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君同桃花夫人不是第一次見面,但因崔文君是個表面溫柔內裡高傲之人,而桃花夫人在接人待物方面,往往是面上七分熱情,背後卻藏着三分冷眼,故兩人雖往來多年了,但至今也算不上有多熟稔。
倒是薛氏,因是第一次見崔文君,卻表現得有些過於熱情,所以顯得有些刻意,反叫崔文君添了幾分反感。
桃花夫人只在一旁看着,也不勸說,並且面上隱隱露出幾分猶豫,似因有薛氏在場,所以不方便說的樣子。
崔文君便吩咐丹陽郡主領着薛氏去試香,因這話提得有些突兀,薛氏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只是崔文君不耐煩多說,纖手一轉,便取出一粒香丸放在旁邊的香爐裡,然後看了薛氏一眼,紅脣微啓:“去吧,丹陽懂得頗多,方大太太有什麼想知道的都可以問她。”
“那好,那好。”本來面露疑慮的薛氏似忽然間看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眼神一下子變得迷離起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丹陽郡主只好跟着起身,行了一禮,然後捧起崔文君跟前的那個香爐轉身出去了,薛氏乖乖跟上。
桃花夫人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着這一幕,她面上未見詫異,但心裡卻暗暗吃驚。
她是謝雲的妻子,對大香師的本事並非一無所知,也曾有幸見識過謝雲的香境,但崔文君如此輕描淡寫地在她跟前露出這一手,令她忽然有些不敢確定,崔文君只是單純的要支開薛氏。還是裡面還暗含着警告的意思。
“說吧。”只是崔文君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琢磨。薛氏離開後。她立即看向桃花夫人,聲音輕輕,語氣卻高高在上。
桃花夫人下意識地笑了一笑,然後又輕輕嘆了口氣。
崔文君神色冷淡,她確實着急,但她從來不屑在這些人面前表現出她的情緒。
而且,以爲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及能力,極少有人敢拿這等事來吊她的胃口。桃花夫人自然也不會觸犯這個禁忌。
“七天前,有個人送了這個過來。”桃花夫人說着,就從自己袖中拿出一塊豆青色的玉佩,放在跟前的矮几上,輕輕推到崔文君面前,“他說,崔先生應當認得這東西。”
崔文君往几上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拿起那塊玉佩,只是,一眼之後。她目中神色忽的一變,拿着玉佩的手也緊了幾分:“這東西。是誰拿來的?”
這是白純當年身上佩戴的東西,甚得白純喜愛,時常拿在手裡把玩,她當然認得。
崔文君問得急,桃花夫人卻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又道了一句:“妾身接到這玉佩的這幾日,曾仔細看過,崔先生此刻不妨再多看幾眼,興許能看出點什麼。”
崔文君微微蹙眉,只是卻還是又將目光垂下,並將手裡的玉佩翻過了轉過去的看了兩遍,隨後,她的手停住,目光落着玉佩內環刻着的那幾個字上,面上神色逐漸陰沉,慢慢凝固。
“愛女安嵐”
桃花夫人明顯感覺到不舒服,似空氣忽然間變得黏稠起來,呼吸竟有些不暢。
崔文君慢慢將手裡的玉佩放下,擡起眼,眼神陰冷:“送這東西過來的人呢?讓他過來見我!”
她開口後,房間裡的空中終於恢復正常,桃花夫人暗暗捏了把冷汗,小心深呼吸了一下才道:“不敢瞞崔先生,送此物過來的人,將東西留下後就馬上離開了。”
崔文君定定看了她好一會,桃花夫人不敢閃躲。
崔文君又問:“此人是男是女?叫什麼?”
“是個男人,但他並未留下名字。”桃花夫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約莫四十上下,身上帶着貴氣,但又讓人覺得親切,他說,將此物交予崔先生後,崔先生便會明白。然後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當年白純侍香之所以能順利離開長安城,天樞殿功不可沒。”
崔文君沒吱聲,只是冷冷看着桃花夫人,桃花夫人知道此時自己絕不能說錯一個字,更不可說一句謊話,因而,又看了崔文君一眼,才接着道:“當年之事妾身只是隱有聽聞,所知不多,如今妾身也只是轉述,先生若還願意聽……”
“你說。”
“當年白純侍香離開長安的那段時間,是白夜先生暗中給予援手,否則,她一個女人,還帶着兩個剛出生的孩子,即便有再大的能耐,提前做再多的準備,也不可能躲得過玉衡殿的搜索。當年白夜先生爲何這麼做,想必崔先生也清楚,崔氏勢力太大根基太深,白夜先生不願玉衡殿再繼續落在崔氏手裡。可惜白夜先生運氣不好,沒等真正動手,自己就先遭了不幸。而那個時候,崔先生因愛女失蹤,身心皆受創,即便能想到也無法爲自己討回公道,也因此給了白廣寒時間,到底是讓他穩住了天樞殿。”
“白夜插手我當年之事。”崔文君一字一句地問,“你可有證據。”
“夫君既然能說出這些話,自然是能拿出證據的。”桃花夫人從幾下拿出一個黑漆盒子,打開,取出裡面的一份宗卷放在崔文君面前,“這上面記的都是當年參與此事的人,夫君查出了大部分,但這上面的人如今也大多已不在人世了。不過,只要崔先生想,順着這上面的名單去尋,還是能找出蛛絲馬跡的。”
崔文君拿過那分宗卷,翻開,但只看了一半就合上了。
桃花夫人安靜地坐在一旁,片刻後,崔文君才擡起眼看着她:“你所說的這些,是出自送玉佩過來的那人,還是,謝雲交代你說的?”
桃花夫人暗驚,頓了頓,才道:“是送玉佩這人告訴妾身的夫君某些事之後,夫君交待妾身告之崔先生的。夫君還說,這個玉佩,還有這些話,就是我們對崔先生的誠意。”
“誠意!?”崔文君面露嘲諷,目中隱隱噴出怒火“這份誠意是否來得太遲了!”
“夫君說不遲,時機剛剛好。”桃花夫人緩聲道,“安嵐姑娘沒有出現之前,沒有人敢輕易對白廣寒動手,若那個時候就讓崔先生知道這一切,反倒會害了崔先生。再者,那個時候這塊玉佩也還未出現,因而夫君只能先瞞着。如今不一樣了,那個孩子的身份和過往的秘密已全部明瞭,機會也已經顯現,夫君說,以先生之智,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當年枉死的那個可憐的孩子,也終於能含目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