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郡主先施了一禮,安嵐起身回禮,隨後兩人站在一塊各自沉默。
安嵐茫然於崔文君大香師和安婆婆的關係,她一直以爲婆婆只是婆婆,可如今……崔文君大香師爲何會忽然問起婆婆,她既覺得詫異又感到惶恐,加上剛剛景炎說的那番話,於是此時面上的表情有些發怔。丹陽郡主在知道自己入選後,便明白她之前冒險做的決定起了作用,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安嵐也同她一樣入選。知道這個消息時,她說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有點好奇,有點介意,還有點緊張,只是,這些情緒,卻都比不上她看到崔文君大香師讓人去請安嵐當面問話時的詫異。
姑姑,甚至都沒看她一眼,卻讓人去找了安嵐!
爲什麼?
丹陽郡主情緒很複雜,她不願讓這些情緒影響到自己,於是沒有着急開口,只是沉默地站在那打量着安嵐。她想起第一次看到安嵐時,那個時候,對方還只是個不起眼的香奴,若非她心中有所感應,也不會注意到那個小香奴。
她知道,既然被她所看到,既然讓她有所介意,就定然是不同的,所以,她時時留意。她的感覺沒有錯,那個小香奴,每見一次,都給她一次意外,身份的變化,快得讓她感到詫異。
更讓她詫異的是,安嵐往上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是靠的自己。
特別是在晉香會上的表現,一次次的意外和危機,她很清楚。安嵐並沒有外援。
對方能走到這一步。她不敢說不服。
但是。姑姑,爲什麼要見安嵐?
晉香會的事她無話可說,可是,姑姑對安嵐的在意,甚至對金雀的在意,卻令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不介意。
難道,姑姑看中了安嵐?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出生於清河崔氏。自有長香殿起,崔氏就出過不止一位大香師,所以她很清楚,所謂的“身份”在大香師眼裡不算什麼。崔氏香譜裡就有記載,曾有一位出身市井的少年,同時被兩位大香師看中,那兩位大香師甚至爲此起了一場斗香,後來還將另外幾位大香師都捲進去。
崔氏女,面對某些特別的人時,心裡會有所感應。
姑姑。也是出身崔氏嫡系。
丹陽郡主還在沉默的時候,安嵐已經回過神。然後才意識到丹陽郡主站在她面前已多時,卻未發一言,於是有些不解地開口:“郡主?”
丹陽郡主回過神,本是想問崔文君大香師剛剛說了什麼,但不知爲何,忽然改口道:“安嵐姑娘剛剛身上爲何會那麼……”
安嵐怔了怔,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下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丹陽郡主點頭,只是遲疑了一會,又道:“聽說,安嵐姑娘也遲到了。”
安嵐點頭,然後也看了丹陽郡主一眼。
丹陽郡主亦是遲到了,但同她一樣,也入選了天樞殿,爲什麼?
她心裡的疑問一點都不比丹陽郡主少,只是眼下這事,卻不好問。總不能是,最後這一輪的晉香會,是誰遲到誰入選。
安嵐覺得,定是有什麼事被自己忽略了。她從第一輪晉香會開始回想,第一輪是“形”,第二輪是“香”,第三輪是“意”,那麼第四輪呢?第四輪考的是什麼?
第一輪和第三輪都是在已知的情況下進行的,第二輪卻不是……安嵐心裡一驚,最後這一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是那段時間裡,大香師並未在場,又如何斷定?
安嵐有些茫然地擡起眼,看向銅雀臺外面那口還在焚香的青銅香爐,香霧如雲,瞬間就有萬千變幻。外面,雨還在下,銅雀臺的景象美得不真實,她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又怎麼敢斷定,之前,大香師並未在場!?
之前婆婆生病,難道是……
安嵐心頭一下子急切起來,想馬上回去看個究竟,於是當即擡步往外去。
“安嵐姑娘?”丹陽郡主還想與她多說幾句,卻不想安嵐忽然就轉身。
“郡主,我,我忽然想起還有急事。”安嵐回頭說了一句,就快步下了銅雀臺的樓梯,金雀本是在一旁等着她的,見她忽然疾步出去,以爲出了什麼事,也趕緊追過去。
謝藍河走了幾步後,便停下,然後轉身走到銅雀臺外面的露臺上,看着下面那急急忙忙離開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才微微揚起嘴角。
……
丹陽郡主回宮時,光耀夫人已經在她房間裡等她多時了。
“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果,你和她一塊進天樞殿,白廣寒大香師當真是……好手段啊!”聽完丹陽郡主的訴說,光耀夫人略有些感慨地道了一句,然後就看着丹陽郡主道,“你終究是心軟,如今事情反倒不好辦了。既然你一開始就發現她,就應該一開始就有所應對,不該如此放任,果真是留了禍患。”
丹陽郡主微微垂下臉,沉默了一會後,才又擡起臉,卻略過安嵐的事不說,而是開口問:“母親說的白大香師的手段是指?”
光耀夫人看着丹陽郡主:“你覺得,你和安嵐之間,白廣寒大香師更看重誰?”
丹陽郡主微怔,片刻後才道:“大香師的心思,我如何猜得到。”
光耀夫人淡淡一笑:“怕是大部分人,都會以爲,白廣寒大香師會更看重你。你既是清河崔氏出身,又有郡主的封號,並且自小就有才名,還有位親姑姑是長香殿的大香師,她,拿什麼跟你比呢?”
丹陽郡主訥訥道:“大香師怎麼會在乎那些。”
“不,大香師會在乎。”光耀夫人看着丹陽郡主輕輕搖頭,“你的身份,在任何事情上都能錦上添花,唯獨在這件事上,反而是累贅。”
丹陽郡主怔住,只是她略一想,遂明白了光耀夫人的意思,於是臉色微變。
光耀夫人微微嘆了口氣:“你出自崔氏,無論大香師之間有什麼協議,日後,你心裡都會偏向崔氏。若天樞殿真的傳到你手中,再加上你姑姑的玉衡殿,莫說百年後,只要白廣寒大香師不在了,那麼景府好容易在長香殿培養出的人脈定也會跟着慢慢凋零。而那位安嵐,無根無源,說起來,跟白廣寒大香師的身份如出一轍,可以說,無論是對景府,還是對白廣寒大香師,都是最合適的繼承人。”
丹陽郡主臉色微白,好一會才道:“這並不一定。”
光耀夫人道:“確實不一定,只是,傻孩子,咱們不能不多想想,不能不多做些準備。”
丹陽郡主垂下眼:“讓母親費心了。”
“我不爲你費心還能爲誰費心。”光耀夫人滿意地笑了笑,“好了,你也別太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那姑娘……”
“不!”丹陽郡主猛地擡起眼,“母親,我並非此意!”
光耀夫人微微擡眉:“怎麼?”
丹陽郡主想了想,就站起身,認真道:“母親,不是我心軟,而是我不願。丹陽所擁有的已經夠多,若如此,還只能靠手段存活,丹陽未免太悲哀。”
光耀夫人怔了好一會,目中露出幾分嘲諷:“旁人可不一定就這麼認爲,亦不會照着你的意思去行事。”
“既然母親能想得到,大香師又怎麼會想不到。”丹陽郡主看着光耀夫人道,“若真如母親所說,白大香師更看重安嵐,那麼自然會多加關注,所以無論丹陽做什麼,大香師心裡都會清楚。”
光耀夫人啞然,隨後一笑:“行了行了,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既然你不願,那就先這樣吧。”
她母親的爲人她清楚,丹陽郡主看得出來,光耀夫人並沒有真正放棄那個想法,但眼下光耀夫人已經表態,她不好再多說什麼。
“姑姑,今天特意找安嵐說了一會話。”遲疑了片刻,丹陽郡主還是將此事道了出來。
“嗯?”光耀夫人倒真有幾分意外,遂問,“她說什麼了?”
丹陽郡主搖頭:“女兒只是遠遠看到,並未聽到說了什麼。”
光耀夫人眉頭微蹙,崔文君自小就是個清高傲氣的性子,加上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入了長香殿,隨後又順利坐上大香師的位置,於是將那性子養得越來越孤僻,這麼些年,極少有人能入她的眼。
丹陽郡主自小聰慧,又得皇上御賜郡主封號,後來更是才名外揚,論起來一點都不比崔文君少時遜色,但身爲丹陽郡主的親姑姑,崔文君也一樣未將丹陽郡主看在眼裡。
光耀夫人又問:“說了很長時間?”
丹陽郡主搖頭:“也沒有,就幾句話的功夫,隨後姑姑就忽然起身離開了,安嵐……看起來一臉茫然,倒不像是跟姑姑有舊。”
光耀夫人面上露出幾分沉思:“這件事,我會好好查查。”
丹陽郡主看了光耀夫人一會,終是忍不住開口問出一句:“母親,是不是跟姑姑有過什麼過節?”
光耀夫人目中露出厲色,丹陽郡主即垂下眼,有些忐忑地道:“因爲,姑姑似乎一直就不怎麼喜歡我,所,所以女兒就胡亂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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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沒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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