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回頭瞧了一眼門口,還是沒見到桑小妹的身影,看看天色還早,估計這會兒瓦市還沒開市,這麼早應該也沒人會到藥鋪看病的,就多坐一會兒,等等看,能否見到桑小妹。
老茶客道:“我找你爹瞧過病,以前經常去……”
左少陽打着哈哈,不時回頭瞧着,看看桑小妹是否出來。
老茶客見他心不在焉,眉頭微蹙:“你真的有事?”
“不不,沒事,嘿嘿,對了,您老不是說讓我給你瞧病嗎?”
老茶客微笑道:“我剛纔也是一個人坐着喝茶無聊,聽着外面不停響鈴鐺,覺得納悶,這鈴醫怎麼老在門口晃悠呢,出來一瞧,發現是你,以爲你想喝茶沒錢,所以把你叫了進來。倒不是真想讓你瞧病。不過既然你這麼熱情,左右無事,就讓你看看好了,也讓我瞧瞧你到底學了你爹幾成本事。——不過說實話,你爹看個頭疼腦熱的還能湊合,別的就不行了。嘿嘿”
左少陽忙把話題岔開:“您老哪不舒服?”
“唉,人到了這個歲數,這病自然是少不了的了,這樣吧,你自己瞧我有啥病,我不說,看你說的對不對。呵呵”
左少陽苦笑:“望聞問切,問診很重要,您老不說病症,這病還真不好瞧。”
“那才考本事嘛!嘿嘿,隨便瞧瞧解悶嘛,也不當真的。”
“那好。”左少陽也是乘機想多在茶館裡呆一會,等等看能不能見到桑小妹,便坐直了身子,先上下打量一下老茶客,道:“我能給你診脈望舌嗎?”
“這當然可以。若你連診脈望舌都不用就知道我有什麼病,那不成了神仙了嗎。嘿嘿。看吧!”
說罷,老茶客把舌頭伸了出來。
左少陽正要觀瞧,忽聽得腳步聲響,一人在門口笑道:“你這祝老頭,倒先到了,今兒個這麼冷,我還以爲你還沒來呢。——你這幹啥呢?瞧病嗎?”
左少陽回頭一看,見一個矮胖的老者踱步進來,衝着老茶客笑道。
老茶客示意他坐下,笑道:“我這看病呢,這位是貴芝堂左貴左郎中的兒子,行醫路過茶肆,我叫他進來給我瞧瞧病,不過我不告訴他我哪裡有病,讓他自己瞧,就看看他的本事,嘿嘿。”
“你這老鬼,不是隻信惠民堂的倪大夫嗎?什麼時候信起鈴醫來了,他這小娃子有屁本事,能看什麼病啊……”
老茶客又把舌頭伸了出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望着左少陽,指了指自己的舌頭。
左少陽覺得這進來的胖茶客說話着實難聽,斜了他一眼,到沒吭氣,繼續瞧病,看了老茶客的舌象,道:“您老舌苔白,苔白屬寒,舌淡紫,紫色主寒盛血瘀。單從舌象看,您老體內有寒痰瘀血!”
老茶客呆了一下,轉頭瞧了瞧旁邊那矮胖茶客。兩人面有驚訝之色,老茶客緩緩點頭:“嗯,有點門道,接着看!”
左少陽拿過對方的手診脈,沉吟片刻,道:“脈沉澀,沉脈主裡證,澀脈主血瘀。印證您老舌象,進一步說明您老體內有風寒痰溼瘀血。”
老茶客又瞧了一眼胖茶客,兩人臉上驚訝之色更甚,這讓左少陽都看在眼裡,心中更是篤定,說道:“我說說您老的症狀,說的不對的請別笑話。”
“嗯,你說。”
“您老的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一切正常,一旦發病,開始時關節發酸,輕微疼痛,一旦天氣陰寒、雷雨天氣或者外感傷寒之後,關節疼痛就會加重,當然,這種症狀有時候是慢慢開始,有時候也是突然發作,發作起來,是一種遊走性的竄痛。走路的時候問題不大,就是上下樓,蹲站會很困難,但身體卻不發熱。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老茶客這下真的驚詫得眼都瞪大了,一拍藤椅,指着左少陽對那胖茶客道:“高!的確是高!他說的簡直跟我自己感覺一樣!”
旁邊那矮胖茶客也是一臉驚訝,上下打量左少陽,道:“這小子倒有幾分門道!”
老茶客頻頻點頭,手捋鬍鬚道:“小郎中,能否說說,你是如何得知老夫的病症的?”
左少陽微微一笑:“說穿了其實也簡單。剛纔我們進來的時候,發現您老坐下時,雙手撐着膝蓋,坐下很費力。坐下之後又捶背又捏肩的,加之剛纔給您老診脈,發現您老手指關節有隱隱的環形紅斑,這是關節有風溼的表現,與舌象、脈象反應的寒溼瘀血合參,加上這兩天天氣驟降,發這種病的老人比較多,所以可以肯定,您老是風寒溼痰瘀血留滯經絡而成的風寒溼痹證!”
老茶客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我敢肯定,你這醫術,絕對不是你爹傳你的!你爹那三腳貓的醫術,我清楚得很,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弟來。嘿嘿嘿,你不僅醫術不錯,而且善於觀察,十分難得。”
旁邊那胖茶客驚訝道:“這小鈴醫真是那貴芝堂左貴的兒子?”
“是啊!呵呵,人說虎父無犬子,他們家就不一樣,他是虎子,她老爹只能算個犬父……,”老茶客見左少陽臉色不好看,忙打住,笑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對你爹不尊敬的意思,也就這麼一說,不妥不妥,告罪告罪。”這老茶客拱手致歉。
左少陽這才笑了笑:“您老這病開藥了嗎?”
“開了,不過,你再給我開個方子好了,你診病不錯,再看看你開方用藥的本事如何。有的郎中,嘴皮子可以,下筆用方就差強人意了,好比你爹……,咳咳,不說他了。你給我開個方來聽聽。”
“好的。”左少陽想了想,道“可用炮川烏和草烏、地龍、炮天南星,加制乳香和制沒藥,做丸散劑服,用酒送服。也可煎服,不過劑量要酌減。做湯劑時,兩種烏頭要先煎一頓飯功夫,去毒性。”
老茶客更是吃驚,和那胖茶客對視了一眼,捋着鬍鬚對左少陽道:“你這方子叫什麼?”
“小活絡丹!——若是入湯劑,可以叫小活絡湯。”
“這方劑配伍有什麼講究嗎?”
“嗯,您老這病是風寒痰溼瘀血,痹阻經絡所致,《素問》說得好:‘留者攻之’、‘逸者行之’,所以,治法上祛風散寒除溼與化痰活血通絡兼顧才行。我的方子中用的川烏和草烏,是一種大辛大熱的藥,長於祛風除溼,溫通經絡,並有較強的止痛作用。天南星辛溫燥烈,善能祛風燥溼化痰,可以幫助除去經絡中的風痰溼濁。乳香和沒藥是行氣活血,化瘀通絡止痛的,能使經絡氣血流暢,地龍性善走竄,是通經活絡的要藥。組方用意就是這樣的。”
老茶客頻頻點頭,大拇指一挑,道:“說得很不錯,你這方子跟別人給我開的差不多。”說到這裡,老茶客上下打量一下左少陽,嘆道:“這兩天我在茶肆聽人說,惠民堂的倪二到你們貴芝堂,苦苦哀求要買一種開竅醒神的藥方,說這藥方救了老槐樹村的一個土財主的小孩的命,結果被你們貴芝堂的一個女的,好像是你姐姐,用掃帚給打出來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開始還不怎麼相信,惠民堂倪大夫是何等樣人,如何會派人到你們貴芝堂來買藥方?儘管聽見好幾個茶客都信誓旦旦作了證,在門口親耳聽見倪二要買藥方,還親眼看見倪二被掃帚打出門,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心想其中必有緣故。”
說到這,老茶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一副十分愜意的樣子,又才慢慢說道:“今兒個你給我瞧病之後,我倒有八分相信了。不過不是信你老爹的貴芝堂,而是信你,憑你的醫術,要弄個讓倪大夫眼饞的方子出來,還是有可能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