帥心中自有分寸。諸位可到大帳議事。”
說罷,頓了頓道:
“凡是侮辱我軍的,本帥發誓要讓他加倍奉還!”
衆將領這才依言下了城去議事。烏重胤喚過城門守將,低聲吩咐幾句,望了城下的一片白布一眼,下城去了。
不一會兒,西門打開,數騎快馬出城而去,領頭的正是烏光。
天色漸漸黑了,罵了一天的魏博軍罵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才按着史憲誠的命令撤回了本軍。左莊、黑松林等地的伏軍也趁着夜色悄悄地撤回了大營。
史憲誠召集衆將,問張慶道:
“張慶,你今日罵戰甚是辛苦,這個本將軍知道,稍後自有獎賞。只是今日敵軍未曾出戰,且說說罵戰時城中有何反應呢?”
張慶道:
“回兵馬使大人,今日末將其實已經要罵動敵軍了。烏重胤親自登上了城樓觀看,他下城後城門裡便傳來喧譁聲,那時末將都以爲他要出戰了,可是後來喧譁聲就變成了吵架聲,再下去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一名將領擊掌道:
“哎呀,不好,莫不是烏重胤識破了我軍的激將之計!”
史憲誠笑道:
“就算識破了又如何?本將軍想烏重胤現在肯定是心裡堵得吃不下飯去了。再說,本將軍敢肯定,烏重胤一定會出戰的!”
彭勃問道:
“兵馬使大人,你何以如此肯定呢?”
史憲誠道:
“彭將軍難道沒有聽到剛剛張慶說,城內是先喧譁後爭吵而後無聲的麼?本將軍料定是烏重胤暴怒之下想要出戰,被部將中的明白人所阻。明日我軍只要火上澆油,烏重胤必定會忍不住出戰的!”
接着史憲誠道:
“各位將軍聽令!”
“末將在!”
“明日由袁檀都尉接替張慶前去罵陣,記住務必要罵得大聲,作出各種不堪的姿態,激怒敵軍,逼其出戰!”
袁檀道:
“末將得令!”
“明日張慶隨本將軍出戰,其他各部佈置照舊。各位,明日會戰,務必盡力向前,大敗敵軍!”
“遵命!”
將領們齊聲高喊道。
烏重胤的中軍城內,諸將都在大帳中,曹華正有些無聊的時候,烏光急匆匆從外面進來,朝着烏重胤施禮道:
“不出大帥所料,史憲誠那廝果然在左莊和黑松林一帶設下了埋伏。”
將領們一片議論。烏重胤呵呵笑道:
“辛苦了。”
接着掃視了衆將領一番,道:
“本帥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明日管教史憲誠欲哭無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衆將領精神一陣,紛紛噤聲,聽烏重胤吩咐。
數百里之外的鄆州里,遠遠近近的梆子聲和一隊隊巡邏的士兵相互呼應,似乎在鄆州城內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網。不過在某些人的眼中,這張網上滿是大得能爬出人的眼子。一隊巡邏士兵過後,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爲首一人赫然便是已經失去消息幾個月的吳賜友。
“父親!”
田布興沖沖跑進了田興的書房。看到田興仍然在繪畫,馬上止住了聲音。不料田興卻轉過身來,問道:
“怎麼,戰場有消息了嗎?”
田布點頭道:
“不出父親所料,父親的舊屬和大伯(田融)送來密信,說史憲誠和何進滔雙雙大敗,折損了上萬將士。魏州那裡,應當是着急上火了。”
田興臉上卻依然波瀾不驚,接過田布手中的密信看了起來。看完後感嘆道:
“範相公真是不世良將啊!何進滔雖然有小周郎之稱,卻被範相公玩弄於股掌之間,喘息不得。”
對於史憲誠,卻隻字未提。田佈道:
“父親,還有淄青來的消息,就是涼國公李愬和新到橫海的渾鎬已經合兵攻佔了陽谷,劉悟現在對涼國公是望風而逃。在涼國公攻佔陽谷的同時,鄆州城內的大糧倉被官軍的細作給燒了。李師道真的離敗亡不遠了。”
田興臉上掠過一絲訝色,道:
“李師道網羅能人無數,將鄆州佈置的鐵桶一般,竟然也能讓細作混入偷襲得手?”
田佈道:
“孩兒想這可能是朝廷的人混入了李師道所網羅的江湖人中所致。孩兒聽說早在皇上登基的時候,就在謀劃平定天下了。”
田興心裡忽然一動,想到莫非自己府中也有朝廷的人,不然朝廷如何知道自己是詐病的呢?好在田興天性忠純,也沒有往壞處想,只是想:
“我府中都是老人,尚且能有人爲朝廷效力,足見人心向背了。”
振作精神轉過來對田佈道:
“布兒,你現在速速返回軍營,好好結交將領,等待爲父的消息。”
田布諾道:
“孩兒理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