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妹聲音帶着哭腔:“我娘一一一,請你過去一趟,她有話跟你說。”
迴光返照?
左少陽腦海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忙下了馬車,抹黑來到第一輛馬車旁,車棚裡亮着一盞燈籠,黃芹站在車棚外,只能看見她俏麗的剪影,左少陽低聲叫了句:“芹嫂子,你也起來了?”
黃荊氐着頭,一言不發。左少陽爬上車棚裡,只見桑母斜靠在一個被褥上,桑老爹盤膝坐在旁邊,一盞燈籠掛在桑母頭上方,燈光從頭頂投在她臉上,使她大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之中,隨着燈火的搖曳而不斷變形,看着很有些滲人。
左少陽在桑母旁邊坐下。
桑母不停喘着氣,眼神也開始渙散了,呼吸急促而淺,還不停咳嗽,咳痰裡有粉紅色泡沫,口脣烏紫,大汗淋漓,見他上來,掙扎着要起來。左少陽擺擺手:“不要起來了,你就這樣說吧,我聽得見。”
桑母喘息着,氣若游絲,斷斷續續說道:“對,對不起“……,左公子……”老身我,我沒聽你的話”才,才成現在這樣子……。我,我要……,…死了……,…,求你…………,看在………,看在小妹份上“……,再,再救我……救我一救“……,!”
左少陽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誰說你要死了?你這病問題不大,我己經開了藥,等一會給你服下,堅持服藥,不要想別的,很快就會好的。”
“不不…………,我知道我不行了,救救我,我知道錯了,救我啊……!”
左少陽沒理她,當着沒聽見,轉身出了車棚。
夜靜悄悄的”便在這時候,耳邊傳來輕輕的滴答聲,左少陽感覺臉上有些涼涼的,伸手一摸,是雨珠。
“下雨了。”
左少陽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走回了自己的馬車。
剛纔車棚裡左少陽跟母親的話,外面桑小妹已經聽見了”聽着左少陽說謊哄母親寬心,不禁心裡沉甸甸的,見左少陽出來甚至沒跟自己說話,便感覺更是不好,肯定是生怕說出實情,讓車棚裡的母親知道病情真相。
這時,車棚裡傳來桑老爹的聲音:“小妹,你進車裡來,你娘有話跟你說!”
桑小妹撩起衣裙下襬,爬進車棚裡”跪坐着,瞧着母親已經腫脹變形的肥臉,油盡燈枯的眼神,更是心酸。低聲喚了句:“娘一”眼淚就簌簌滾落下來。
桑母掙扎着擡起手,伸向桑小妹。
桑小妹急忙接住,淚眼婆娑望着她。
桑母道:“小妹…………”娘能不能………活下去,就,就看你的了。我,我知道……”小郎中“……能救我”他……”他是不肯教……,想,想等我死“…,就不用說……,花錢娶你過門了…“”
桑小妹一抹眼淚:“娘!左公子不是那種人!但凡他有辦法,一定會救你的!”
桑母咧了咧嘴:“你去,你去告訴他,…,我”我這一次,真的”真的不要彩禮了…………,就接,…,就按他答應的……,把…………,把茶肆還我們………,就把你“……,把你娶過去………”你去跟他說……,說我答應了!讓他,讓他一定想法………,救我性命…………!”
桑小妹點點頭,她相信左少陽是真的沒有辦法,要不然,不會見死不救的,也不會說那些寬慰人的話。但是,她也不想把最後的希望斷絕。
她答應了,轉身正要下車,桑母又叫道:“若是,若是他,他不願意………,你就再讓讓,“……,讓讓步,還按,…,還按上次………”寫字據說好的,茶肆……,茶肆也不要了………”衝抵……,衝抵三十貫欠賬,…,就行了。只要他,他肯救我“……,救我性命“…”
“我明白了。”桑小妹鑽出車棚,便看見黃芹站在馬車邊。
黃芹低聲道:“我去跟他說。”
桑小妹聽她聲音有些低沉哀傷,心頭一緊,低聲道:“嫂子……”
“我沒事!我去跟他說,我能說服他給婆婆治病!”
桑小妹不知道爲什麼黃芹如此肯定,點點頭。
黃芹道:“我讓白,白大哥來和你同車,我好跟左公子說話,估計可能一時半會說不動他,咱們先繼續往前走,趕路要緊,就算他答應了,也要趕回去纔有藥治病。不能在路上耽誤。”
“好的。”
黃芹走到左少陽車旁,撩起車簾,車棚裡黑漆漆的沒有燈籠。
黃芹平靜的聲音如黎明的夜:“左公子,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行嗎?”
左少陽的聲音從黑洞洞的車棚裡傳出,有點陰森,含着猶豫:“不能等到天亮嗎?”
“不能!”黃芹的話似乎有點斬釘截鐵的味道,而且含着一些怒氣。
片刻,左少陽才道:“那……,好吧。”
“白,白姑娘,能否麻煩你去前面跟小妹同車?我跟左公子說的話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好!”白芷寒很乾脆。從另一邊下了車,上了中間的馬車。
左少陽伸出手:“上來吧!”
黃芹撐着車轅上了馬車,放下車簾,沒理會左少陽要拉她的那隻手。左少陽有些尷尬,縮同手來,道:“芹嫂子,有話就說吧。如果是求我替你婆婆治病,就不用說了,我真的沒辦法。”
黃芹沒有說話,黑暗中,雖然有絲絲的雨,卻還是能聽見黃芹急促的呼吸,她此刻的心,一定跟煮沸了的開水一般。左少陽心想。
馬車走動了,三駕馬車只有最前面桑母他們那輛有車把式,後面兩輛都沒有,只是把馬的繮繩系在前面一輛車上,跟着往前走。
馬車搖晃着,車棚裡,兩人誰都不說話,車棚吱嘎聲掩蓋住了黃芹急促的呼吸,沒有任何動靜,甚至讓左少陽覺得她是不是睡着了。
終於,黃芹說話了,聲音冷冰冰的,只有三個字:“爲什麼?”
“蛔”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左少陽不明白她沒由來的這句話。
“你爲什麼要姦污我?”
左少陽差點沒蹦起來:“你說什麼?”
黃芹哭了起來:“我”我肚子裡的,是你的孩子吧?!”
左少陽腦袋發矇:“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你還裝!那晚上你趁我喝醉了躺在你牀上,你就,你就假裝白大哥,姦污了我……,你敢做不敢當,你不是男人!嗚嗚嗚”黃芹哭得如杜鵑滴血一般。
左少陽有些明白了,低聲問:“你是說,我爹大壽那天晚上……的事情?”
“謝謝你還記的!”黃芹嗚咽道。
左少陽記得白芷寒告訴過自己,在客棧的時候,黃芹就曾跟她說過,懷了白芷寒的孩子,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她怎麼跟自己也來這麼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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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理由跟自己這樣。難道她真的懷孕了?
左少陽道:“我能給你摸摸脈嗎?”
“怎麼?你還懷疑我的話?口好,你摸!摸啊!”黃芹跪爬起來,把手伸過來捅了一下左少陽的胸口。
左少陽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另一手搭三指診脈,脈滑如珠,果然是喜脈!
黃芹真的懷孕了!
誰幹的?
左少陽腦袋轉得飛快。他心裡很清楚,自己被冤枉的,可是,他沒辦法解釋,因爲那閣樓就是自己的,又是在遠離酒宴庭院深深的後花園裡,而黃芹睡在外間牀上,那牀也是自己的。這種情況下,換成是誰,都肯定會懷疑是自己乾的。更何況當晚自己的確攙扶趙三娘上了樓如果自己否定,黃芹肯定會以爲自己褲子一提就耍懶。在沒有找到真正做這事的人之前,自己任何解釋都是蒼白而沒有說服力的,必須找到那個讓自己蒙冤的人。
最主要的,現在告訴黃芹上她牀的男人不是自己,她一旦失控,只怕會打草驚蛇。
左少陽正低頭沉思理着思路,突然,黃芹踢了他一腳:“你是小妹的男人,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你這樣對得起小妹嗎?對得起我嗎?”
左少陽不知道如何解釋。
黃芹跪爬着撲過來,抓住他的肩膀亂搖着:“你叫我怎麼辦?叫我怎麼見人?我恨你恨你恨你!”
黃芹的拳頭一拳一拳結結實實都砸在左少陽的腦袋上,肩膀上,胸膛上,咚咚咚,跟擂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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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陽忍受着,伸手扶住了她的結實纖細的腰:“芹嫂子!”
黃芹停了手,嗚嗚哭着,身子一軟,癱在了他的懷裡。
左少陽只好摟着她,輕輕拍拍她消瘦的香肩。
車棚外,雨越來越大了,從沙沙的,變成了噼裡啪啦的,砸在車棚頂上,好象一個肥大廚正在用力顛着大鍋炒黃豆。
風歡過來,把車棚捲起,雨飄進來,灑在兩人身上。涼涼的,象芹嫂子的眼淚。
“帶我走吧!”黃芹緊緊依偎在他懷裡,身子顫抖着,像秋風裡的一片枯葉,“無論哪裡,遠遠的,離開這一切!爲了……我們的孩子!”
黑暗中,黃芹看不見左少陽無奈的苦笑。
半晌,聽不到他的回答,黃芹擡起身子,揚起淚眼,悽然問道:“你,你不願意?”
左少陽摟緊她軟如柳枝的嬌軀,在她耳邊柔聲道:“給我幾天時間,我再答覆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