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槐城西,楊柳坊,貧民窟。
吱呀……一聲微不可及的聲響發出,楊蘭手臂用力,將眼前的窗戶推開一道小小的縫隙,趁機觀察萬界。
雜亂無序的破爛房屋,狹窄逼厭的巷子,四處流淌的屎尿污水,行色匆匆、臉有菜色的窮苦人家,構成了這片貧民窟最基礎的色調。
只是,楊蘭對這些,還顧不上關心。
她眯起眼睛,集中視線,盯着幾十米遠的一座尖塔建築好一會,才緩緩嘆了口氣。
作爲白鶴商會夜槐據點倖存之人,自從突圍之後,楊蘭就混入了夜槐城,企圖利用這座百萬人口的大城,將自己的一切的痕跡掩蓋,依此躲避那個未知勢力後續的追殺。
這種做法,還算有效果,讓她沒有第一時間被清剿。
只是,對方勢力在夜槐,似乎有着很強的根基,無論楊蘭隱蔽在什麼地方,總會在極短的時間被發現。
憑藉小心或運氣躲過最初的幾次追殺後,她隱隱對這個敵對勢力有了瞭解,行動更加小心,甚至神經質般的相信自己的武者直覺,一感覺不對,立刻換地。
這樣,楊蘭已經順利活了十六天。
而這段時間,她非但自己活命,還帶起了一隻隊伍,隊伍中成員們的命運與她類似,都是被那個邪惡勢力消滅了自家勢力後,剩下的“小人物”們。
“楊小娘,怎麼樣?
“有人看到咱們的聯絡痕跡了沒?”
楊蘭身後,一位個子不高不矮,四肢粗壯的滄桑男人靠攏過來,使勁壓低着嗓子,滿含期待的問道。
隨着他靠近,一股濃郁的汗酸味隨即涌了過來,這讓楊蘭不自覺的皺了下眉。
大家爲了逃命,有時候都吃不飽睡不好,每日洗澡這種這種體面,自然早就無了。
莫說這漢子,楊蘭一個女子,身上的汗味也很旺盛,只是自己聞得久了,早已經“習慣。”
“沒,沒人靠近過那裡。”
楊蘭輕輕合上窗戶,抿了下嘴巴,聲音不見起伏。
“沒人嗎?”男子聞言,神情隨即變的木然,眸中涌出深深的失望,他自顧自語的說:
“據點被滅了,咱們這些人,都算是有罪之人,南炎城那邊,不會將咱們放棄了吧?”
他話音落下,整個房間旋即變的凝固,在場所有人,似乎認可了這個男人的說法,變的有些泄氣。
男子叫趙成,是南炎城經陽世家的家僕,武道修爲不弱,也是個熱心腸,經常幫助人,在這個小隊伍裡,威望僅次於楊蘭。
是以,他的話、他的情緒,能夠左右在場所有人。
“呵呵……”
這個時候,一聲輕笑遽然響起。
楊蘭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環視一圈,同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趙大哥的說法也沒差,咱們這些人,對於南炎城那邊的大人物來說,確實不算什麼,何況還被人滅了據點,無論如何,總得揹負一個‘守護不力’的罪責,被人放棄,暫時不管不顧,也情有可原。”
趙成聞言,臉色更加發木,像是失了生氣。
楊蘭表情不變,維持着之前的語氣,繼續說道:
“只是,別的勢力或許真的那樣做,會放棄兄弟,但,我白鶴商會不會。”
她目光變得銳利:
“諸位,大部分都是南炎城本地人,即便不是,想必因爲自家勢力的關係,也應該對州城各家勢力有着一定的瞭解。”
說到這裡,楊蘭可以頓了一下,反問一聲:
“不知,各位如何看待我白鶴商會?”
還能怎麼看待,白鶴商會在南炎城一衆勢力中,不強不弱,相當沒存在感,如果不是那位以吝嗇、小氣、護短的白鶴會主,大家很可能不知道南炎城還有白鶴商會這個勢力。
嗯?
護短?
房間之內,原本有些凝滯的氣氛陡然變得鬆動,在場所有人眸子亮了起來。
是啊,或許別的勢力不在乎一個小小的夜槐據點存亡,或者有在乎的、打算重建夜槐據點的,也可能不在乎一時,要慢慢籌劃。
但白鶴商會不會,依照那位白鶴會主極爲護短的性格,聽到自家勢力被滅,極可能會立刻派出高手來夜槐,邊救援邊復仇。
而這,就是希望。
活命的希望。
楊蘭環顧一圈,將衆人表情神態看在眼裡,滿意點頭,暗道人心依舊可用。
她不再遲疑,迅速安排事情:
“趙成大哥,接下來,你接替我盯着高塔痕跡,一旦有咱們各家勢力尋找到了這裡,立刻接應。”
趙成回過神來,猶豫了下,小幅度點了下頭。
楊蘭話語不停:
“王叔,披上那件破衣服,假裝乞討,打聽一下最近的消息,看看有沒有別的大事發生。”
說這話的時候,她隱蔽的按了下肚子,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要是真有人對你施捨,不要拒絕,咱們……咱們已經斷糧了。”
一個臉上堆滿皺紋的矮個子老頭“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樑歸,過會和我出去,咱們還得繼續找下一個安全的避難之所,狡兔三窟嘛,好習慣不能放下。”
“好的,楊姐姐。”
一個眉眼透着機靈的小年輕跳了出來。
安排完這些事情,楊蘭按了按眉心,對剩餘之人說道:
“你們幾個負責與趙成替換着觀察,總是一個人盯着那邊,難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
……
……
夜槐靖夜司。
遊涵衍如尋常那般,套着一襲黑衣,冷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盤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看着身前長案上擺着的那疊公函。
與其形影不離的那柄長劍,正斜靠着長案。
良久,遊涵衍放下最後一份公函,朝着對面的那個人說:
“眼下,隨着郡守府、夜槐軍加強防護,並展開反擊,刺殺官員的事情倒是少了很多,這是好事。”
他對面是位穿着得體的富態男子,來自郡守府。
這位富態男子聞言,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司府,郡守大人的命令您也知道,咱們並不是保證官員不被刺殺或者是刺殺的次數少就行,咱們得把暗中的敵人找出來,全部消滅才行。”
“我知道。”遊涵衍抿了下嘴,冷冰冷說道:“但我辦不到。”
“啊?”富態男子驚訝一聲。
遊涵衍沒打算解釋什麼,而是直接說道:“這事我做不到,夜槐軍做不到,郡守府同樣做不到,具體原因,你不用問,就這麼回覆郡守就可,他會理解的。”
南炎城那裡已經給了明示,說夜槐近況,並非一家,整個南炎州域,其他各郡,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而這,疑似夢星教對官家的報復。
夢星教啊,這種邪派勢力,州牧府,南炎軍自然能對付,但他們夜槐官家,辦不到,強行爲之,反噬更大。
所以,只能做好防護,適當反擊,等待事情過去。
在南炎州,官家勢力的確最強,但這只是大勢,局部到某個地方,不一定能佔到優勢。
富態男子懂了,有些事情,他這個層次,還不能夠了解。
他乾笑一聲,努力岔開話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司府,最近出了官員被刺殺之事,還有一事,咱們或許需要注意一下。”
“什麼?”遊涵衍眼眸動了下。
“是這樣。”富態男子沉吟一下,撿着最重要的那部分情報說:
“根據下邊來報,有不少屬於南炎城那邊的勢力據點,被隱秘勢力滅了,掠奪了財富。”
“哦?”遊涵衍來了點興趣,主動問道:“知道是哪家勢力出手的嘛?”
富態男子搖了搖頭:
“還不清楚。”
他旋即解釋道:
“最近都被官員刺殺這事搞得焦頭爛額,實在沒空理睬別的事,這也是最近壓力小了,才分出精力關注別的。”
富態男子想了想,身體略微前傾:
“司府,你說,有沒有可能,刺殺官員和秘密撲殺州府各勢力的,是同一個?
“眼下,確實是這家最值得懷疑。”
“有可能,但還需要探查。”
遊涵衍莫若兩可的迴應了一句,接着說道:
“也可能是別的勢力在渾水摸魚,試圖將夜槐的局勢攪的更亂,畢竟,現在不比以前了,官家威嚴日漸低落,野心家卻更多。”
富態男子聞言,點了下頭。
遊涵衍雙手合握,支在長案上,斟酌了下,慢慢道:
“這件事,如果遇到那幾家州府勢力倖存者,適當給一些庇護,給他們向州府傳遞消息的渠道。
“那些勢力在南炎城也不是什麼軟柿子,知道自家據點被滅後,也許會派高手來夜槐調查。
“嗯,這個時候,夜槐多一些來自州府的高手,不是壞事,也許,還有合作的機會。”
富態男子沒做猶豫,立刻說道:
“這些,我會如實告訴郡守。”
……
……
夜槐城外,原白鶴商會據點,已經被野火破敗的棱堡。
唰!
有大團的金色火焰在棱堡某處較高的圍牆上涌現,隱隱約約之間,一個筆直站立的身影逐漸勾勒而出。
江炎一步踏出,環視一圈,視線最終落到腳下。
那是濃得化不開的暗褐色。
乾涸的、血的顏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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