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陽忙又問道:“那敵軍呢?來攻打合州沒有?”
蕭芸飛道:“沒有,聽說下發徵糧令之後的這一個來月,敵軍並沒有發動過大規模襲擊。而官軍更無力反攻,雙方就這樣僵持着。不過,這樣熬下去,我覺得官軍肯定比不過叛軍。我從雙接鎮過來的,叛軍的糧食似乎比較充裕,還喝酒吃肉呢。”
“清香茶肆呢?他們怎麼樣?”左少陽急聲問道。
蕭芸飛瞧了他一眼:“對了,我還忘了你跟清香茶肆的小妹還不清不楚的嘛,早知道你這麼惦記,我會去看看她們的,當時我路過清香茶肆門口,大門是緊閉着的,現在城裡人都在爲糧食着急,誰還有心思喝茶啊。應該沒事吧。”
左少陽憂心仲仲道:“那個清香茶肆我已經買下來的。不能不惦記着。但願她沒事。一對了,我店裡還有一個餘掌櫃,就是衙門旁邊開玉器店的那個。他也在我們藥鋪留診,腿傷了。”
“他啊,也好也不好……”
“怎友回事?”
“腿沒事了,只是神情很不好,很憂傷的樣子。”
左少陽道:“一各腿瘸了”肯定心情不好的了。
一一雀老太爺他們家呢?就是我奴婢芷兒她外公家?”
蕭芸飛站住了,瞪眼道:“老弟,我一進城就去了你們家找你,知道你上了鬼谷峰我就立馬出城上山來找你,要知道這樣,我就四處先把你關心的人都打聽清楚了再來救你們好了。”
左少陽陪笑道:“呵呵,老哥別生氣,我也就隨口問問。沒事,反正馬上回去就知道了。”
蕭芸飛白了他一眼:“沒事”那翟老太爺沒事,也在你們家喝粥呢。
蕭芸飛領着他們來到山腰,這裡有叛軍的巡邏隊和崗哨,蕭芸飛很輕鬆地制服了崗哨”帶着他們往山下走。
過了半山腰”看見的情景讓人觸目驚心,半山以下部分,彷彿經過了一場蝗災似的,帶綠色的東西都很難看見了,所有的樹木都是光禿禿舟,樹皮都被錄光了,上面的樹葉也被捋光了,連地上的青草,能吃不能吃的都被扯光了。放眼望去,一片荒涼。山坡上隨處可見倒斃的屍並,衣着打扮都是百姓。
四人心情十分沉重,下到了山腳。這時候已經是將近傍晚時分了。
四人要趕在天黑關城門之前進城,健步如飛往前趕。
苗佩蘭望着路兩邊荒蕪的一丘丘良田,嘆息道:“今年好象熱得特別早,已經該耕地播種了”再耽誤,只怕就來不及了。”
蕭芸飛道:“是啊,我這一路上過來,幾乎所有的良田都還沒有耕地,百姓都跑了,好多村子都毀於戰火”哪有人去管種莊稼的事情,都在找吃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左少陽道:“不能只顧眼前啊!地裡不種莊稼,這一年怎麼辦?山上的野菜樹皮都差不多吃光了,不種地”這一年怎麼過?那時候死的人會更多啊!”
“是啊,誰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可是,現在誰還有力氣去種地?若把稻種發給這些人播種,他們會立即吃掉稻種的!都是先顧眼前了。”
“咱們家有八十畝良田,咱們得把稻種播下去”必須種地,來年纔有收成!如果都不播種,耽誤了農時”一年就沒指望了。現在糧食是第一位的,種藥材以後再說了。無論如何得想辦法先把稻種播下去才行。可是”家裡沒有稻種,到哪裡買呢?”
苗佩蘭道:“以前春耕之前,衙門都有稻種出售的,今年只怕是沒有了……”
“衙門的糧食全都讓官軍收走了,只怕再沒有糧食,稻種也不可能留下。”
左少陽嘆了口氣,沒有稻種,着急也白搭。
說話間,終於遠遠看見城樓了,這時,左少陽他們三個都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屍臭味道,不禁面面相覷,蕭芸飛苦笑道:“這是萬人坑亂墳崗飄來的屍臭。屍體都扔在大坑裡,估計是民壯們沒力氣掩埋了,只能這樣隨便扔着,這天已經慢慢熱起來了,臭不可聞。雖然敵軍不干涉掩埋屍體,可是誰有力氣去做這件事呢?民壯們還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餓死呢。”
往城門樓走,路上已經可以看見餓死倒閉路旁的屍體,官道上,小河溝裡,山坡上,到處都是,有的已經高度腐爛,顯然已經死了多天了。
四人心情沉重來到城門口,守城的兵士是蹲着靠在城門樓邊的,兵刃倒在旁邊也不管,進進出出的人也不盤查,不過,也沒什麼人進出了。
四人直奔藥鋪,路過清香茶肆,驟然店門緊閉。
左少陽覺得心中一陣不安,便站住了,轉身跑過去敲門,好一會,門纔開了一小扇,出來的卻是黃芹。已經瘦弱的不成樣子了。
黃芹一見左少陽,立即精神一振,踉蹌着撲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嗚嗚哭了起來:“這些天你死哪裡去了?~小妹她……,她快不行了……!”,“啊?”左少陽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她在哪裡?”
“在樓上!她快餓死了……,嗚嗚……”
“我不是讓芷兒每天給你們兩送吃的嗎?每天八個饃饃呢!”,左少陽一邊說一邊往樓梯口走。
“都被……,唉!你以後就知道了!”,黃芹哭着道。
左少陽衝到樓梯。”桑母他們房門開了,集母探頭出來,一見左少陽,喜道:“哎喲”是左少爺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們家三妹都快餓死了,你再不來,就只能給他收屍了!”,左少陽瞧了她一眼,見她比以前更胖了,只不過,這是虛胖,也就是水腫,很明顯,腦袋腫得跟豬頭似的。不過精神還不錯,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快步如飛上了樓,衝到桑小妹房門前,房門是關着的,一掌櫃開,便看見桑小妹躺在牀上,一頭秀髮已經變得枯乾,散落在繡枕之上,兩眼緊閉,眼窩深陷,顴骨高起,嘴脣乾裂,早已經失去了那水靈靈的模樣。
左少陽眼睛都溼潤了,搶步上前,抓腕診脈,脈象時有時無,探探鼻息,已經氣若游絲。急聲叫道:“小妹!小妹你醒醒!小妹!”,片刻,桑小妹孱弱地睜開雙眼,望見是他,眼中閃現出無比的喜悅,柔柔地笑了笑:“左……”,”左公子…………”,眼睛紅潤了。
左少陽轉身對苗佩蘭和丁小三道:“把急診箱留下,你們先趕回去,立即煮一鍋稀粥,加人蔘一起熬!要快!人蔘在我睡的閣樓的枕頭裡!”,苗佩蘭和丁小三答應了,衝出了房門。
左少陽打開急診箱,取出裝着人蔘四逆丸的小瓷瓶,倒了一棵藥丸,這是回陽救逆益氣固脫的。讓黃芹端一碗溫水來,把藥丸在桌上拍碎了,放在溫水裡化開,掀開被子,小心地將桑小妹抱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柔聲道:“小妹別怕,我回來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來,喝了這碗藥水,可以幫助你保住心脈氣息!然後我抱回去藥鋪去,熬粥給你喝。”,桑小妹依偎在他懷裡,仰着脫了形的臉望着他,輕輕點點頭,一棵乾澀的眼淚,從她眼角慢慢冒了出來,緩緩滾落她皮包骨的臉頰,落在了左嚴陽的胸前。
左少陽慢慢喂她喝了這小碗湯藥,然後抱着桑小妹出了房門,咚咚咚下了樓梯。
樓梯口桑母攔住了:“左公子,你這是要把小妹抱回去嗎?那可不成,小妹還沒過門呢,不能這麼帶走,你得把聘禮先給了,說好了的,七十貫錢,折算糧食五斗,先把糧食給了,才能把人擡走
……”
左少陽很想一腳把她踢飛,到底還是忍住了:“你是不是把我給小妹的饃饃給吃了?”,“沒有啊…………,那個什麼,那是小妹孝敬我的,我是她娘啊,女兒孝敬娘是理所應……”,“出去!我說過了,你們只要敢吃小妹和芹嫂子的糧食,我就把你們攆走!你不僅吃了,眼看女兒餓得要死了,卻還在想着聘禮,簡直不是人!蕭大哥,麻煩你把她給我攆出茶肆去!芹嫂子,你再不許她進來!”,“啊呀,左公子,我可是小妹的娘……”,蕭芸飛單手將桑母拎了起來,走到門口一放:“我如果看見你再敢進茶肆一步,我就把你扔出去,而不是這樣拎着出去,不信你就試試……”
桑母見她一隻手就把自己跟小雞似的拎出門,知道厲害,他是不吃眼前虧的,倒退了兩步,哀聲懇求左少陽道:“左公子,你就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救我一命吧,你攆我出來,我會活活餓死的,小妹不能沒有娘啊……”,左少陽沒理她,扭頭問黃芹道:“桑老伯和桑大哥怎麼樣了?”,“也餓得快死了,躺在牀上呢!”,“他們偷吃你們兩的東西沒有?”,“沒……,沒有啊……,所以才餓得快死了。”,“我回去馬上叫人送吃的過來。”,“謝謝,你快先救小妹吧!”,左少陽打橫抱着菜小妹往藥鋪跑,蕭芸飛提着急救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