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週,任麒都是自覺地夾着尾巴做人。
看過了凌然在心外手術室裡做的胸腔鏡手術,韋清主任的心情始終不是太好,做着手術的時候,罵人也就成了常態,有的時候,遇到不順的手術,直接就口吐芬芳開始罵娘了。
好幾名住院醫都有些受不了韋主任的負能量,想方設法的躲起了他的手術——有的手術還是得去,但是,就算是做住院醫的,被教訓也就罷了,純粹的無腦辱罵,就有些承受不起了。
作爲頂替的,就只能是沒權沒勢,且是新來的任麒了。
要說30多歲的任麒,也不是太能承受語言暴力的,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的目標,想到自己的未來,任麒還是堅持了下來。
他本來就沒把自己當韋清的人,更沒有將普外科當做是久居之地,面對韋清的呵斥,也就可以淡然處之了。
或者說,任麒有的是理由忍辱負重。
有這麼一層心理保護膜,任麒就在韋清的組裡遊刃有餘起來。
誰不想跟韋清的手術了,來找任麒交換,都得承他一份情。
韋清組內的醫生們,對任麒自然是好感大增。
醫生這個羣體,由身份所帶來的權力固然是有的,但是,由技術和個人魅力帶來的權力,是可以輕易的與之抗衡的。
韋清也知道自己不能光罵人發泄,還得釋出技術來平衡自己不穩定的情緒。任麒也因此收益,多學了不少的小技巧。
外科醫生的技術生涯就是這樣,一個小技巧一個小技巧的熟練起來,然後一個小技巧一個小技巧的練習起來,最終形成自己的技術基礎。
在這方面,也是類似於開車或者打遊戲的。大的技術梗概就是那麼些條,也是各種公開的資料中可以看到的。
但是,到了實際操作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小技巧,纔是決定最終結果的。
任麒一邊學着韋清的招數,一邊與小醫生們拉關係,也是越做越有感覺。
啪啪啪啪啪。
隔着牆,依舊有鞭炮的聲音傳過來。
“老霍這個人,不遵守規矩。”韋清哼了一聲:“現在城裡都不讓放炮了,他還搞這麼大聲。”
“興許是電子鞭炮。”任麒隨口接了一句,用輕鬆的態度,掩飾內心的澎湃。
急診中心的重症監護室建成了!
哪怕放在全國範圍來說,急診自己的ICU,依舊是稀罕貨。8個牀位的標準重症監護室,那就更稀罕了。這不僅是提升了急診中心的吸引力,對急診中心的地位的提升也是必然的。而且,現在不光要考慮它在院內的地位提升,還可以考慮它在省內乃至於全國的地位提升了。
一個普通三甲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都不一定能有8個牀位,何況這是附屬於急診科的ICU呢。
任麒心裡的驕傲,就好想自家的純種狗,下了賊漂亮的一窩小狗,那種與有榮焉,遠勝於狗爹,約等於狗娘。
“一會手術做完,你跟我下去恭喜一下老霍去。”韋清在深部打了兩個結,語氣平淡的像是看着別人家的狗下崽似的。
任麒遲疑道:“我還是不去了吧,我怕霍主任錘死我。”
旁邊的麻醉醫生髮出哧哧的笑聲。
韋清瞪了一眼,終歸不是自家科室的,再對任麒道:“你總不能天天躲着老霍吧,放心,我在跟前呢。”
“我能躲的。”任麒認真的道:“霍主任一般也不過來,過來的時候聲勢特別響,我提前就能嗅到味道,然後躲開。
哪怕他是奉命臥底的,但若是狹路相逢,爲了他的身份不曝光,霍從軍估計還是會噴任麒一臉的。
對霍主任來說,多半可以當做是日常消遣。任麒不覺得。
韋清一個白眼:“怕死你。”
“真的怕。韋主任,放了我吧。”任麒帶點耍賴的語氣。
韋清還真的是沒辦法,他最近一段時間,教了任麒不少小招數,帶的久了,也算是熟悉了,想想搖頭:“算了,我自己去。”
快速完成了手頭的手術,韋清也不囉嗦,將剩下的交給任麒,自己扯開手術服,就出了手術室門。
任麒保持微笑的想:撕手術服這種事,果然看了凌醫生的,就看不慣其他人的了。
……
急診樓。
霍從軍面色潮紅的招呼着來賓。
今天過來的都可以算是自己人,以本院的醫生們居多,再加上一些醫藥公司和衛生系統的幹部,外院的醫生基本沒有。
霍從軍的計劃,是等到重症監護室運行正常了,再喊人過來參觀。
方法都寫在記憶裡的,開個國際啥啥會議就行了。
“霍主任,恭喜了。”韋清過來了,面對霍從軍,還是乖巧的很。
其實,要不是急診中心最近兩年擴張的太厲害,韋清也不想得罪霍從軍的。
老霍對韋清則沒什麼感覺,笑笑就算過去了,一個副主任醫師而已,大把的。
韋清的感受自然不是很好,他勉強的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就見斜刺裡,一雙眼神更加明亮和吸引人,那是……
重症監護室主任啊!
韋清的心情莫名的就轉好了。
是呀,與ICU主任比起來,我這點不爽算什麼。
聽說霍從軍直接從外面挖了一個ICU的團隊,完全沒鳥雲醫的重症監護科,要不是社會安定,法律嚴格,老霍又是軍醫出身,ICU主任估計早就把霍從軍打進ICU裡,親自照料了。
急診中心下設ICU,這種事還是挺挑戰人的神經的。
韋清嘿嘿一笑,又轉悠了一圈,隨便找了個相熟的醫生,笑問道:“怎麼沒見凌然的?”
“凌醫生啊,他不得在做手術?”
“現在還在做手術?不享受一下勝利的果實?”韋清瞅着前面不遠處的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羨慕的拔不開眼。
“可能對人家來說,這個還不算是勝利吧。”說話的醫生眨巴眨巴眼,一樣的羨慕和感慨。
韋清呵呵的笑了一聲:“所以,又跑去做心外了?”
“這倒沒有,剛纔看見,好像是鑽處置室去了。”
“這會了,還去處置室,老霍也不管?”
“凌醫生那性格,又不喜歡這種場合。人家估計是寧願去急診室自己玩。”
韋清聽着對方的語氣,輕輕一笑,默默轉身,這位大約也不是友軍了。
我軍的基本盤,崩的好厲害。
韋清一邊想着,一邊隨性踱步,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入目已經是雞飛狗跳,人喊驢叫的急診大廳了。
韋清不禁皺皺眉,轉身想走,眼睛的餘光卻是掃到了一抹亮光。再定睛一看,凌然就坐在一個小格子間裡,像是普通住院醫那樣,給人縫合傷口。
韋清不由走了過去。
這時候,他才發現,凌然身邊竟是站着四名醫生,兩名護士,宛如一個治療團隊似的,圍着一名病人。
韋清吃味的撇撇嘴,心道:年紀不大,排場不小。
他再順着衆人的目光,望向病人,又是一驚。
好大的……頭。
“你這個腦袋,怎麼腫成這樣的?”凌然擺開了縫合包,問出了大家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病人顫抖着香腸嘴,道:“我幫忙勸架,攔住了一邊,對方就開始打我,我喊要報警,另一邊也開始打我。”
韋清忍不住笑出了嘴角弧線,急診室果然是比裝逼現場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