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眼睛還不適應屋裡灰暗的光線,看不清其他狀況,茴香已經說話了:“爹!娘!我們回來了。”
那乾瘦老者只是嗯了一聲,又聽見黑暗中一個蒼老的婦人說話聲:“茴香,去做飯吧!”
左少陽頓時明白,這乾瘦的山羊鬍老者就是自己附身的死者的父親,也就是自己將來的父親,那個開藥喜歡用桂枝的老郎中左貴。黑暗中聲音蒼老的婦人,應該就是母親梁氏。
只聽見昏暗中一個婦人的聲音尖利地插話道:“哎喲!還有飯吃嘛,有飯吃怎麼沒有錢交我的房租啊?我說左家的,你別這麼那我開涮啊,我可在你這等了老半天了,今兒個你要是不把房租給了,就別指望揭鍋吃飯!”
又聽那蒼老婦人嘆了口氣,道:“三娘,我們不是不給,這半天你也瞧見了,總共只來了兩個病人,藥錢只有十多文,已經都給你了,可是再也拿不出錢來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連命都不顧上,哪有錢看病啊,所以,開藥鋪也不賺錢吶,連混口吃的都不成,您多擔待着啊……”
“賺不賺錢是你們的事!告訴你,眼下看着就要過年了,古話說得好,這年是人過債不過!沒有翻了年的債!今年的債得今年收!眼看年邊了,要是欠個幾百文的我也不逼你,可今年你們欠了我的房租,加上往年累積下來的,再加上你們進藥材、嫁閨女亂七八糟向我借的錢,攏共九千零七十文!好,我再讓你一步,算我倒黴,這零頭七十文錢呢,我就不要了,這九千文你得還了。”
左少陽在路上問茴香已經知道,在唐朝初年,一兩黃金等於十兩白銀,等於一貫銅錢,等於一千文銅錢。相當於人民幣五千元。也就是說,一文錢相當於人民幣五元錢。
貴芝堂欠房租九千文,也就是人民幣四萬五千元。這筆錢對這破舊的藥鋪來說,只怕是個天文數字。
那蒼老的婦人聲音道:“三娘,我們是真拿不出錢來了呀,漫說是九千文,就是九文,眼下我們也拿不出來呀。——說是吃飯,鍋裡就黑麪摻和野菜的硬饃饃,這黑麪還是茴香他們家給半斤過年用的,野菜也是茴香和他弟弟上山採藥的時候一起摘的。這年啊……,嗚嗚嗚,也沒法過了呀!”
“得得!別在我面前哭窮了,誰家沒個難處?你哭我還想哭呢,我男人就留下這棟房子給我,兩腳一伸死了,我們娘幾個還指望這房租吃飯呢,收不到,我喝西北風去呀!左家的,我求你了,就算幫我,把房租先給了吧!”
左少陽聽這兩婦人在昏暗的屋裡說話,先前看不真切,慢慢的眼睛這才適應了光線,終於看清了,一個少婦,正坐在靠裡的一根高腳圓凳上,翹着二郎腿,手裡捧着一個牛皮紙捲筒,一隻手不停從筒裡取東西往嘴裡扔,尖尖的下巴頦不停轉動咀嚼着,很響地嚥下,光線不亮,也看不清吃的是啥玩意。
母親梁氏站在她側前方,穿着一件襦裙,也把手攏在袖子,背拱着,看不清臉。
坐在長條桌子後面的老者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兩手攏着袖子低着頭,瞧着地面,也不知是在想心事,還是被人逼債沒臉見人。
這時,天已經差不多黑了,茴香從左少陽肩上接過藥揹簍,快步進了隔壁廂房放下,又出來,穿過大堂,到另一邊廂房裡。很快,廂房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油燈,慢慢的飄了出來,卻是茴香舉着,走到長條桌子前,把油燈放在桌上。對老者道:“爹,弟今天爬山崖採藥,失足摔下來,摔破了頭,您給瞧瞧吧。”
父親左貴還沒說話,母親梁氏已經驚叫着跑了過來,扶住左少陽肩頭,仰着臉上下瞧:“忠兒,你摔着了?厲害不啊?給娘瞧瞧。”
左少陽接着昏暗的燈光,看清了這滿是皺紋的臉,如同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坡,渾濁的一雙眼睛努力睜大了,瞧着他,滿是驚慌。
左少陽想叫一聲娘,可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婦人,怎麼都叫不出口,只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我沒事,破了點皮。”
左貴終於擡起了頭,瞧了瞧左少陽:“坐下來,爲父瞧瞧傷在哪裡了。”
左少陽坐在長條桌子旁邊的圓凳上,彎腰低頭:“後腦勺,破了一道口子,出了點血,沒事的。”
左貴伸出兩隻枯瘦的手捧住左少陽的頭,就着那盞昏暗的油燈眯着眼察看着:“嗯!是有道傷口,還挺長,不過已經癒合不出血了,感覺怎麼樣?頭痛想吐嗎?”
“不想吐,頭也不痛,我沒事的。”
“把手給我,我摸摸脈。”
左貴拿過左少陽的手腕,一手捋着花白的小山羊鬍子,一邊凝神仔細把脈,片刻,緩緩點頭道:“嗯,脈象平和,沒什麼事。”
茴香插話道:“還沒事啊?爹,弟弟摔得肯定不輕,他都……他都記不得……,唉,等一會再跟你們說!”
那逼債的房東站起身走了過來:“你們先把房租給了,再慢慢聊。我也要急着回家呢。”
梁氏苦着臉道:“三娘,我們是真沒有啊。”
這少婦就是他們貴芝堂租房的房東,姓趙,排行老三,人稱趙三娘。
趙三娘冷冷一笑:“那好,好好說看來是不成的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結果我也預料到了,今晚你們就搬家!立即搬走!”
“搬家?這寒冬臘月的您讓我們搬哪去啊,我們貴芝堂租你房子開藥鋪,也有好些年了,倒也有些個熟客經常來看病,要是搬了,一來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二來,這熟客也就沒有了呀。”
“這我管不着!你們要吃飯我也要吃!總不能陪着你們餓死吧?你們總共欠我九千文,既然你們拿不出錢,就用藥材還賬好了!”
梁氏和左貴都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梁氏苦着臉道:“三娘,這些藥都是我們借錢買的,您要是拿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趙三娘道:“這我可管不着!你們欠別人的錢是欠,欠我的錢哪也是欠!我纔不管你這藥材是從哪裡借錢買的呢!還有啊,你們這些個藥材,加上來估計也抵不了九千文,本來想把你們家當也扣下抵房租的,只是你們那些個家當我清楚,也值不了幾個錢,這年邊了,我也不會太過分,就留給你們帶走吧。唉,誰叫我心腸好,虧了只當拿着銅錢打水漂了。我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收拾,一個時辰之後我帶人來收回房子。那時候你們不搬,我只能叫人幫你們搬了。——對了,有句話叫‘人死債不死’,就算你們搬走了,這欠我的錢還得還我!我會找人來追債的!得,就這話!我回去吃飯去了。”
房東趙三娘說着,邁步往外就走。
梁氏和茴香急忙哀求着,趙三娘彷彿已經鐵了心,只說一個時辰後帶人來收房子。
左少陽搶步上前,大聲道:“趙阿姨,啊不,趙嬸,啊不,趙三嬸,您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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