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前隋末年的時候。
那時候的揚州,還叫做“江都”。
那位隋朝的末帝、隋煬帝,他少年時曾任揚州總管,對揚州一地非常的眷戀。
自從他稱帝之後,更是三下江南,每次都在這江都揚州,逗留了許久。
隋煬帝還在這城裡,建起了輝煌奢華的離宮,號稱“江都十宮”。那宮中的各種裝飾和配備,甚至比京城的大興宮,還要奢華。
當年這魏氏,正在江都宮中。
她叫魏五娘,本是一名普通的宮女。
可由於她出身詩書人家,容貌端莊、爲人嚴謹,又有一手精湛的繡藝。
所以漸漸地,魏五娘就得到了提拔,最後成了尚功局的尚功,專職負責宮內的織造刺繡之事。
大業十三年,天下羣雄並起,前隋的統治面臨崩塌。
瓦崗軍逼近東都洛陽,大告天下,歷數隋煬帝的十大罪狀。
大唐高祖皇帝也起兵晉陽,攻破長安,自封唐王。
而當時的隋煬帝,卻在這揚州城中。
魏五娘說,當時的她,正在那江都宮裡。
隔三差五的,那外頭就有傳聞傳進來。
人們都說,這天下已經大亂,那亂兵就要打到這江都來了,隋朝的天下快要保不住啦。
宮裡的人們,終日都是提心吊膽的。
魏五娘當然也很害怕。
可她只是個宮人、身不由己,只能每天繼續做事,時時關注着宮外的消息了。
有一天的夜裡,魏氏正在宮中的配房裡睡着。
外頭,忽然就傳來了一片的吵雜聲。
魏五娘被一下驚醒了,就趕緊起身,跑出去一看。
夜色下,那往日平靜如水的江都宮裡,已經是四處火起,到處都是喊殺聲和兵馬聲。
宮裡的人們四散逃走,邊跑邊喊着:
“亂賊攻進來啦,快跑啊……”
魏五娘嚇了一跳。
雖說早就聽說了,這天下大亂了,可好像那些亂賊,離這江都揚州還挺遠的。
而且,這江都宮的裡外,還有皇上的十萬驍果軍駐紮着呢。
怎麼一夜之間,就讓亂賊攻進來了呢?
可看這種緊張的情形,魏五娘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趕緊跟着人羣就逃命去了。
那江都宮裡,宮闕林立,地界很大。
宮人們爭相逃走、你踩我踏的,還時不時冒出一幫不知是誰家的兵將來,見了人就是一頓砍殺。
魏五娘嚇得魂不守舍,就專門選那些偏僻陰暗的地界,一通猛跑。
漸漸的,她覺得累了,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扭,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魏氏連忙擡頭看去。
天上,月色昏暗不明。
後方的遠處,那片起伏的宮殿裡,火光四冒、殺聲震天。
而魏五娘她自己,就躺在宮殿郊外的一處土坡上,四周荒草漫漫,在風裡搖曳不定。
土坡的下方不遠,一條黑沉沉的大江,在夜色下奔流而去。
這條大江叫“濁河”,是江都宮外圍的一條大河。
河邊不遠還有個大湖,是和濁河相通的,湖面也是黑沉沉的。
魏五娘想站起來。
可她的腳踝一陣劇痛,怎麼都爬不起來。
魏氏正在着急之際,忽然、遠處的江邊,一個黑影從暗夜裡走了出來。
這正是宮裡亂賊橫行的時候,突然就有個什麼人,在這裡出現了。
如果這是亂賊,而自己又動不了,那豈不是要命的事麼?
魏五娘嚇得一低頭,整個人趴在了土坡上,只敢露出半個頭來,往外看去。
朦朧的月色下,那個黑影一步步地,走到了江邊。
那好像是一個女子,穿着一襲素淨的白衣,衣裳上滿是焦灰,還帶着些血跡。
就像是剛從個火燒殺戮的地方,走出來的一樣。
女子的手裡,抱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那像是一個小孩的身體,乾癟癟的、上面滿是泥土,就像剛從地裡挖出來似的。
小孩的身上穿着一件衣裳,非常的蓬鬆不合身,破破爛爛的。
可那上面又有許多的飾物,造型還有些奢華的樣子,只是隔得太遠了,看不太清楚。
夜色下,那白衣女子抱着那個小孩,站在了江邊。
陰冷的江風吹着她的白衣,在半空中一飄一蕩,如同鬼魅一般。
魏五孃的心嚇得砰砰直跳,只能強忍着恐懼,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
就在此時,遠處,又傳來了一陣人馬嘈雜的聲音。
黑夜中,有一些鬼火般的光芒,從江都宮的方向,往這邊涌動了過來。
隱隱然,好像還有人在說着什麼:
“這裡有腳印,沒錯,肯定是往那邊去了……“
魏五娘心想不好。
看這樣子,肯定是那些宮裡的亂賊,看到自己留下的腳印,追過來了。
她心急如焚,就想逃走,可那腳偏偏就不聽使喚。
那些鬼火越來越近了,就在離江邊還有數丈遠的地方,忽然停住了。
那好像是,零星的幾個火把。
火把下,站着數十個拿着刀槍的兵將,看那身打扮,應該是守衛江都宮的隋朝禁軍人馬。
兵隊的最前頭,有三個面目昏暗的黑影,正在檢查着地上的腳印。
嗚嗚……
此時,江邊那個白衣女子的身上,忽然響了一個哭聲。
這哭聲悽悽涼涼的,黑夜裡聽來,就像有些什麼東西,鑽入了人的心裡來,一陣的透心涼。
“在那邊。”
那三個黑影裡,有個陰沉的聲音說了一句。
一時間,三個黑影的臉上,六道陰光同時往江邊照了過去。
魏五娘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了。
江邊,白衣女子的身子忽然一動。
她把手裡小孩的身體放在了地上,雙膝跪了下來,朝着東邊的天際,深深拜了三拜。
那個樣子非常虔誠,就像一位,正在祭拜着幽冥閻羅的女鬼一般。
不遠處,那三個黑影裡,那個陰沉的聲音說了聲:
“是她。
抓了。”
身旁,另一個黑影錚地抽出一把兵刃,帶着數十個的禁軍兵卒,往白衣女子衝了過去!
可白衣女子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抱着小孩的身體,又緩緩站了起來。
魏五娘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腳不小心一動,扭到的地方一陣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