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聲音清脆宏亮中帶着一絲乾脆與果決。
有人大笑道：“君大小姐，勝了之後，可有獎勵？”
那少女啐了一口：“酒管夠，肉管飽，堆積成山的星辰晶等着你們取，邪佞的美女賞給你們！休得囉嗦，去去去！”
“喏！”
“喏……”
城頭大批武者分批散開，如過江之卿，劃破長空，直奔四方。
辛卓幾人在衆多武者中，並不起眼，直到落在充滿乾涸血液、暗紅色的厚重城牆上，才被人發現。
首先發現的就是那少女，上前幾步，笑道：“各位師兄師姐回來了，一切可好？”
行走間，紅衣飄飄，馬尾辮隨風擺動，英姿颯爽，明眸皓齒，正是劍冢的君曦大小姐，一二百年不見，已入恆境。
說着話，看見了辛卓，眼睛一亮：“啊！辛兄也回來了，想來必是一大助力。”
四周大批武者見狀看來，紛紛行禮，甚至有東皇宮弟子神色驚喜道：“真宗回來了？”
辛卓和太靈召、陳九海等人微微頷首。
善玄暴脾氣，說道：“黃毛丫頭，我們原本按計劃該去東疆大陣，臨時起意來了這裡，你要怎麼安排？”
君曦笑道：“我這小小的南城傳令統領，可安排不了諸位，此處南歸墟城，是兩位帝君與諸位元主坐鎮。城中一切事宜，則是霧山公子、軒轅小姐總領，三千玄島的巫雲海大統領下令佈陣禦敵。
諸位最好去找霧山公子和軒轅小姐。”
“囉嗦！”善玄呵斥一聲，直奔城內。
君曦撇撇嘴：“這猴子真是個暴脾氣！”
太靈召幾人笑了笑，跟着善玄前往城內。
辛卓給小黃和熊霸天使了個眼色，二者麻溜的竄了出去，打探地形，基本操作。
城內建築十分稀疏，俱是高大厚重的戰時堡壘，但道路寬敞繁多，此刻被密密麻麻的攻伐機械、靈寶和法寶巨車佔據，大批穿着鎧甲的武者正在緊急填裝靈石、元石，一片忙忙碌碌。
太靈召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說道：“怕是一場苦戰了，雙方準備的都很充足，低階武者多如牛毛，這種陣仗除了頂尖老祖們，個人實力已經頂不上太大作用！”
看了眼辛卓臉上的疑惑，又解釋道：“聚靈陣、聚武陣、聚玄陣、聚元陣，可以將大批武者的實力整體提升，加上靈寶、法寶、攻伐車、武極神兵法陣、劍陣等等，力量加成是海量的，不達到小元主的修爲，個人神通，只會被淹沒在無窮無盡的進攻中。”
前面善玄回頭道：“那也要看是誰，俺老孫這一棒，定叫他們魂飛煙滅！”
陳九海嗤笑道：“你這猴子這麼勇猛，不如主動請纓去最兇險的東城？”
“去就去，誰又怕了誰？”
那善玄腳下一點，“嗖”的一聲，落到了前方一處巨大的銀白色堡壘前，無視大門前數十位無涯境高手的凝視，“老子來見霧山公子和軒轅小姐！”
其中一位無涯初境高手拱手道：“善玄大尊還請稍等，裡面在議事！”
“議個鳥事，老子不能進去聽聽？”那善玄罵罵咧咧作勢往裡闖。
一羣無涯境高手正要阻攔，裡面傳出一道威嚴的聲音：“猴子倒是魯莽，讓他們進來！”
一羣無涯境立即退到兩邊。
善玄、太靈召等人這才走入大殿。
辛卓跟在幾人身後，發現這幾位大帝傳承門下出類拔萃的無涯中、後境天才，神色忽然變的拘謹了許多，就連剛剛大吵大鬧的猴子也露出了幾分謹慎和小心。
大殿內是一處古戰場幻境，天空是血紅色，地面插滿了殘破的兵刃和旗子，正前方三裡處，有張四方白玉桌，上面擺放着山河圖和陣法總綱，十多位氣息渾然、深不可測的男女，正圍而觀望，似乎在推演。
太靈召、陳九海一羣人安靜的站在一邊，默默等待，神色更顯謹慎。
辛卓仔細打量那十幾人，修爲都是無涯後境甚至更高，其中以一位金冠紫衣青年、一位白衣黃色披帛女子、一位黑衣胖子和一位灰白長髮的老人爲主。
這灰白長髮老人給他的感覺……竟然有些熟悉？
一旁太靈召傳音入密給他介紹：“都是一羣名震四方許久的老怪物，活了不知多少年，那位金冠紫衣的青年是霧山公子，霧山一族先祖效力於瑤池大帝，很多年不曾出世。當年邪佞陣營造反，霧山老祖突然帶着族人出現。
那位白衣女子是軒轅一族，這一族的先祖是太虛大帝門下，與我東皇宮有一定的淵源，不過軒轅一族老祖是東皇宮先祖的大師兄，輩分算起來，比我們還高……”
辛卓腦海中忽然出現當年東華明域萬族大戰時的霧山青松和軒轅劍仙，不知和這兩家有沒有關係。
太靈召繼續介紹道：“那個黑衣胖子叫巫雲海，此人並非各大大帝傳承弟子，他是三千神島極道天尊門下，極道天尊便是做下退守夢沙洲、再反攻的那位準帝，我們尊稱極道帝君。
最後那個老爺子名叫推運子，來歷最爲可怕，他是乾坤大帝麾下弟子的後裔，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當年一人鎮壓苦海一線天一千年，無人不敬。”
辛卓愣了一下，推運子？苦海推運古皇？
難怪會感到有些熟悉！
一種好似穿梭時間的奇妙感覺涌上心頭，當年在苦海，看見此人的雕像，是何其偉岸，一度認爲是哪位遠古神祇，沒想到現在看到了活生生的人！
彷彿“神祇”也變得有血有肉了。
正愣神的功夫，前面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你出身無妄老人一脈？”
辛卓看過去，發現那圍着山河圖的一羣人紛紛看過來，說話的正是那位霧山公子，眼神十分凌厲。
辛卓沒轉過彎，看向太靈召一羣人，發現一羣人也在看着自己，這才明白，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不由蹙眉，無妄老人？
太靈召小聲提醒：“醫皇華執！”
辛卓立即反應過來，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滿滿的中二和非主流，誰記得清？拱手道：“是！”
這事兒沒有什麼好狡辯的，自己第一任師傅的確是醫皇，出身自然也算在他的門下。
霧山公子一羣人的目光更加犀利，那軒轅小姐輕笑道：“你爲何不去對面？”
辛卓道：“我爲什麼要去？”
這事兒也沒什麼好解釋的，老子想做什麼，需要理由嗎？
“呵呵，倒是乾脆！”
霧山公子揮舞衣袖：“我且告誡你，如今天地之爭，任何不安之人，發現任何反叛苗頭，必誅之，東皇宮太虛嫡傳的身份也保不下你，望你好自爲之。”
小兒科的警告！
辛卓懶得回答。
霧山公子道：“去東城效力！”
“霧山公子，他是我東皇宮太虛……”太靈召蹙眉出聲。
霧山公子打斷：“怎麼？東城別人去得，太虛嫡傳金貴，就去不得？”
辛卓看了眼太靈召，微微頷首，轉身離去。剛到了幻境出口，身後又傳來那霧山公子毫不掩飾的聲音：“若非顧及夢召老祖，這種人殺了一了百了，如今人間危局，寧可錯殺百萬，不可放過一個，你太靈召也是修行數千年的得道大修，怎麼如此糊塗！”
太靈召的聲音道：“霧山公子此話有失偏頗……”
辛卓一步走出幻境，下了堡壘臺階，大街上十幾輛猙獰的靈寶雷電車，“嘩啦啦”駛過，數百位武者充滿敬畏的看了眼堡壘，更加賣力。
辛卓掃視一眼四周，瞅準東方，信步前行。
脖子忽然有點涼，仰天看天，才發現陰沉的天空飄起血色的雪花。
天地間一片肅殺與凝重。
他心中一陣索然無味，又是這一套啊，不知這是多少次對人間武者感到失望了？
明明自己一肚子大道正義，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奸佞和不穩定因素？
那邊的醫皇老鬼，狹隘的反間小伎倆。
這邊的人，以剛剛幾人的態度，應該都知曉了自己的來歷，不僅不看重，甚至有些排斥。
“嘎吱……”
他腳下堅硬如玄鐵的地面，出現一大片蛛網一般的裂痕。
一羣行色匆匆的武者被嚇了一跳，詫異的看來。
辛卓置若罔聞，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本質上是個沒有什麼野望的人，當年鏡花水月，殺穿了大周；當年被人追殺，挨個反殺……除了望月井的庇護，未嘗沒有他的主意和手段，他其實很想擺爛，世上再努力的過程，也沒有躺着舒坦。
只是這些年，極度的失望與寂寥，此刻令他始終有些迷茫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野心。
什麼靠山背景，什麼師承朋友，都太虛了，也許只有自己登上最高的巔峰，才能逍遙一些。
掌握寰宇、震碎天地、生殺與我，得大逍遙，纔不枉異世穿越一遭，
這個世界太扯淡了，這些土著做的並不好，你們做不好，不如將來都聽我的，我和你們講講道理。
他看向前方已經隱隱出現的城頭，腳下一點，已經到了城牆上。
“東城直面三百五重仙皇境召啼仙獸和二十八神座宮武者進攻，最是危險，都給我提起精神，膽敢懈怠，必殺之！”
密密麻麻的武者，或在操縱陣法，或在檢查靈寶車，或在佈下劍陣，或趴在牆跺間，凝望城外鋪天蓋地的敵對武者。
一位身姿曼妙，髮髻高挽的紅衣女子，大聲呵斥着，似乎和南城君曦是一種角色。
冷不丁的看見辛卓，眉頭一皺：“你是何人，怎的如此不懂規矩？”
話音剛落，遠處四五道身影匆匆掠來：“爾朱姑娘，是辛卓！”
只見來人都是熟人，東皇宮元氣圭老祖座下何晴、仙墟弟子白夜、長生家長生升和給他鍛造阿醜劍的白屠。
那紅衣女子眉頭一皺，冷笑一聲：“辛卓？便是你擊敗了趙庭玄師弟？”
辛卓看了她一眼。
紅衣女子立即倒退三步，下意識嚥了口口水，剛剛一剎那間，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濃郁到極致的殺意與無窮無盡的威壓，同爲無初涯境，此人……
語氣明顯弱了許多：“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辛兄，大戰尚未開始？坐坐？”
長生升拉着辛卓，指向不遠處一間城牆暗室。
一羣人閃身而入，各自坐下。
長生升笑道：“那女子是忘川武帝老祖座下劍童，與趙庭玄一脈，當年你輕鬆擊敗趙庭玄，讓他們丟了大人。”
辛卓沉默，趙庭玄？
白夜姑娘仔細打量辛卓，笑道：“無涯境？百年不見，在龍族入了無涯？辛兄果真大才，真的算起來，你是兩百多年內，從真境入了無涯！”
她與長生升當年龍族名額之戰時，都是恆十四境，如今還是恆十四境，入境無涯不是誰都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到，當年卯足勁，如今還是被辛卓超了，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辛卓頷首。
長生升拿出酒罈子打開蓋子，整個暗室充滿了酒香，倒了幾杯，遞給辛卓一杯，問道：“聽說你與陳九海他們一起來的，長生歸師兄當真……”
辛卓也不瞞着：“沒錯，投了對面！”
幾人一陣沉默。
好一會，白夜姑娘才嘆了口氣：“這誰能想到啊？勝負未分又是何必？”
白屠大咧咧道：“這很好解釋，長生歸鍾情羲和英，羲和英卻嫁與辛兄，他因此鬱郁不歡，被家中老祖時常敲打，加上二十七年前守靈秀山不利，大陣破了，被老祖重罰，心中氣餒，投了也理所應當！”
何晴失笑：“其實，我們都以爲辛兄會投……”
“何晴！”長生升和白夜齊聲打斷。
辛卓喝下杯中酒，道：“說來無妨！”
何晴輕咳一聲：“龍族的事鬧得太大，明明可以出來，你又跑回去的事，也鬧的很大，一個月前，陳九海和夜宿等人將你回來的消息傳回夢沙洲，我們也都知道了！
而且你與無妄老人一門的淵源，大夥也都知道。
上面有老祖傳令，說一旦你有投敵的意向，立即格殺！
辛兄，你也別誤會，知道你的人都說，你所達到的修爲，無人是你的對手。畢竟當年龍族名額之戰，你一對二十六，完勝之，將各大大帝麾下傳承的臉，打的響亮，這種驚世駭俗的戰績，從沒出現過啊，萬一……”
辛卓道：“所以，這是我的榮耀還是恥辱？”
幾人一愣，隨即面面相覷。
長生升打圓場，道：“這事就不要多說了。老祖們下令，此次反攻，畢全攻與一戰，還天地清明。這南疆大城，是席捲神州和虛無界南方的主戰之地，十分重要。
而東城又是十分危險，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大戰！”
他指向外面，說道：“這羣人吃錯了丹藥一樣，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完全悍不畏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甚至不惜驅趕大量土著武者做炮灰。”
白夜嘆了口氣，也說道：“我們私底下聊過，這是九天山海的陽謀，無論這羣邪佞之輩是勝還是敗，人間都會元氣大傷。
我們可以預見，此戰結束，九天山海會立即進攻，人間被鎮壓與奴役，九天山海天庭一統天地，人間武道，終成過去……”
“也不要這麼悲觀！”長生升搖頭道：“天地間正義的武者還是很多的，這次大戰不知跑出來多少古老的族羣，隨便挑出一家，也是各大大帝麾下遺族，這完全打破了我們以往的認知……
九天山海怕是也沒有絕對的勝算，不然爲什麼不趁機攻伐……”
幾人你來我往的暢談起來。
辛卓聽着聽着失去了興趣，下意識看向城外，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