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醫生,這位是病人劉立生,17歲,肩部多次脫位,沒有做過手術,都是手法復位。這次是滑雪時摔傷了左肩送醫……”左慈典到了病房內,才向凌然介紹病人的具體情況。
雖然這個病人牽扯到了骨科胡主任的態度問題,但對外科醫生來說,進入病房門忘記前面說過的話,也是常有的事。
凌然自然而然的走到了病人對面,示意左慈典將影像片調出來,同時對病人道:“我給你做一下檢查。”
左慈典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才聽從凌然的命令照做。
如此一來,凌然就算是徹底摒棄骨科了。
雖然胡主任並不是骨科的科室主任,但就通常來說,胡主任這麼說了,要麼是爭取了科室主任的同意,要麼也是默認。
其實想一想,急診做骨科的手術做了那麼多,骨科遲早是要不爽而有反應的。
如果是霍從軍出面,骨科看在他的面子和舌頭的份上,估計還能再忍一忍,但出現無需再忍的情況也不奇怪。
病源涉及到的東西太多了,別說是兩個科室之間鬧矛盾,就是同一個科室內部的矛盾,都經常會鬧到不可調和。
左慈典想到這裡,也是乾脆不想了。
從他內心的考慮來講,凌然是可以不得罪胡主任,可換另一個方向來說,這位胡主任也是有些不講究的。之前霍主任組織病源,開拓病種和術式的時候,他爲什麼不吭聲,還不是不敢跟雲醫的實權大主任對着幹?那他敢跟凌然對着幹,說不得也是抱着對方還年輕的心態。
既如此,左慈典覺得,只要凌然有信心,對着幹也就對着幹了。
再想想,凌然連心臟手術都做了,區區肩關節手術,又能如何。
“疼……”
17歲的年輕病人本來還想繃一下的,但被凌然扳了兩下,就疼的叫了出來。
左慈典見病人父母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連忙走過去,道:“這個是抽屜實驗,是檢查病人的肩不穩的情況,主要是爲了明確肩關節的鬆弛程度。具體是保守治療,還是必須手術治療,都是要做檢查才能決定的。”
病人母親勉強點了下頭,又道:“也可以輕一點的。”
“把肱骨頭向前方或者後方推擠,肱骨頭向前平移大於25%的,算是陽性,推不到位的話,檢查也就沒意義了。”左慈典還是用心解釋的,同時也表現了自己。
像是這種知識,都是他後面惡補,自己補起來的。
病人家屬略有些擔心:“那現在是陽性嗎?”
“陽性,說明關節鬆弛。”左慈典低聲道。
“這個……就這樣就能確定?太簡單了吧。”病人母親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這個只是說明關節鬆弛,我們主要關心的是肩不穩的指標。”左慈典行緩兵之計,道:“手術判斷不是這麼簡單的。”
病人母親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問:“那就是還可以保守治療的?”
“不行。”凌然這時候又將病人的上臂前屈90度,內旋90度和輕微內收,再施加向後的作用力,做了個jerk試驗,輕鬆得出結論。
病人父親這時候也沉聲道:“這孩子之前也有脫臼過,都是復位了保守治療……”
“他的肩關節情況,目前已經不適合保守治療了。”就不像左慈典考慮的那麼多了,平鋪直敘的道:“從各方面的情況來看,手術治療是目前的最佳方案。”
“你就動了一下胳膊,就能證明他要做手術了?”病人母親不服氣,做手術和保守治療的區別太大了,別的不說,時間首先就耽擱不起。
再者,凌然看着也確實是有些年輕了,就算是帥,她這會兒也顧不上了,反而看向左慈典道:“醫生,你們再給看看,能保守治療,儘可能還是保守治療吧。”
病人這種態度,大部分醫生其實都會有傾向性的考慮的。左慈典也不禁有些動搖的瞅向凌然。
凌然的態度,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如果外人的意見,能夠輕易影響他的話,那他就別想着做自己的事了。哪怕是在幼兒園,怕是都要被女孩子們天天扯着過家家了。
對凌然來說,無視他人的語言,專注於科學判斷,纔是唯一的路徑。
而面對家屬的意見,凌然毫不猶豫的道:“做出手術治療的判斷,我是基於三點。首先,是通過視診,病人有方肩畸形,不是很明顯,但提示了風險。其次,關節鬆弛和肩不穩檢查,病人陽性。第三,影像片中,僅僅X光,就出現了”間隙症”和Moloney不連續等徵象,並通過CT驗證證明。綜合以上幾點,病人必須進行手術治療。”
不僅是病人家屬,現場的醫生全都聽傻了。
左慈典更是默默記錄,心道,以後得提醒小醫生們,都得這麼彙報才行。
“就是說,很嚴重了?”病人母親還是不甘心的詢問。
一羣急診科的大夫習以爲常的翻翻眼皮,雖然說,凌然的回答已經無比明確了,但在明確的診斷下,病人家屬反覆詢問,其實是急診科醫生們最熟悉的日常了。
顱腦損傷的病人,心梗的病人,大出血不止的病人,其家屬往往也會在醫生告知病情的情況下,加問一句:嚴重嗎?
凌然自然也是經常遇到類似的情況。
不過,他從來都沒指望過病人或病人家屬能理解那些看似平常的詞彙。
就像是醫生用CA一詞代替癌症的時候,許多病人和家屬就會被矇住一樣。
對於肩不穩這種略生僻的領域,凌然直接道:“很嚴重。必須立即手術。”
“好……好吧。”病人的母親終於有些明白了,接着也就慌亂了起來,不由扒着老公的胳膊,問:“怎麼辦?”
“你給學校打電話請假,給幾個補習老師那裡也說一下。爸媽先別通知。”病人父親迅速的說了幾句話,然後看向凌然和左慈典:“我們要準備啥?”
“我們給你安排住院和手術,一會有護士來宣教,你們這邊準備幾萬塊錢,繳費繳押金……”左慈典說過,再看向凌然,低聲問:“Latarjet術式嗎?”
“是。”凌然點點頭,直接道:“進手術室吧。”
左慈典應了一聲,鬆了一口氣,將此前的緊張壓進心底。
Latarjet術式是凌然的好球區,如果接下來幾臺肩關節手術都在凌然的好球區的話,骨科的胡主任也就暫時無從發作了。
那麼,稍微拖延一下,說不定事情還會有所轉機。
左慈典默默考慮着這些有的沒的,再轉眼,凌然都找不見了。
“我咋就輕鬆不起來。”左慈典撓撓頭,心裡一陣虧的慌。別的醫生頭髮稀疏到這個程度,至少能換個博士學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