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趙寒繼續道,“杜大人您是讓李大人繼續破案,可實際卻從各個方面,對李大人步步緊逼。
再怎麼說,李大人也是一位封疆大吏。
他明明是個奉公爲民的好官,卻無緣無故,就丟了官職。
好不容易求情留了下來,想要爲民破個案,卻又受到各種的掣肘。
正所謂‘佛也有怒’,李大人即使修養再好,被這樣持續的‘壓制’,也難免會有冒火的時候。
而杜大人您等的就是這一刻。
只要李大人在帶兵破案的過程中,有任意一點的逾矩,出現對杜大人您不滿甚至動武的跡象。
這就會立即被您抓住,作爲一個證據,扣上一個‘起兵造反’的帽子。
而李大人的手上,只有您給的區區幾百人馬,根本構不成威脅。
只要拿到了所謂的實證,杜大人您就會立即帶領大都督府的大軍,一舉把衛察司的人馬收伏,將李大人抓獲。
所以,從頭到尾,杜大人您從來就沒想定李大人‘貪腐’的罪名。
您是想用這個罪名作爲工具,一步步地,把李大人逼上‘造反’的道上去。
按大唐律例,貪腐之罪,頂多就是個斬首示衆,抄家流放。
這也只能影響,李大人一人一家而已。
即使您可以藉此往上告發,可李大人上面的‘那一位’,他只需要說一句‘此事兒臣遠在長安、並不知情’,就可以撇清干係。”
趙寒說的“那一位”,當然就是指李承乾奪嫡之爭的對手,當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了。
“就算您的手段高明,”趙寒繼續道,“真的給那一位,定了個牽連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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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頂多也就是,告他縱容手下、貪了些錢銀罷了。
以那一位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受寵程度,不過就是罰個閉門思過、停一兩年的俸祿,也就是了。
他背後的強大勢力,根本不會受到任何大的打擊。
可是,如果是‘造反’,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
如果李大人被坐實了‘造反’的罪名,那他頭上的那一位,還能輕易脫身麼?
雖然他也可以辯駁,可是身爲皇子、手下的大臣竟然公然造反,這比起貪腐來,可就要嚴重了百倍都不止。
‘那一位’一定逃不了大罪。
即使最後他得以不死,可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勢力更是會一落千丈。
說不定,就連他本人都可能會被軟禁,甚至流放邊疆。
那一位一旦倒下,那整個大唐之中,還有誰能和杜大人您,還有您的那位學生相抗衡?
您日思夜想的、打倒那個強大對手的夙願,不就立即可以實現了麼?
杜大人,您這一招‘自下而上’、‘欲擒故縱’,真可謂是謀之甚深,用之甚高啊。”
趙寒這一番話,雖然語氣淡淡的,卻把杜鬆雲揚州之行背後的陰謀,幾乎全都揭穿了。
這裡面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是在場的衆人,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整個堂內,忽然一片寂靜。
半晌,令狐德正忽然一指趙寒,道:
“大膽趙寒!!
你一個小小的江湖術士,竟然敢當着杜大人的面,對大唐的朝政胡說八道,還敢提到皇上的名號。
你這是犯上的大罪,小子,你想找死了是麼?!”
“住口。”
杜鬆雲忽然冷冷打斷了令狐德正。
他面對着趙寒揭穿的話,神色依然,似乎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趙法師,您繼續說。”
“謝大人。”
趙寒淡笑道,“與此同時,爲了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杜大人您還在兵力的方面,做了充足的準備。
不錯,您是入主了大都督府,掌握了這揚州城裡,最強、最龐大的一支軍隊。
可您畢竟是初來乍到。
而這大都督府的府兵,可是跟着李大人多年了,您要想一下完全掌控住,談何容易。
就更別提,這軍隊裡還可能有些對李大人非常忠誠的人,會暗中給您使絆。
所以除了大都督府的府兵之外,您必須還要找到其他的兵力來用。
於是,您在揚州養着的另一條關係,就登場了。”
“誰?”杜鬆雲淡然道。
“當然是那幫突厥亂賊了。”
趙寒道,“其實在我的心中,一直有個大疑問。
杜大人您身爲皇上的心腹大臣、太子之師,可謂是位極人臣、無可復加了。
在這大唐之中,您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得不到的。
像您這樣的一個人,又爲什麼會去收受那些突厥人的賄賂,還和他們勾結在一起,做逆犯大唐的事?
這個疑問,我一直沒想明白。
直到後來的一次,我和穆公子見了面。
我這才從他的口中得知了,原來這一切,都源於杜大人您爲了獲得更多兵力的,一個計劃。
這個計劃簡而言之,就是四個字——‘養寇自重’。”
杜鬆雲淡然的目光,忽然一凝。
就好像,趙寒說的這四個字,正好擊中了他心中的某個秘密。
而另一邊,房遺直聽到趙寒說、杜鬆雲和突厥亂賊勾結,似乎也是一愕。
彷彿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似的。
趙寒繼續道:
“所以,杜大人您收那些突厥亂賊的賄賂,只是想借此,和那些人搭上關係。
俗話說了,‘吃人的嘴短,取人的手軟’。
您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那些突厥人相信,您是上了他們的賊船,一心和他們一起做事的了。
不然,如果他們把您收受賄賂的證據抖出來,您這位太子之師,可就要英名盡喪,一朝淪爲階下囚了。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卻反過來被大人您利用了,當了刀槍來使。”
“怎麼說?”杜鬆雲道。
“因爲大人您知道,身爲揚州黜陟大使,要想節制揚州大都督府府兵之外、其他的地方兵力,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在您管轄揚州的期間,這城裡突然發生某種大規模的亂事,導致城中的兵力不足以抗敵。
此時,您就可以專折上奏,奏請臨時節制、周遭三州的兵力。
而以眼下我大唐和西突厥之間的微妙關係,如果長安朝廷聽說了、在這個大唐重鎮裡,竟然有一大夥突厥的亂賊起兵。
那准奏的事,將會是十拿九穩。
所以杜大人您到了揚州之後,一方面,您故意對那些突厥亂賊說。
您會全力幫助他們起兵,好讓他們以爲成功在握,肆無忌憚。
而另一方面,您又故意把衛察司的人馬留給我們,讓我們去追查那些亂賊。
您這就是要利用我們,把那些人一步步逼上絕路,讓他們必須立即起事不可。
而一旦他們有了鬧事的跡象,您就會立即執行‘上奏請旨’的計劃。
穆公子也說了,那臨近三州的府兵統軍、早就被您安排好了,全都是您的門生故吏。
這樣一來,大人您的手下,不就立即有了一支,完全聽您號令的大軍了麼?
所以,您在揚州的這兩大計劃。
‘欲擒故縱‘,是針對李大人和他背後那一位的主要計劃,是您此行的最終目的。
而‘養寇自重’,又是爲了保證您的目的實現、獲得兵力的重要輔助。
這兩者相輔相成,如流水行船一樣,在揚州這條大河上共同進行着……”
說到這裡,趙寒淡然一笑,對杜鬆雲道:
“杜大人,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