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始末,求放過!

正屋裡, 現只有戴瑜與鹹靖帝兩人。只見鹹靖帝未語,先是一聲嘆息。

他走到戴瑜身邊,仰頭望向自己失散多年的皇妹, 沉吟道:“皇妹, 你有所不知, 當年先帝是有苦衷的。”

戴瑜往炕上一坐, 坐等下文:“好, 說來聽聽。”

“先帝的事哪由得我們品頭論足?”鹹靖帝負手而立,一派高深莫測的口吻,其實他根本不打算和戴瑜說。

不說哈?

也沒關係, 那就自己問!

戴瑜問:“既然我與皇上是親兄妹,那麼說, 我也是當今太后所出?”

鹹靖帝:“正是。”

戴瑜再問:“那敢問皇上, 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鹹靖帝:“新卯年正月生人。”

戴瑜跳下炕, 向屋外把頭,喊道:“老爹, 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外面垂頭而立的戴老爹聽後先是一愣,回想了下當年將剛出生的襁褓之中的嬰兒帶出宮的時間,答道:“新卯年,四月。”

老爹還在雲裡霧裡之中,戴瑜朝他一笑, 道:“哦, 好咧!”

戴瑜回過身子, 看向鹹靖帝, 質問道:“原來我們是同年, 你正月生日,我四月落地。和着當今太后是神仙啊, 生你的三個月後,我就出來了?還是,我倆本是雙胞胎,不料我晚了三個月?”早產也沒早三個月的,怪物啊?如果生孩子可以變成這種頻率,婦產科大夫做夢也能笑醒了!

鹹靖帝決定賭一賭,上前幾步,張口就道:“我們長得如此相像,理應是親兄妹!”

所謂爹矬,矬一個,娘矮,矮一窩,一看知是誰家的黃瓜!戴瑜俯視着矮自己一頭多的小皇帝,心道:你特麼是在逗我嗎?你真的感覺我們“如此想像”?

鹹靖帝被戴瑜藐視的眼神堵得一臉怨氣,不能不認:“好!我們是異母所生!但在皇家,後宮妃嬪衆多,不是同母所出很正常,只要你是父皇的女兒,那便是我的親妹妹。”

戴瑜想笑,這都能往一處按?她的笑容只是一瞬,又恢復考究黨的嘴臉,深沉道:“可我們不一樣。”

這回輪到鹹靖帝問她:“哪裡不同?”

戴瑜道:“你可知我和慶王妃有何關係?”

鹹靖帝輕咳一聲,有意迴避:“不清楚。”

戴瑜點頭:“好,那請問皇上,慶妃當年是不是當今太后,你的生母所害?”

鹹靖帝依然一派與之無關的樣子,泰然回道:“這是宮闈秘事,不可再做追究。”

好一個“宮闈秘事”,殺了人,放了火,也能不算!戴瑜又問:“那我這般被人追殺了十八年,幕後主謀可是丞相,也就是你外公他們所爲?”

“皇妹,這事錢就到這裡,你不能太較真了!”鹹靖帝終於沒了周旋的耐心。

“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何苦要來尋我,救我,認我?”戴瑜想不通,“我們不是敵對雙方嗎?”她可不想與之一走,正好被人甕中捉鱉!

“認你回來,那是先帝遺詔。至於我母后與慶王妃……那是時事造就的一段恩怨情仇,與你我之間的兄妹情誼無關。”這個妹妹的確很難搞,也許一開始告訴她一切會更好些。

鹹靖帝這才道出實情。

當年的慶王,也就是後來的太子爺,當今聖上他爹,先帝爺爲人風流多情。一次出巡,他迷戀上當地縣令之女玉氏的美貌,不顧身份懸殊,執意娶爲王妃;第二年,老皇帝病重,太子爲自保,暗中勾結丞相,因而又納了丞相之女爲側妃。年中皇帝駕崩,玉氏隨之對外宣佈病逝,側妃晉升皇后,也就是當今的太后。

玉氏死前已懷有身孕,據說孩子活了下來,是被當年宮中犯了事兒的大內侍衛偷帶出宮,那個侍衛名叫戴天高,就是如今的戴老頭。

戴天高明着是犯罪出逃,暗地裡那是奉了皇上之命瞞過皇后行事的。那時的慶王妃孃家接連遭丞相暗害,幾乎斷子絕孫,受託,他便帶着與公主只差半歲的玉家獨苗逃出昇天,豈料十五年後丞相派人查到鳳凰鎮。丞相不知當年的慶王妃產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恐怕有朝一日再與自家女兒所產的皇子爭天下,在得知戴天高的兒子在十八里鋪學徒,以爲這便是當年慶王妃所出,縱火殺之。

“他們也太不靠譜了!”戴瑜火氣上涌,“男女都搞不清,就來滅口?”

鹹靖帝搖頭,道:“那種形勢下,是寧可錯殺一萬,不能放過一個。更何況,他們有這個做標識,不由得不信。”

鹹靖帝手掌張開,亮出一塊通體烏黑光亮的墨玉玉牌來。戴瑜一見,這塊與小三的那塊相似,背後也是一塊隸屬所書的“慶”字。

“哎?怎麼你也有?這種墨玉到底有多少塊?”

“這種樣式現存的就只有兩塊了,我手中一塊,還有一塊應該在陸長烽手裡。”

“不對!”戴瑜接過來看了看,道:“我見過第三塊,不過不是一模一樣的,我那塊背面的字不是這個。”

鹹靖帝笑了:“這就對了,你的那塊當然不會與他們一樣,你是皇家貴女。”說着,鹹靖帝又從懷裡取出一塊交給戴瑜。

戴瑜一看,果真是她的那塊,背上的字不認得嘛!她又不明白了:“這就怪了,我的與他們不同,那些人還能認錯?”

鹹靖帝解釋道:“這就是手下人辦事,不求甚解的典型例子。”

這墨玉本就是玉氏父親,玉縣令所駐縣城的特產。由於這種玉料稀有貴重,玉家人會在玉氏家族的媳婦懷孕時準備好玉牌來慶賀,因玉家女子皆美貌,又出了個“慶王妃”,所以才改良成正面雕刻仙女飛昇圖,背面以一個“慶”字以示與有榮光。

所以這種背面有慶字的是玉家人的代表並沒有其它涵義,戴瑜是皇家公主,她的那塊背面自然不能用“慶”字。

女兒家本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加戴瑜前身那個主不是個擅於交際的,只戴家二弟的這塊先被人發現了,再後來小四脖子上的也是這塊,經了多人之後,失而復得罷了。只不過,來暗殺她的人在追蹤時得知這一標識,錯以爲慶王妃的孩子身上會佩有這種墨玉牌子,才殺錯了人。

“我已命人查出來,當年在十八里鋪殺人放火的正是小白菜父女。”鹹靖帝眼露兇光,口吻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舒緩,“當年讓他們逃了,朕株連了參與辦案的所有官員,沒丞想,這兩人還敢捲土重來?那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要說小白菜也真夠牛叉的,她們父女當年奉丞相之命一路追殺侍衛戴天高及還在襁褓之中的公主,整整查了十五年才查出點眉目,殺人後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最讓人佩服的是,她們父女自廢雙目,暗插在戴天高同村,改名換姓潛伏了下來。直到寶菊村再次出現一個戴老二,她彷彿意識到自己當年殺錯了人。

小白菜曾讓秀才爲自己和她爹之間傳信,信中有圈有點,只有圈說明無果,待有點出現,那便是有眉目的信號。再到戴瑜前往十八里鋪時,以長姐身份問及戴家二弟的事,是真真的驚動了丞相那頭,小白菜得令,夜探戴家。那夜,她除了得到這塊墨玉之外,再就是傷了小呆子,但和王奶奶一戰後,傷重不治,與同來的黑衣人一同當場斃命,這其中也包括了她爹和那個一直以失蹤爲名隱藏在背後的丈夫——白三。

這個白三,戴瑜其實也見過。在十八里鋪時,引誘她到偏僻村子裡找鐵匠鋪子的中年大叔就是白三。

真是爲了坑她一人,一家子齊上陣啊!

而戴家這邊,畢竟當做親生兒子養了十幾年,兒子死後,戴天高一直認爲是因爲自己沒有掩藏好身份才釀成了兒子慘死的下場,一蹶不振,整日賭博。

三年後,也就是戴瑜穿來的前一天,戴家原本的大姑娘發現了兩塊墨玉的秘密,她追到十八里鋪,知道了弟弟替自己而死,傷痛欲絕。那天她找到了一直幫助戴家的陸長烽,她對陸長烽由愛而產生了信任,欲將實情說出,卻不願暴露戴老頭和戴家人的身份,再引來殺身之禍……不料,殺戮已開,當晚她便慘死家中。

一方面戴家兒女雙亡,丞相以爲可以高枕無憂了;二來戴瑜穿來後,一直以男兒身自居,拉開了仇家發現的時間差,才一直安然度日,直到,她再到十八里鋪查找鐵匠的鋪子,一直安插在十八里鋪的眼線開始行動……

接着,戴家遇襲,鏢局被人趁夜闖入,鳳凰居午夜驚魂,始作俑者全爲查出消失的公主而來。

“二弟死得真冤。”戴瑜突然悲從中來,雖然與這個二弟素昧蒙面,但是是他以自己的一條生命保全了自子,還有那即將到來的榮華富貴。

“若真感覺冤,就和朕速速回宮,朕會好好補償你的!”鹹靖帝說得情真意切。

補償?這話好動聽啊!可在戴瑜現在聽來就相當刺耳:“我不想離開戴家。”老爹和孩子們都在這裡,還有秀才,她哪也不想去,而且是在聽了那麼多陰謀詭計,那麼多爲權利廝殺的因果故事後,對於這樣的“家”,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換言之,她是戴瑜,卻不是戴家原本那個大姑娘,也就不是皇上失散多年的公主,對豪門恩怨、天家情仇,都沒有那麼深的切膚之痛,她只想過自由安寧的日子。

“你,你竟然不和朕回宮!”這個答案太令鹹靖帝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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