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衣袍一撩,立即向茅屋走去。剛剛走到臺階上,便又停到屋內道:
“停下!就站在那裡吧。”
“什麼意思?你要反悔嗎?”
方雲問道,停下了腳步。
“我可並沒有說,你過了這一關,立即就能進來。我只是讓你對對子而已。我劉正勳好歹也是前任七十二元士之一,出的題豈會如此簡單?”
屋中人友
方雲聽他如此說法,反而笑了:“好!即然你覺得我方家父子是莽夫,還不死心。我就給你機會。你儘管出題吧。我接着就是。”
“好大的口氣!我只出三道題目,我若是答出,便進來吧。”
屋中人冷冷道。
“儒家性喜梅花,以喻不畏艱艱,獨傲骨鱗鱗之意。第一道題,你便以梅花爲題,寫一首詩。但詩中卻不可有‘梅花,二字。”
劉正勳道。
方雲心中冷笑一聲,這道題目確實有些難度,便又怎麼可能難得住他。微一沉吟,方雲即開口吟道:
“隆冬萬木休,惟君俏枝頭。披霜笑飛雪,獨把暗香流。”
這首詩中並“梅花”二字,但無一說的不是梅花。“隆冬小“披霜”、“暗香”說的是正是梅花。方雲一首詩吟罷,立即搭階而上,登了二階。
茅屋內一片沉默,似乎沒有想到方雲這麼快就做出了這首詩句。這首詩流傳出去,必然又是一首極好的詩。句句不帶梅字,卻又句句體現的是梅。換了其他大儒,要贊上幾句。不過,劉正勳卻輕輕避過,立即說出了第二道題: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竹雖如梅,卻也是傲骨錚錚,深得文人雅士喜歡。第二道題,你便以‘竹,爲題,作爲一首詩,詩句中,依舊不能出現‘纖,字。”
方雲沉吟不語,“竹”雖甚得文人喜愛,但佳句卻不多。詠竹,卻又不以寫一個竹字,確實有些難度。
“若是做不出,就自己回去吧。”
屋內傳出一聲冷哼。
方雲心中掠過一絲怒氣,立即道:
“第二道題目我已想出,你聽好。”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
方雲詩句做罷,又往上登了數階,直接走到了茅屋門簾下:‘,說吧,第三道題是什麼?”
只不過片刻時間,方雲便過了兩關,走到了門簾下。甚至可以透過門簾,直接看到他的身影。屋中人終於免不了有些呼吸急促。第三道題遲遲沒有給出,似乎在冥思苦想。
方雲也不着急,好整以瑕的等着最後一道題目。自己這個外公,刻板守舊又心高氣傲。這次自己連破他兩道自以爲極難的題目,對他這種認爲方家父子都是莽夫,不識詩儀文章的人來說,必然是個打擊。
“呼!”
就有此時,一陣風吹動門簾,異入茅屋中。方雲感覺到,屋中人身軀驀然顫動了一下,隨即耳中聽到一個聲音:
“好!第三道題便以詠風爲題。你若對出,便直管進來。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這是第三道題,你即然做詩,那麼第一句中,就以三字破題。詩句講究對仗工整。即然以三字破題,則其詩句都必須含有一個數字。你做詩吧。”
方雲聞言心中頓時一震。
風,無形無相,用來詠物,比之“梅”和“竹”要難一些。不過,方雲即然能做出“詠梅詩”、“詠竹詩”,要做一首“詠風詩”,雖然有點難度。卻也不是問題。但是,每一句詩里加上一個數字,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第三首詠風詩的難度,立即大上百倍不止。方雲雖然自恃才思敏捷,但是聽到要做一首“詠風詩”。每一句話裡面不能帶“風”字,同時每一句裡面又必須有一個數字,還要以三字破題。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若是做出這首詩,我從此不在方家人面前提‘莽夫,二字,也不再提‘詩詞文章,四字。我給你一柱香時間,你慢慢想吧。”
屋中蒼老的聲音道,隨即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片刻之後,一陣檀香的氣味飄了出來,居然是真的點了一柱香火。
方雲眉頭緊皺,冥思苦想。他的大腦,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着。一個個詩句掠過腦海,又迅速被他否定。
每句詩中加一個數字,這個要求令方雲想出來的許多句子,全部不適用。時間慢慢的過去,方雲的眉頭越皺越緊。
“還剩下半柱香!”、,
屋中冰冷的聲音提醒道。
方雲站立在門簾外一動不動,臉色略略有些蒼白。手心裡更是滲出了汗珠。第三道題在屋裡屋外之間,豎起了一道高高的大牆。
題目很難,但方雲沒得選擇。這已經不是單單的文鬥那麼簡單。若是做不出來,以外公的脾性,恐怕立即斷絕了所有迴轉的餘地。
方雲並不認爲,一個二十多年堅持不肯承認自己子女的腐儒,在對待自己的事情上,會有多麼的寬容。雖然方雲也懷疑,屋裡那位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出來,但這道題目,他只走出題人。做題的人是自己。
“這件事情,關係到大哥和福康公主的幸福。我萬萬不能失敗!”
方雲心中暗自道。
時間慢慢流逝,片刻之後,屋中聲音再次響起:
‘,還只有一點香頭。你若做不出,便回去吧。至於方林之事,不要再提。如此魯莽、自大,無法無天,無視朝廷律法的人,就算立下再大功勞,也只是莽夫,做不得王侯!”
方雲聽他一再提及“莽夫”,心中震怒不已,脫口道:‘,莽夫,莽夫……,再怎麼莽夫,也一個是你的女婿,一個是你外別。若我們是莽夫,你又是什麼?”
“哼!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將你母親逐出家門了。你們方家父子,與我又有什麼瓜葛。”
茅屋內哼一聲道。
“即無瓜葛,彈奏文書又是怎麼回事?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種道理,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平鼎侯和鎮國侯幾句話,你就信以爲真。頭腦發熱,跑去彈劾自己的外孫。你又可曾聽過我們方家父子之言?爲人長輩者,當仁、當慈,你捫心自問,你這也算是爲人長輩者該做的事?”
方雲恨聲道。
‘,不用多說了。時間已到,你若是做不出詩來,從來哪來,還是滾回哪裡去。我二十年前,即然能將子女逐出,也不在乎一個外孫。”
茅屋中人震怒道。
“誰說我做不出來。你聽好了。”
方雲頓了頓,開口道: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八竹萬竿斜。”
這句詩,句句都是寫風,但句句都沒有一個風字。並且以三破題,且每句中都含有一個數字,分別是“三”、“二”、“千小“萬”,正合劉正勳的要求。
一首詩吟罷,方雲掀起門簾,跨過門檻,一步踏入到了茅屋內。入目所及,一個身穿青色儒衣,略顯破舊的老者,正盤坐在一個蒲團上。
老人兩鬢霜白,額頭皺紋密佈,給人蒼老之感。他的表情,古板、嚴肅、不芶言笑。臉上肌肉,鬆馳僵硬,就好像一塊塊僵硬的石頭,似乎很長時間,臉上都沒有換過嚴肅、古板之外的表情。他的嘴脣緊抿,給人一種固執、刻守已見,不易說服的感覺。
“這就是母親戀戀不忘的外公嗎!”
方雲望着不遠處的老人,默默想道。他的身上,依然有大儒的風範,只是身軀微佝,霜白的頭髮也微有些凌亂。現在的外公,與其說是一個大儒,不如說更像一個普通的老人。
方雲仔細的打量着他。眼前的人,不管是母親,還是淮安城裡那位舅舅,和這位外公都沒有太大相似的地方。事實上,不管是母親還是舅舅,都不可能這樣的古板守舊。
如果真要說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就是自己這位外公的固執,成功遺傳給了自己的兩位子女。
母親爲了和父親在一起,毅然背離了外公的意見。嫁給了父親:至於舅舅,直接棄文從商,選擇了外公最不喜歡的行業。並且做出決定後,便不悔改,九頭牛都拉不回!
方雲打量自己外公的同時,劉正勳也在打量着他。他沒有想到,方雲居然在最後關頭,居然破解了這道難題。就算是他自己,自問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來。這除了要有高深的詩詞修養,還要有一份急智。
劉正勳仔細的打着門簾處的少年,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別。方雲外表脣紅齒白,容貌清秀、俊美,和華陽夫人極爲相似。
看清方雲的容貌,劉正勳腦海中下意識的掠過一道人影,心中沒來由的一軟。不過,這也只是一剎那。目光一聚,驀然變得無比凌利。劉正勳聲色俱厲,一聲暴喝道:
“孽障!還不跪下!”
方雲在茅屋下跪過,這次進到屋內。聽他如此厲喝,反而不跪了。眉頭一挑,冷聲道:
“你即然不承認我母親,我爲何要跪?”
“哼!我讓你跪下,並不是因爲你不敬長輩。周朝律歷,大將軍級別嚴禁擅離駐地,否則以重罪論處。你身爲朝廷大將軍,卻爲了一已私利,擅離軍營,返回上京城來,這已經是違反了周朝律歷。還不跪下!”
方雲聽他足不出戶,卻連自己做了朝廷大將軍都知道。越發肯定,這後面有人搗鬼。不過,他也不怕。
“哼!說到違反朝廷律歷,先得治你的罪!!”
方雲盯着自己的外公,目光猶如刀刻。
這一言,頓時激起千層浪。劉正勳頓時勃然色變,怒斥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