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郎中
倪大夫驚魂未定,摸摸腦袋,腦袋沒破,只是頭髮散了,扭頭看見那女瘋子躺在地上抽抽,驚恐之下,坐在地上倒爬了幾步,不停喘着粗氣。
那邊追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披紅掛綠,穿得跟新郎官一般,倪大夫卻是認識,是金玉酒樓的朱掌櫃,後面跟着一個老頭,是這條街開茶肆的桑老爹,女的是他老婆。還有幾個男女卻不認識。貼吧速遞,,,
那幾個女的上前按住那女瘋子,其中一個拿了把長柄木勺橫塞進她嘴裡。那女瘋子死死咬着木勺,不停晃動着腦袋,喉嚨裡嗬嗬連聲。翻着白眼,白沫糊滿了她的下巴、脖頸。手腳不停抽搐,樣子十分恐怖。
跟上來的朱掌櫃已經嚇得臉都白了,見地上躺着的倪大夫模樣十分狼狽,也不知是否傷着,趕緊上前攙扶:“哎呀,倪大夫,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倪大夫又急又氣,見自己這般狼狽,不禁又羞又窘,怒喝道:“這瘋子是誰家的?怎麼能讓個瘋子滿街亂跑?差點把我腦袋給開了!”
“是,是我新納的妾,她……,她這是怎麼了?瘋了嗎?”
“她沒瘋難道是我瘋了?這等瘋子就要好好關着!跑出來想殺人啊?”
“是是,真對不起,我事先不知道她有羊癲瘋啊,要知道,我也不要了的,——等等,我還沒要呢,還沒進我朱家門,就不是我朱家人!對了!”朱掌櫃猛地站了起來,綠着臉指着桑老爹道:“桑老頭,你們太不仁義了!你女兒有羊癲瘋,瞞着不給老子說,得虧今天發作了,老子才知道。告訴你,這閨女老子不要了,他孃的,把個瘋子給我做妾,你存心看老子笑話不是?”
桑老闆張皇道:“朱老闆,我真沒騙你,我女兒好端端的,從來沒有得過羊癲瘋!”
“沒得過羊癲瘋?那這不是羊癲瘋又是什麼?”朱掌櫃轉頭問倪大夫:“倪大夫,你說說看,他閨女這是不是羊癲瘋?”
倪大夫正爲弟弟被抓可能判死刑而焦急萬分沮喪不已之極,卻無端被這女瘋子一板磚差點開了腦袋,氣得七竅生煙,指着那口吐白沫的女子吼道:“他孃的,她不是羊癲瘋,誰是羊癲瘋?難道老子是羊癲瘋不成?——讓開了!”
倪大夫踉蹌着爬起來,眼見四周圍觀的人羣看着他們笑,更是窘迫,甩開朱掌櫃的手,看見自己的馬車車伕已經把馬車穩住,趕緊爬上馬車鑽進車裡,馬車車伕駕着車得得走了。
朱掌櫃指着桑老爹道:“你聽見了?惠民堂的名醫倪大夫都說了,你閨女這是羊癲瘋。你還想賴?我可告訴你,你這瘋女兒我不要了,我的八十兩銀子立馬還給我!快佔!馬上還給我!”
桑老爹哭喪着臉瞧了一眼旁邊的桑母,桑母臉都白了,道:“朱掌櫃,這件事再商量商量,我閨女以前真沒有羊癲瘋,這次不知道怎麼會發這病症……”
“這我管不着!反正你家這瘋子老子是不要的,還沒過門,就不是我朱家的人。退婚!趕緊還我錢!快點!”
桑母知道朱掌櫃說的也沒錯,按照規矩,女兒沒進門,就算不得他們家的人,而女兒又偏偏這時候發羊癲瘋,晚個一時半刻的都好,哪怕進了他們家的門再發都行啊。朱掌櫃給的彩禮錢八十兩銀子,她已經都貸給了米行的曲掌櫃。而曲掌櫃昨日就出發跑生意去了。家裡的積蓄都貼進去貸給了曲掌櫃,哪裡去找這八十兩還人家。只得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他好好商量。
桑老爹漲紅着臉,也在一旁哀求:“朱老闆,看在你我當年的交情上,你先消消氣,這大街上也不好說話,咱們回屋去……”
“去?去你孃的!”朱掌櫃破口大罵,“你女兒有羊癲瘋,還商量個屁!”轉頭看看四周圍觀鬨笑的人羣,扯下頭上的紅冠,狠狠摔在桑老爹的臉上:“告訴你,明天我來拿回彩禮,八十兩,給老子準備好!不然,幾十年的交情就講不成!”
朱掌櫃罵罵咧咧走到自己僕從面前,拉過駿馬,爬上馬背,扭頭狠狠啐了一口,打馬而去。迎親的人也灰溜溜跟着走了。
桑母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引得圍觀的人又是一陣鬨笑。
桑老爹衝着兒子桑娃子和兒媳婦吼道:“你們還嫌丟人不夠嗎?還不趕緊把她弄回去關在屋裡!”
這女瘋子自然便是桑小妹,旁邊給她塞長柄木勺的是她嫂子黃芹。黃芹忙把桑小妹攙扶起來,背在背上,桑娃子也把母親攙扶起來,一家人回到茶肆。由於這日桑家嫁閨女,所以茶肆沒開門。他們進門之後,圍觀的大人各自議論着散了,只有一羣小孩還圍在茶肆門口唱着跳着罵瘋子,還有淘氣的往房頂扔砸石頭。
黃芹一直把桑小妹揹回她的閨房,放在牀上,把門關上,耳聽見樓下桑母的哭號,桑老爹唉聲嘆氣的叫罵和桑娃子的勸慰,確定他們都在樓下,黃芹這才撲哧一聲笑了:“你這鬼丫頭,裝得還真像!連我都有些擔心你是不是真的有羊癲瘋呢!”
桑小妹拿過手絹擦掉嘴角的白沫,低低的聲音笑道:“裝不像,哪能騙得了他們?不過恰好倪大夫路過,我認得他的馬車,正好裝瘋,他果然認爲我是瘋子,從旁作了證,倒也歪打正着幫了我了。”
“還有人家小郎中呢?你咋不說了,若不是小郎中給你的這藥,你能兩眼發紅口吐白沫裝得這麼像?”
“這倒是。哄,他呢?剛纔在嗎?我光顧裝瘋了,沒注意。”
“在呢,一直在馬路對面瞅着,見你發瘋,樣子也好緊張的。看來人家還是挺在乎你的。”
桑小妹幽幽嘆了口氣:“那又能怎麼樣?他雖然知道我這羊癲瘋病是假裝的,可他爹孃不知道啊,又如何會同意提親?”
“這倒是。”黃芹也嘆了口氣,“唉,你這一裝瘋,滿城的人都知道你有羊癲瘋病了,如果小郎中不娶你,你可就準備着當老姑娘吧!”
“哼!當老姑娘也比當朱掌櫃的姨娘強!沒婆家怕什麼,大不了我削了頭髮當姑子去!”
“你要當姑子,人家小郎中怎麼辦?莫非也追着當和尚去?兩個光頭私會,倒也有趣,嘻嘻……”
“看我不撕你的嘴!”桑小妹起身要去抓她。
黃芹忙笑着躲開:“別鬧,當心他們聽見了。”
桑小妹趕緊停住,側耳一聽,只聽樓下桑母兀自哭號,桑老爹在嘆氣,桑娃子在勸,這才放心,吐了吐舌頭,相視一笑。
樓下,桑老爹和桑母正在商議這件事怎麼辦。商量來商量去,都覺得那朱掌櫃這次說的只怕是真的,女兒出嫁上花轎之前,當街發癲,衆人都知道了,朱掌櫃退婚那是理所當然的。說不得只好把人家的錢退給人家了。
可是這筆錢桑母已經把它貸給了米行的曲掌櫃。而曲掌櫃已經出門去跑買賣去了。只能去看看能不能跟他家人退錢了。
桑母很不樂意退錢的,錢退了,五分利可就吃不成了,嘟噥着進房間去拿借據。
桑老爹正坐在堂屋竹椅上長吁短嘆,突然,桑母發瘋一般尖叫着奔了出來,臉都慌得變了形,兩手亂舞着,嘶聲道:“借條呢?我的借條哪裡去了?”——
倪大夫回到惠民堂,一屋人都在等着他。見他神情頗爲狼狽,忙問怎麼了,倪大夫自然不好說路上遇到女瘋子,差點挨板磚的事,岔開話題,簡單說了去衙門大牢打點的經過。眼看着有了希望,倪二妻兒這才略鬆了口氣。
倪大夫的老婆才抽空道:“老爺,智兒的病更重了!”
倪大夫吃了一驚:“藥吃了嗎?”
“吃了,我親自給智兒喂的。昨天吃了兩次,今早上吃了一次。”
“一點沒好嗎?”
倪夫人搖搖頭,垂淚道:“燒是退了一些了,拉肚子也好一些了,只是剛纔丫環說,智兒一直昏睡不醒,不時抽筋,有時候還說胡話!”
倪大夫心頭一沉,快步來到後堂臥室,果然見兒子躺在牀上正昏睡着,面色灰白烏暗,才一夜之間,臉頰便消瘦了許多。
倪大夫坐在牀沿,一摸額頭,着手處飛燙,心中一驚,柔聲道“智兒,覺得好些了嗎?”
小孩閉着眼沒有回答。
倪大夫湊近了,又說了一遍。
小孩突然睜開眼,平視前方,大聲道:“敢動我的雪人?我砍死你!”說着,又把眼睛閉上,鼻翼不停煸動。手腳不時抽動一下。
倪大夫見兒子高熱之下,已經出現神昏譫語,心頭更是沉甸甸的,忙給兒子摸脈,發覺病情果然更加嚴重。捋着鬍鬚琢磨,兒子高熱不退、腹瀉,自己前方用的白虎湯便是清熱止瀉的,這高熱是略有消退,腹腔也有好轉,但卻爲何一直昏睡?而且還抽筋譫語?
想了一會兒,也不得解,只得對症下藥,繼續以白虎湯爲基礎方,另加入羚羊角、犀角,以涼肝熄風。
叮囑丫環好生服侍之後,倪大夫來到前堂,開了方,讓藥房煎藥給兒子服用。
服藥之後,效果並不明顯,燒雖然進一步退了,也不拉肚子了,可這一整天,小孩都是昏睡不醒,還是不時抽搐,神昏譫語。急得一家人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