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懷化坊內。
一間毫不起眼的拱頂胡屋裡,只有一盞燭火掛在房樑上,非常的昏暗。
一羣黑袍人正圍成了一圈,漠然看着,地上的一塊黑色大木板。
噗!
那木板突然一下爆開,一個黑袍身影從地道里凌空躍出,落在了屋內。
正是執失魁也。
他那張滿面卷鬚的臉上,已完全恢復了冷酷。他掃視了四周的黑袍人一眼,冷冷用突厥語道:
“‘割首’計策受挫,我們已經暴露了。
立即啓用下一計。”
黑袍人們同時一點頭,就像機關一樣的整齊。
執失魁也,望着左側的幾名黑袍人:
“你們立即回去‘大營’,集齊所有的人馬、兵器和糧食物資,做好隨時起兵的準備。”
黑袍人們迅速點頭。
執失魁也又看向了,右側的三名黑袍人:
“你們馬上去聯繫‘伏鸞’和‘隱鵠’,還有那個人,告訴他們三個、時機已到,讓他們馬上做好準備。
等我一給他們發出消息,就馬上行動,一起配合我們的大事成功。
記住,去告知他們的時候,一定要用約好的方式,絕不能泄露一點他們的真實身份。”
三名黑袍人立即答應。
“你們所有人,”執失魁也,對剩下的黑袍人道,“立即到揚州城中各處突厥和胡人坊裡,按之前我跟你們說好的,把那些話散佈出去。
就說,這唐人突然派兵,圍困和搜查懷化坊。
這是唐國的大陰謀。
四年前,他們就曾經悍然入侵突厥東部,把草原的子民們,趕得無處生存。
如今,他們在西域的勢力越來越強。
這唐國是要徹底撕破盟約,抓胡人做人質,然後全面起兵、入侵西域各國。
這些話,你們有多少人傳多少人,有多響,就傳多響。
一定要把這整座揚州城裡,所有胡人聚居的坊市,全都弄亂。
明白了?”
黑袍人們點頭。
“去吧。”
執失魁也一聲令下。
所有的黑袍人一起單手撫胸,朝他一下叩首,然後嗖嗖幾下,從各個方向消失在了屋外的暗夜之中。
整個屋裡,就只剩下了一個人,還站在執失魁也的背後。
剛纔離開的人,都是身着黑袍,戴着火形圖騰的面具。
而這個人卻是一身白衫,戴着一張白紙般的薄面具,上面什麼圖騰都沒有,只露出兩隻黑黑的眼珠。
這整個人看起來,不像個胡人,倒像一個大唐志怪小說裡的白鬼。
執失魁也,走向了屋內的深處。
那裡靠牆的地方,立着一個巨大的方形木框架子,裡外共有三層。
木框的裡面,放着個黑色貨物袋子,好像裝着某種巨大的圓形物事。
木架四周、數丈之內,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
尤其是任何和火相關的物事,全都沒有。
執失魁也走上去,伸出一隻黝黑的手,撫摸了一下木架。
木架上,有些油膩的黑油、夾雜着些黑色火藥粉末,粘在了他的手上。
“白狩,”執失魁也冷冷道,“使用這‘東西’的所有準備功夫,你都做好了麼?”
白狩,好像是那個白麪人的代稱。
“好了。”
那白麪人開口了,似乎是一把女聲,冷漠無情。
好像她面對着執失魁也,也是不卑不亢,完全沒有那些黑袍人對執失魁也的尊敬。
執失魁也緩緩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袍。
黑袍上,有無數個被那可怕的”赤離火“燒開的口子,皮膚一片焦黑。
這一瞬,那個渾身赤火、猶如鬼神的青衫少年的樣子,彷彿又在他的眼前浮現了出來。
執失魁也,忽然冷笑了一聲:
“我執失魁也,在這揚州謀劃了這麼久,做了如此周詳的計劃。
你一個唐人的小兒,就想阻攔了我的事?
哼哼。
白狩。”
“穆護請說。”白麪人道。
“把這東西放到‘那裡’去,路,我會給你鋪好。”執失魁也道。
“穆護放心。”
白麪人的那把女聲,冷得好像一道寒風:
“這東西,它一定會去到它該去的地方,完成它該做的事,殺了,它該殺的人。”
“好!”
昏暗的屋裡,執失魁也冷笑着,望着那個陰森的黑色大袋:
“趙寒,不錯,你身上的那種異法,的確是強橫無比。
我執失魁也,在這世上行走了幾十載,也從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法力。
可你絕不可能是‘火神’降世,你終究還是,這世上的一個人。
我真想看看,當這件東西,它在你眼前盛開的那一刻。
你小子的法力有多強大,能躲得過那粉身碎骨的,驚天一轟!!!”
……
……
揚州刺史府,書房內。
裴敬仁正說着話:
“房大人,趙法師和柳參軍,深夜帶人包圍搜查了懷化坊。
這可是犯了我大唐律令的。
按大人您的吩咐,裴某已經差人去問了。
柳參軍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發現了懷化坊裡,有突厥人想要作亂的跡象。”
“他們抓到人了麼?”房遺直道。
“沒有。”
裴敬仁道:
“可是近兩日來,下官也接到下面的人來報。
說是這揚州城內,各大突厥人和胡人聚居的坊裡,有各種流言傳出。
這流言說,我大唐違反盟約,擾亂外邦聚居之地,這背後有重大陰謀。
那些胡人的坊裡,確實已有亂象發生啊。”
房遺直年輕的臉上神色凝重,沒有說話。
“房大人,”裴敬仁又道,“近年來,那西突厥一面與我大唐盟好通商,一面又在邊境不斷侵擾。
這顯然就是縱橫捭闔之計,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揚州乃我大唐商貿命脈之地,如今,又因那‘女鬼沉江案’,正是人心不穩之時。
要說那突厥人想趁此時機,在這裡做些禍亂我大唐的事,也是極有可能的。
大人,依下官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不如立即派兵,將城內所有的突厥人等全部抓拿,以備不測。”
房遺直好像在思考着,依然沒有答話。
旁邊,那位法曹參軍常公甫就說了:
“裴大人,這恐怕不行吧。
您也說了,眼下,我大唐與那西突厥還有盟約。
這平日裡,咱們衙門還要對那突厥人聚居的地界,多有保護的。
那柳參軍,頂多也就是帶人搜查了一下而已。
如果我揚州刺史府僅憑一些流言,就衝進去把人全抓了,那可就是,撕毀兩國盟約的大事了。
這裡頭的責任,誰來擔啊?”
“常大人,”裴敬仁道,“您說得好聽。
要是那突厥人真的起了事,禍亂了我揚州乃至整個大唐的商貿之事,那這責任,又誰來擔?
你來擔麼?”
“這……”
常公甫道:
“可就算如此,裴大人您是初來乍到,不知道這揚州的情形。
這揚州可是商貿通衢的地界,在這裡做買賣、走人事、傳教等等的突厥人,少說也是好幾千人。
一時間,怎麼抓得過來?”
裴敬仁道:
“抓不過來也得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