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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侯惟清的線是在劉昌裔那兒,隨着劉昌裔回長安,又交到了崔羣手裡。崔羣身爲翰林學士,又跟隨太子身旁,侯惟清當然非常樂意和帝國兩代統治者的身邊人打交道。但是吳少誠調他南下的命令太過匆匆,侯惟清無法向崔羣傳遞消息,就領兵趕出了蔡州。現在機會來臨,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昨夜吳元濟出城之後,吳少陽就如往常一樣在城樓守候。說是守候,其實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這更多的是父親對兒子的一種期望。淮西軍最拿手最驕傲的就是襲營。只不過吳少陽還不知道淮西軍最近的兩次襲營都沒有得手。一次是規模太小,沒當回事,一次是太遠,消息沒有傳過來。
但是當劫營開始的時候,吳少陽的心還是莫名跳了一下。站在申州南門上,十里外的官軍大營看得並不清楚,何況吳少陽的眼睛現在已經老花了呢?
半個時辰之後,接應的人馬退了回來,報告說,中了官軍埋伏,吳公子突圍去了,生死不知。接應的部隊從外圍進攻,被官軍死死擋住,前進不得,因爲有被官軍合圍的趨勢,所以只得退兵。
吳少陽的心咯噔一下,命令多派探馬去搜尋,又多派人馬去接應。自己卻依然擔憂地守在城頭。官軍取勝之後必定會趁勢攻城,於是本已經入睡的申州城裡,燈火又亮了起來。吳少陽只有一子一女,女婿董重質雖然強大,卻究竟是外人,和自己始終不對付。這個兒子雖然能力比董重質差一點,到底還是自己的親骨肉。
對於吳少誠的病情,吳少陽比吳元慶還要清楚。這麼多年來,吳少誠對吳少陽極爲寵信,收他爲義弟,允許他自由出入自己的府第。吳少陽也爲淮西出了二三十年死力,對淮西忠心耿耿,對外鎮壞事做絕。直到他們都已經老去,下一輩都到了頂門立戶的時候。
只是這個下一輩,沒有上一輩的才幹,也沒有上一輩的氣量啊。現在朝廷的詔書裡,指明要拿他父子婿三人。吳少誠知道他們是代己受過,肯替他們擔待,但是吳少誠現在的樣子,萬一病重不治了呢?吳元慶肯爲自己這根本就不是親的叔父出頭嗎?只怕到時朝廷只答應給他留一州之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父子婿三人給綁送洛陽的。
自己父子婿三人若能夠合力,大概可以改變這個局面吧?吳元濟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在軍中風評一向好過吳元慶,有一個好的繼承人那是大家判斷你發展潛力的一個重要方面,所以現在吳少陽一直在祈禱,吳元濟千萬不要出事。不然,僅憑自己爺孫倆根本無法號召淮西全軍。
如果那時候有過山車(又來了),吳少陽一定會說自己的心在谷底,而且動力嚴重不足。這種情緒一直到第一批潰兵回來,還沒有改變。
等到第二批潰兵回來,吳少陽的表情猛的嚴肅了。這一批潰兵雖然回來較遲,卻比前一批要稍微整齊些,也更狼狽些,看樣子就知道是經過了惡戰才脫身的。到得城下,守城軍士喝令停下,一名騾將出列喊道:
“刺史大人,末將是南門副將柳子野,剛剛率部力戰突圍,請刺史大人打開城門,讓我等進城。嚴秦的兵馬就快到了!”
從城樓上望過去,三四里外火炬如長蛇一般扭動,果然是滿萬的隊伍,氣勢就是壯觀,不過現在吳少陽無心欣賞,扶着垛口問道:
“吳將軍哪裡去了?”
吳將軍就是指吳元濟。在軍中言軍事,是吳少誠也是吳少陽一貫的做派。早就知道吳少陽會問的柳子野答道:
“少將軍命令末將率本部往北猛攻,審將軍率部去猛攻南面,去試探官軍南北面厚薄,好決定突圍方向。末將一路向北,初時圍堵極強,後來減弱,才終於殺了出來,卻不見少將軍跟在後面,想是往南路突圍去了。”
這是設計好的回答,利用吳少陽關心則亂的心理擾亂吳少陽的心智,吳少陽果然心亂不止,連聲音都低沉了。不過還是強撐精神問道:
“你不是前軍將嗎?被圍時應當陷在嚴秦大營最裡面,如何又成了往北突圍的前鋒將?”
柳子野答道:
“末將潛入嚴秦大營時,嚴秦帥帳外的衛兵逃得太快,末將當時覺得不對勁,果然還沒有動手,嚴秦就合圍了。因爲見機的快,所以及時退出了營外,少將軍也就命末將往北突圍了。”
答的毫無破綻,吳少陽卻沉吟了許久,眼見得遠處的火蛇越來越近,甚至連官軍的呼喊聲都依稀聽得到了,南門守將宋志呼喚道:
“刺史大人,是不是開門讓他們先進來。”
城下柳子野也焦急地喊道:
“大人,大人!”
吳少陽點點頭,吊橋終於開始吱吱呀呀地放下,柳子野鬆了一口氣,率先騎馬上了吊橋,眼看一百多人已經要過完了,不過城門還是沒有打開,柳子野擡頭道:
“大人!將軍!”
卻看到一張陰騭扭曲的臉。吳元濟道:
“射!”
柳子野一陣驚愕,一百多殘兵一陣驚愕,城上的士兵一陣驚愕,卻依然慣性地放低弓箭,鬆開了弓弦。
當然也有人破口大罵的,卻沒有人來得及罵出來,也有人想揮舞兵器撥打的,卻總是慢了一拍。一百多殘兵誰都沒有跑掉,柳子野更是被射得如同刺蝟一樣。剛剛露出小半邊臉的彎彎的月牙又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宋志顫聲道:
“將軍,這是爲何?”
吳少陽卻不回答,許久,當官軍的長蛇抵達城下時,吳少陽才冷冷說了一句:
“他們是官軍的奸細!”
見宋志等人將信將疑,吳少陽又補充了一句:
“不然元濟爲何回不來?”
這一句解釋顯得蒼白無力。事實上淮西尊卑明顯,吳少陽根本不需要解釋,但是他做事一向以吳少誠爲標本,追求公正無私,這件事的處理,明顯帶有很強的泄憤色彩,他不得不爲自己的命令找個藉口。
不過這個藉口在士兵們聽來,卻顯得是那麼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