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無雲天練淨,月華如水正三更。
趙暮人靜靜凝視着這一幕,眼中閃動着極爲複雜的情緒。
“火法第十六劍?”
“排行比雪窗螢火更高的劍法?”
“這到底是什麼劍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兩個字命名的火法劍!”
聽到孟施口中的宣稱,不少仙官都傻在原地,而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越過他們,看清那個身影是誰,亭中仙官們更加震驚。
“陛下?”
趙暮人走出觀戰亭,站在露臺之上,死死盯着對戰臺上孟施手中長劍揮灑出的清輝。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月華。
他居然會在這裡見到月華!
東方儀的平素古井無波的目光也泛起層層波瀾,看着趙暮人的背影,和周圍一臉愕然的年輕仙官們,老人的神情十分複雜。
沒有一點年紀的修行者,原來已經認不識這招劍法了啊。
火法十六劍,月華。
排行在月滿西樓與雪窗螢火之後,唯一由兩個字命名的火法劍。
至少必須是等階四的修行者才能使用的火法劍。
同時也是,那名在修行界歷史上曇花一現的最強火法者,那名少女創造的劍法。
火法後六劍中,少司命林抱月創造的最後一招劍法。
“這……這真的是……”趙暮人手死死扶着欄杆,看着遠處的場面,神情複雜地讓人無人看懂。
“那個顏色,應該是。”東方儀遠遠注視着遠處孟施手中劍上邊緣漸漸泛起的光芒,深吸了一口氣,“只是,還不完整。”
那樣的清光不是一般的劍法能達到的,那個女子的劍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學會的,孟施沒有說謊,此時他使出的劍法和東方儀記憶中的火法十六劍極爲相似,但在威力和光芒強度上,還不能和東方儀在位階之戰中見過的那個女子的劍法相媲美。
但即便如此,這一劍已經相當可怕。
臺下的民衆此時也發出了驚呼,因爲衆人驚愕地發現,孟施劍上的劍火在她將劍舉過頭頂時居然開始變色!
璀璨長劍上原本如血一般鮮紅的劍火,居然開始變成淡淡的銀色!
沒有境界的百姓是看着稀奇,但臺下的修行者們中卻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尤其是高階火法者,不少人面色如土,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炎?”
有人顫抖着開口。
東方儀看着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
三十歲以下的修行者不會知道,修行界勢力最大的劍派,火法宗師們禁掉火法後六劍真正的理由。
劍火是火法者的重要標誌,一般而言,火法者能使出的劍火和真正的火焰是同色的,只不過境界越高的火法者,劍火的顏色會越深。
但等火法者跨入天階後,根據火法者對天道感知的加深,有強大的火法者,可以創造出獨屬於自己劍火的顏色。
比如姬墨,他成爲神子時的劍火就是青色的,只是從七年前開始,他不再使用青炎。
但即便姬墨已經不再出手,但從他開始,帶有不同尋常的劍火,開始在火法者中被稱爲神炎。
神炎,也是宣告火法者進入神的領域的開始。
但在那個女子之前,沒有任何一名火法者能僅僅靠劍法,就進入神的領域。
而那名少女做到了。
當年的昭陽郡主,僅僅在等階四的時候,就創造出了獨屬於她的劍火。
東方儀握向身邊,抓了個空纔想起巨闕已經不在他身邊,老人笑了笑,對自己時至今日還會燃起的爭鬥心感到驚訝。
他沒有見過林抱月在等階四時使用月華劍時的樣子,他見到月華的那一刻,那名少女已經是等階二的神女了。
而他在位階之戰上,就敗於這名女子的這一招之下。
他雖然沒有見過,但趙暮人似乎是見過。
東方儀看向身邊已經變得格外高大的中年男人,十幾年前奔赴邊關的東吳大王子,很不湊巧遇上的,就是正處於等階四的林抱月。
看趙暮人的反應,當年應該是發生了什麼。
“是不完整,”趙暮人死死盯着遠處孟施手中劍,咕噥了一聲,“我還以爲老子認錯人了。”
孟施在臺上使出那一招,嬴抱月站在臺下仰頭看着這一招,這兩個畫面同時撞進眼裡,給趙暮人一種極爲詭異的詐屍感。
如果不是孟施的劍法並不完整,趙暮人都懷疑他當初是不是認錯人了,真正轉生者應該是孟施纔對。
認錯人了?東方儀眸光微閃,不明白趙暮人在說些什麼。
但臺上風雲變幻的形勢容不得各路人馬各異的心思。
嘩的一聲,孟施吐出一口血來,但她的身形依舊挺立,握着劍的手紋絲不動。
劍勢已到頂點。
姬嘉樹也意識到這一劍的不同尋常,靜靜握緊了春雷劍的劍柄,身上的氣息寸寸提升。
“這一劍如果真的使出來了,春華君應該贏不了了,”趙暮人負手站在臺上,靜靜開口。
孟施的手越擡越高,她的嘴角,開始不斷流出血絲。
莫華死死攥緊胸口的衣襟,這一劍孟施還沒有練成,此時她強行調動,對她的消耗極大!
但他很清楚,已經沒有人能阻止她。
這是最後的拼死一搏了。
而沒有比對戰場上的兩人更清楚這件事。
“好劍法,”最後的時刻,姬嘉樹注視着孟施手中的長劍,“很美的名字。”
孟施聞言,冰冷的眸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謝謝,”她禮貌地道謝,看着姬嘉樹的眸光很是認真,“但這一劍下去,你會死。”
臺下百姓們愕然,桂花樹下的少年們更是僵住了。
什麼?
姬嘉樹也有些意外,卻不是十分意外。
“怎麼說?”他也認真地凝視着對面的少女。
殺了他之後的代價會很大,他不認爲已經當上北魏繼子的孟施會不知道這件事。
“我並沒有練好這一劍,我只知道一半的心法,所以控制不好分寸,”孟施認真道,“但你太強了,不使用這一招,我無法打敗你。”
“但我必須打敗你。”
孟施神情依舊冷靜,“我已經將妹妹託付給別人了。”
那個人允諾會不惜一切代價護住孟歌不被人傷害,而她相信他。
至於她自己,已經無牽無掛,即便姬家要追究,也不會波及她的妹妹。
“我已經準備了整整十二年,”孟施平靜地注視着對面的少年,“不會在這裡停下。”
“你是她的未婚夫,我並不想殺你。”
少女的聲音帶着劍鋒的肅殺,冰冷如水,沒有絲毫猶豫。
“但你不認輸,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