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左少陽道,“還有一件事,嗯,我想買點稻種,不知道行不行?”
“稻種啊……?”一說到這件事,傅隊正臉就拉下來了,淡淡道:“這個,如果數量不多的話,應該問題不大吧。
“不多不多,我們家田地本來就不多。”
“那……,我稟報大將軍之後再說。”
“好的。”
左少陽帶着白芷寒回到了藥鋪。瞧見蕭芸飛在藥鋪裡,見他回來,微笑道:“老弟,咱們走吧”
左少陽還在想如何找人種地的事,聽他這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問道:“去哪?”
“你這人真是,說好了,到我哪裡蹭飯啊”蕭芸飛笑道。
“哦對對,”左少陽一拍腦門,“忙得我都忘了,怎麼去?城裡還是城外?”
“吃頓飯跑城外?你不累我還累呢。就清風寺旁邊。”
“啊?你原來住在清風寺啊?”
“不是,我居無定所的,只是那裡清靜,暫借吃飯飲酒罷了。”
左少陽又驚又喜:“飲酒?你還備有酒?”
“瞧你那饞樣,當心把舌頭都吞下去了。”蕭芸飛笑道,“走吧”
左少陽跟老爹說了一聲之後,跟着蕭芸飛出了後門,穿過小巷,來到清風寺。裡面依舊冷冷清清的,穿過僧房,從後門出來,後面是一塊菜地,用籬笆牆圍着,卻一顆菜都沒有,早被饑民偷光了。緊挨着清風寺的圍牆邊,有一座兩層小木樓。踩着吱嘎作響的樓梯,上到二樓。
樓梯口有個老婆婆,背微微有些駝了,眯着眼,見他們上來,忙福禮。
蕭芸飛道:“她姓黃,教她黃婆就行了,是我的僕從。”
“你一個飛……,咳咳,還有僕從?”
蕭芸飛展顏一笑:“我們就不能有僕從了?”
“說的也是,有錢就是老大。”
“我沒錢”
“對對,我忘了,你除了夠吃飯的,其餘的錢全部捐給寺廟了。好人啊”
左少陽一邊說一邊走進房間,只見二樓靠窗放着一張四方桌,桌上擺着幾碟精緻的菜餚,有葷有素,旁邊還放着一小壇酒,一個溫酒的酒盅,兩個小瓷杯。
左少陽眼都直了,他這已經兩個月沒吃過葷菜了,瞧得哈喇子都要下來了,走過去,又聞到了酒香,更是急不可待,揭開小酒罈蓋子,湊鼻子過去用力一吸,一股清香直沁心脾。讚道:“好酒真是好酒”
蕭芸飛捋着鬍鬚呵呵一笑:“這叫菊花酒。本來應該是重陽節喝的,但我很喜歡喝,所以弄來了。這種酒清淡而餘味無窮,很適合女……,嗯,我們老人家喝。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沒事,有酒就行。”
“那好,坐吧。”
左少陽忙撩衣袍坐下,望着滿桌精緻菜餚,笑道:“現在滿城饑荒,你居然還能吃到如此精美的酒菜,當真厲害”
蕭芸飛笑道:“滿城饑荒?嘿嘿,那是一般老百姓,當官的依舊吃得滿嘴流油,酒足飯飽。他們有的吃,我就有的吃。”
“哦,原來你這些菜餚都是順來的?嘿嘿,厲害”
“別的不說,歐陽刺史的幾個廚子還真是手藝不錯的,大將軍的廚子也還行,我都各自順了幾盤迴來,給你嚐嚐,”蕭芸飛笑了,指着一盤豆腐道:“這一盤,叫做‘貂蟬豆腐’,是用泥鰍和豆腐烹飪而成。”
“哈,這有什麼講究不成?”
“董卓老奸巨猾,無孔不入,好比泥鰍,貂蟬皎潔如明月,好比豆腐,這道菜中,活泥鰍爲逃避滾湯,鑽入豆腐內,豈不是跟董卓死在皎潔美麗的貂蟬的懷裡一般?”
“原來如此,很是形象啊”左少陽笑道。指着一道菜,白色的跟蠶蛹似的,“這是什麼?”
“這道菜叫‘扒魚福’。”
“也有典嗎?”
“當然有。”蕭芸飛道:“傳說先秦皇帝秦始皇喜歡吃魚,又怕刺,因爲吃魚被刺紮了,殺了不少廚子。”
“這都殺人?當真殘暴之至”
“但凡有權有勢之人,難有不草菅人命者”
“這話到也是,你接着說。”
蕭芸飛又道:“秦始皇這一天巡遊,到了山東福山,又要吃魚,叫了一個當地名廚幫他做魚肉菜餚。這廚子知道大禍臨頭,氣急之下,就把氣撒在魚身上,將魚擱在案板上啪啪拍了幾刀,咒罵這魚害了自己性命,沒法逃避,只能硬着頭皮將魚肉過水做成了丸子給秦始皇吃,不料秦始皇吃了之後,居然絲毫沒有被魚刺傷到,頓時龍顏大悅,重賞了這廚子,還叫他當了自己的御廚,專門做魚。這廚子僥倖逃得一命,一琢磨,才知道自己先前將魚在案板上這麼一拍,倒把魚肉和魚刺分開了。這之後,他就靠這道菜,得到皇恩,福壽終老,便把這道菜叫扒魚福。”
左少陽嘆道:“唉,伴君如伴虎,這廚子也算是萬幸了,這般僥倖的,只怕十個也找不到一個。”
“是啊,”蕭芸飛用筷子點了點其他幾道菜:“這些菜都有名堂,等一會吃的時候我慢慢跟你說,先吃吧”
左少陽卻拿過酒盅,先斟了兩杯酒,舉起來道:“老哥,這一次饑荒劫難,若不是你鼎力相助,我們全家已經餓死了。我敬你一杯”
蕭芸飛笑了:“別這麼說,你當初要是不救我,我早就死在捕快手裡了,哪裡輪得到我來救你。應當我先敬你纔是。”
“那咱們就互敬吧”兩人相視一笑,仰脖子飲乾了杯中酒。
這酒果然香醇甘美,酒勁綿綿,滿口留香。
蕭芸飛放下杯子,提起筷子,見左少陽卻沒動筷,不禁詫道:“吃啊”
左少陽黯然道:“爹孃現在只能喝稀藥粥,食不果腹,人都浮腫了,想想他們,我哪還有心思在這大魚大肉推杯換盞啊。算了,我不吃了,回去陪他們喝藥粥好了。”說罷站起身,拱拱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蕭芸飛道,“要走也行,喏,把門邊竹籃提走。那是我給二老預備的。”
“什麼?”左少陽回頭瞧了他一眼,“給我爹孃預備的?”
“嗯”
左少陽忙蹲下,將竹籃的蓋頭揭開,裡面放着個食盒,又把食盒揭開,香氣撲鼻,竟然是一小盆白米飯,還有三葷兩素的精緻菜餚。旁邊還有一小葫蘆酒。
左少陽又驚又喜:“你這是……?”
“我沒你想得那麼狠心,”蕭芸飛悠然道,“不過,我能做的就這麼多,幫二老可以,但別指望我會幫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大一堆人。我這人不是俠盜,我也不是正人君子,所以別讓我提着腦袋去做善事。”
左少陽笑了:“你做的善事不少了,滿天神佛都沒少得你的好處……,”本想調侃兩句,眼見蕭芸飛臉沉下來,忙改口:“對不起,我沒有對神佛不敬的意思,我是說你把那麼多錢財捐給寺廟,潛心禮佛,佛祖一定會保佑你。”
蕭芸飛這才轉嗔爲喜:“行了,我讓黃婆幫你把飯菜送去。你回來吃吧。”
黃婆施禮之後,提着飯菜走了。
左少陽回到座位上,抱拳拱手:“多謝老哥想得周到。”
他是兩月不知肉味,現在父母有了酒肉,也就吃得安心了,吱的一口酒,吧唧一口菜,有滋有味。
蕭芸飛吃得很少,酒也是象徵性的抿一口就放下,說一些這兩個月他自己在外面行走江湖各寺廟捐贈佈施的事情。
窗外就是石鏡河,流水潺潺,已經陽春三月,春暖花開了,河風吹來,暖洋洋的。只是此刻,外面卻是細雨濛濛。在傍晚時節,更是愁雲慘淡。
天漸漸黑下來了,左少陽打了個飽嗝,道:“酒足飯飽,老哥,我想去找智空方丈,能陪我去嗎?”
蕭芸飛道:“如果你是爲了每天多要一點糧食,那就不必去找他了,找我就行了,因爲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你也知道,這都是爲了你們好。其實智空方丈給你們每天的定額口糧,足夠你們一家人吃飽了的。但是,你們一家的心腸都太好了,看不得人家受苦,所以只能自己受苦。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今年這農事是耽誤了,只怕一年都沒有收成。就算大着膽子把稻種播下去了,沒有饑民偷揀種子偷割秧苗吃,也要到秋後纔有收成,據我估計,這大半年,咱們合州日子會很苦,沒多少糧食的,就算有,也肯定高得嚇人。我不能總呆在合州,這邊戰亂一平,我或許就要離開,繼續浪跡天涯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必須救你一次,救人救到底才行,不能我前腳走,你後腳就餓死了。我於心不忍,所以我才做出這個很殘酷又很無奈的決定。”
左少陽道:“這些我都明白,不過,我也有個決定,想跟你和智空方丈說說。你要不肯去找他,能不能把他請到這裡來。”
“什麼決定?”
“他來了一併說。”
蕭芸飛笑笑道:“你要是想花言巧語說服我給你追加每天定量口糧,那就錯了。”
“先聽聽再說不遲。”
“好”這時黃婆已經送回飯菜回來了,蕭芸飛讓她去把智空方丈請來,有事商量。
黃婆出去,很快把智空方丈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