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病重,爲了給太上皇祈福,李世民頒下詔令,宣佈大赦天下。
李承乾雖說經歷了那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後,也相信這個世界可能是存在神靈的,可是,他一向是無神論者,不是認爲神不存在,而是覺得,神靈一向高高在上,怕是懶得管凡人的事情,神靈要是成天盯着人間,什麼都要管,那還是神仙嗎?因此,李淵一點也沒好轉的身體一點也沒讓他感到意外。
天氣已經回暖多時,御花園裡很多花都開了,兕子已經用柳枝編織了很多花環,幾乎天天捧上一把花插在李承乾的案頭,但是垂拱殿中似乎腐朽的味道愈加重了,李淵的神志似乎也開始迷糊了,經常連人也認不出來,有幾次,竟然拉着李承乾德手喊着李建成李元吉的名字。清醒過來後,眼睛也渾濁起來,帶着令人心酸的悲涼氣息。
這天,李淵氣色一下子好了很多,用的飯食也不少,飯後,甚至還讓李承乾攙着在殿外走了幾步。外面和暖的太陽讓他心情好了很多,吩咐宮人擡出躺椅來,說想要曬曬太陽。一直爲李淵看診的高御醫臉色有些不好,私下對李承乾說道:“太上皇怕是快要油盡燈枯,此時已經是迴光返照了,太子殿下順着太上皇的意就是!”
李承乾沉默了一下,便陪着李淵坐在園子裡,陽光從天上灑下,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氣中有芳草和鮮花的香味,幾隻蝴蝶在半空中翩躚起舞。
李淵眯着眼睛,躺在墊着貂皮的躺椅上,身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毯子,李承乾有幾句沒一句的陪他說着些閒話。
李淵恍惚着看着李承乾,說道:“承乾也要十八了吧!”
“是的,祖父!”李承乾點點頭,中國的習俗,年齡都是按虛歲算得,要是算虛歲,他確實十八了。
“你真像你的父親!”李淵嘆息起來,“你父親當年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帶着幾千兵馬,奔赴雁門關救了煬帝楊廣!聽說你去年征討吐谷渾,也是立了大功的!”
李承乾正想謙遜一番,卻被李淵揮手打斷:“我知道,你父親是我幾個兒子中最能幹的一個!他從小聰明,小時候,看相的人就說他有濟世安民之才!他一向怨恨我對他不公,我心裡也是清楚的!”
“當年我只不過想在太原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可是,楊廣生生把個隋朝都敗掉了!你大伯父親他們都起了心思!”李淵接着說道,“權力就像是甜美的毒藥,讓人迷醉!所有人都變了!”
“原本只是個唐國公的位置,還是個虛的,即使讓建成繼承了,也沒什麼!”李淵說的很平靜,帶着點悵然與大徹大悟的味道,“可是,天子,九五之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卻不一樣!那是權力所能達到的巔峰,無人可以輕易放棄!”
“建成他們妒忌世民,因爲他無論文韜武略都是兄弟中的翹楚,儘管我冊封了建成作太子,可他的威望能力實在不足以服衆,哪怕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能輔佐他的人也不能與天策府比。世民太優秀了,乃至於讓人恐慌害怕,我也一樣!”
“我那時從沒多少權勢的唐國公變成了至尊的天子,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人總是不知足的,世民卻在征戰中積累了很高的人望,我的旨意還不如他的命令有用,於是,我默許了建成元吉對他的打壓,開始收攏他手上的兵權,我不願意被他架空,我纔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李淵臉色有些潮紅,李承乾有些覺得不對:“祖父,我請父皇過來看看您!”
“我不要見他!”李淵激動地叫了起來,“他當真把我當成他的父親嗎?建成元吉是他嫡親的兄弟,他殺死了他們!他殺了他們啊!這些年,我沒有一天睡得安穩的!我總是夢見他們,他們在問我,殺了他們的人呢?我爲什麼不給他們報仇?哈哈!我連他們的孩子都不能保全啊!承宗,承安……他們前一天還在叫我祖父、爺爺,要我抱他們,但是,最後,我連他們的屍骨都沒有能夠看到!”
“現在,承字輩的就剩下承乾你了!”李淵喘了一口粗氣,“你那五個堂兄弟,就這樣都走了!”
“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他們!”李淵有些渾濁的眼睛裡透出一股怨毒來,“我現在就要死了,我也什麼都不怕!我爲了保全自己,向着殺死了我兩個兒子的另一個兒子做出了退步!建成他們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會怪我吧!哈哈,一個父親,一個皇帝,他害怕自己的兒子殺死自己!多麼荒謬啊!皇宮,如此光鮮輝煌的地方,永遠都是如此荒唐!他當初建議,給楊廣諡號爲煬帝,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弒兄弒父!可他自己做的,又能高尚到哪裡去!”
李承乾心中一緊:“祖父,您還是回宮歇着吧!您累了!”
李淵用遠超於平常的睿智與精明的目光看着李承乾,冷笑着說道:“難道不是這樣嗎?我退居在垂拱殿,難道連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明白嗎?要不是你那個英明果決的父親立下的好榜樣,李泰會成天算計着你?長幼有序,這個規矩就是你父親自己一手打破的,卻妄想別人來遵守!他立了你做太子,自己卻不是名正言順由太子登基的。盯着你這個位置的人多着呢!”
李承乾聽他越說越激動,心中暗罵,老狐狸,幹嘛牽扯到我頭上來,口中卻道:“祖父,子不言父之過!”
“哼!”李淵冷笑了幾聲,“你倒是還有幾分兄弟之情!居然放過了李泰!倒是不擔心他日後捲土重來。不過,是的,那小子我見過幾次,也是個志大才疏,沒什麼出息的,還不如當初的建成元吉呢,朽木不可雕也,你自然不用擔心他!”
“我在地底下看着你們啊!”李淵呵呵笑了起來,原本明媚的天似乎都陰了下來,冷颼颼的風吹進了李承乾的脖子,他感覺一陣寒冷,就聽見李淵怨毒的聲音說道,“看着你們以後的下場,看着你們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父子相疑……哈哈哈!”
聲音最終截然而止,李淵帶着一絲快意的笑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將早已知趣的躲得老遠的那個高御醫找了過來,他臉色有些青白,還是搭上了李淵的腕脈,半天,纔有些哆嗦着說道:“太上皇駕崩了!”
“太上皇歸天了!”消息很快傳遍皇城,早已經準備好的白幔,白色的宮燈都懸掛了起來,已經等在宮門外的準備好了的騎士騎上快馬,奔赴全國各地,散發着太上皇駕崩的消息。舉國同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