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無恥!這本在約定之外,你這是無信。”呂中天喝道。
林覺啐了一口道:“你就當我不講信用吧,那又怎樣?你也不想想你自己,你配對我說三道四麼?換不換?不換我可走了。你們進攻的時候我保證呂天賜會變成人棍便是。你不是不知道人棍是什麼樣的麼?你會親眼看到什麼是人棍。”
呂中天怒喝道:“你是天下最無恥無信之人,這時候又來提條件。”
林覺齜着一排整齊的白牙笑道:“可不敢當,天下第一是你們,我最多隻能往後排,也許前十都排不上。答應還是不答應?我可也沒時間磨嘴皮子。”
呂中天的心目中,兒子的性命始終是第一位的,莫看他說的決絕,但只要還有選擇,他都不會貿然放棄兒子的性命。當然,林覺如果此時不願意釋放呂天賜,那便表明此人是打算一輩子挾持呂天賜的。那樣的話呂中天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但現在對方只是要求換個人質,兒子會釋放回來。其他的先不用考慮,先讓天賜脫險纔是關鍵。
“你要換什麼人爲人質?莫非是老夫不成?哼哼,那你的算盤可是打錯了。”呂中天先打個預防針,告訴林覺休想耍滑頭。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當人質的,兒子就算死了,自己也不可能捨己救他,這是底線。
“放心吧,我可不會換你,你也不用提醒我。我要換的人是他。”林覺的手指頭朝呂中天身旁一指,沉聲道。
呂中天一愣,轉頭看去,恰好看見吳春來驚慌詫異的樣子。
“我……我……我?”吳春來驚呆了,指着自己的鼻子結結巴巴的道。
“對,沒錯,就是你吳大人。吳大人展示你忠心的時候到了,拿自己換呂衙內,這叫捨己救人。呂相一定會對你倍加器重,感動不已的。你該不會不願意吧?”林覺笑道。
吳春來叫道:“混賬東西,不可能,我怎麼可能當你的人質?你休想。你這是故意害我。”
林覺微笑對呂中天道:“呂相,道兒我已經劃下來了,同不同意是你的事。請呂相定奪。”
呂中天皺眉道:“能不能換個人?吳大人不能當人質。”
吳春來感激涕零,差點哭出聲來。
“呂相,除了吳春來,我誰都不要,就要他。你若不願意,那麼咱們便一拍兩散。”林覺道。
呂天賜尖聲叫了起來:“吳春來,你幹什麼不願意?你不是跟我說過,要爲我肝腦塗地在所不惜麼?現在叫你來替換我,你都不願意?你平日說的都是假話是麼?”
吳春來皺眉支吾道:“這是兩碼事啊,不是我不願意,而是……而是……”
吳春來而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道理來。他心裡隱約明白,林覺這是故意爲之。自己是怎麼也不能去當人質的,林覺一定會殺了自己。
吳春來試圖說服呂中天不要答應他的無理要求,這明顯是林覺的陰謀。但他轉過頭來,看到呂中天看着他的眼神時,心中咯噔嬰一下想道:“糟糕了。”
“春來,老夫平日待你如何?”呂中天語氣親切的很,然而,吳春來卻被這句話嚇得幾乎要尿了褲子。
“呂相待我恩重如山……不過……”
“聽老夫把話說完。老夫把你當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看待。這麼多年來,你在我身邊鞍前馬後忠心耿耿的辦事,跟老夫甚是相得。老夫對你也不錯,你從區區進士,沒用十幾年的時間便當上了副相,這當然是你自己的能力使然,但老夫的提攜怕也是功不可沒吧。這一次,老夫遭遇這樣的難題,你說……該怎麼辦?”
呂中天歪着頭看着吳春來沉聲道。他看到了吳春來眼底的慌亂和恐懼。
“不是啊,呂相,這是他們的詭計啊,試圖……試圖要害我性命。呂相,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出事了不對緊,關鍵是不能上他們抵的當啊。”吳春來急忙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現在局面僵在這裡,天賜需要人換回來,你說該怎麼辦?你放心,老夫覺得他們不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們只是找個人質。你是大周副相,他們不會對你怎樣的。你說是不是?”
吳春來心裡罵翻了天,怒想:“不會出什麼事?那你怎麼不讓你兒子呆在他們手上?自己和林覺有仇怨,落在他手中還有好事麼?”
“不不不,下官不是難麼想的。他們什麼事幹不出來?呂相,他們恨我入骨,你可千萬不能將我送到他們手中,那下官可就全完了。”吳春來擺手叫道。
呂中天嘆息道:“你不肯去是麼?”
“不是不肯,而是……”
“那就是肯了?”呂中天打斷他的話。
“也不是……而是因爲……”
“你這是作甚?肯就肯,不肯就不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作甚?你擔心什麼?怕他們殺了你?你放心,你家人父母妻兒我會照顧他們一輩子的。這一次你救了我天賜的性命,老夫跟你結拜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看如何?”
吳春來心頭一千萬匹草泥馬奔騰呼嘯而過,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呂中天道:“你放心,老夫不會進攻的。你只要有用,他們便不會殺你。你不用擔心的。”
吳春來咬咬牙道:“不,呂相還是另請高明吧,春來怕是去不了。”
呂中天臉色變了,冷聲道:“原來你不願?老夫明白了。”
“不是不願,而是……”吳春來將問題又陷入了死循環之中。
“春來,你最好不要逼着老夫用強。”呂中天轉過頭去,冷冷說道。
吳春來臉色漲紅,沉聲道:“呂相,春來對呂相忠心耿耿,肝腦塗地,到頭來在呂相心中竟然一文不值麼?竟這般不顧我的死活,要把我送入虎口之中麼?”
呂中天皺眉道:“春來,老夫當然不想,可是他們點名要你去換人,可不是老夫選中你去的。”
吳春來大笑起來,怒道:“我明白了,在呂相心中,衙內公子的性命比我吳春來的命可要金貴多了。即便我吳春來爲呂相做了那麼多事,也不如你那紈絝無能的衙內公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呂相,你太讓人心寒了。在你心中,我吳春來就是你養的一條狗是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個時候了,我便可以隨便拿去送死了。呵呵呵,真是人心叵測,世態炎涼啊。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呂中天冷聲道:“春來,你不要說負氣之言。在老夫心中,視你爲子。這麼多年來,老夫待你如何?如今天賜在他們手裡,他們點名要你去交換,你教老夫怎麼辦?也許天賜確實紈絝無能,可他畢竟是老夫的兒子,是我呂家的獨苗,老夫不能不救。你放心,老夫也會像救天賜一樣救你的。他們不敢動你,否則老夫要將他們全部剿殺殆盡。你放心便是。”
吳春來嘆息一聲,低頭不語。眼神中滿是憤怒和怨恨,但他知道,說什麼也是無用了。跟隨呂中天多年,他豈不知呂中天的脾性。看似溫和,其實內心狠厲無比。絕不會因爲自己的求肯或者抗辯便會改變主意。他只是爲自己感到悲哀。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跟着他,到頭來還是棄之如敝履。
“來人。護送吳副相去對面換人。”呂中天沉聲道。
三名侍衛移馬過來,分三面圍住吳春來的座騎,左右後方各一人,只留下前方一條道路。吳春來嘆息一聲,伸手將頭上的官帽扯下,往地上一丟,大笑聲中策馬而去。馬蹄將官帽踏入塵埃之中,將上面鑲嵌的名貴玉石踏成碎片。
林覺眼中帶着冷冷的笑意,看着吳春來策馬而來。待吳春來來到近前,林覺沉聲喝道:“拿了這廝。”
孫大勇帶着一名兄弟上前,硬生生將吳春來拖下馬來,揪着衣服帶到林覺面前。
吳春來臉色煞白,兀自倔強道:“林覺,勸你一句,最好把我放了,我或者還可以讓你們脫困。拿了我爲人質,對你們一點好處也沒有。”
林覺大笑道:“到這個時候,你還這般蠻橫麼?你的主人已經放棄你了。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你的主人居然捨得拿你來換,足見你在他心目中不過是一條狗罷了。隨時隨地你都是可以犧牲的角色。你還不明白這一點麼?”
吳春來臉色鐵青,沉吟不語。
林覺不再搭理他,沉聲道:“送衙內公子回去。”
孫大勇在旁低聲道:“大人,當真要這麼做麼?”
周圍衆人也都看着林覺,他們一直認爲放走呂天賜這一步是不智之舉,是婦人之仁。所以一直心中有些疙瘩。
林覺沉聲道:“道理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們若是還覺得不夠,我便再說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呂天賜雖然紈絝跋扈,但終究只是紈絝跋扈而已。多年來雖有衝突,卻也沒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僅僅因爲他是呂中天的兒子便要對他下手的話,那我們跟他們有什麼區別?禍不及子孫親眷,這是最簡單的道理。冤有頭,債有主,而非禍及他們的家人。這個道理你們總該明白了吧。”
衆人聞言再無言語,確實,那呂天賜雖然紈絝,但其實也並沒有做出什麼真正的噁心。幾次搗亂,也都受了懲罰,卻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禍不及子孫婦孺,倘若因爲呂中天之故便要殺光呂中天的家眷,那豈非是和呂中天成了同一類人了。
馬斌鬆開了呂天賜的手臂,沉聲喝道:“呂天賜,你可以走了。”
呂天賜雙腿發軟,戰戰兢兢的看着林覺問道:“你們……你們當真放了我?”
林覺沉聲道:“那還有假?回去後不要再作惡,你是知道我們的手段的,我們隨時會找到你,抓到你。要取你狗命易如反掌。你兩次落入我手,當知我此言不虛。”
呂天賜連連拱手道:“我相信,我相信。我誰都不服氣,就對你林覺服氣。我爹爹對你也佩服的很,敢這麼跟我爹爹作對的人,而且教我爹爹拿你沒辦法的人,怕是隻有你一個。我都想跟你交個朋友了。那麼……我可以走了麼?”
林覺點頭笑道:“你可以走了。”
呂天賜道:“你們該不會在後面對着我的後背射上一箭吧。”
林覺哈哈一笑,突然伸手將連弩攥在手裡,冷聲道:“你倒是提醒了我,那一定很好玩。呂天賜,咱們玩個遊戲,我只射你後背,你若能讓我射不到你的後背,我便絕不動手。”
呂天賜驚愕無語,忽然間大笑道:“咦嘻嘻嘻,說話算數,我有辦法。我倒着走,你便射不到了。”
說着話,呂天賜居然真的面對林覺倒着往後退去,林覺等人哈哈大笑看着這個小丑的表演,看着他一路倒退,時而被後面的石頭袢倒在地,跌跌撞撞的行了數十步,直到對方十幾名護衛策馬衝上前來接應,將他帶回呂中天的身邊。
“呂中天,令郎已歸,我可沒失信於你。希望你也遵守諾言,最好不要招惹我們。否則,吳副相可要人頭落地了。”林覺高聲道。
呂中天呵呵大笑道:“那是當然,老夫也是講信用的人。你們要保證吳副相的安全。老夫不會下令攻擊的,放心便是。林覺,就憑你能放歸我兒,老夫便對你甚爲佩服了。你有如此心胸氣度,老夫自愧不如。”
林覺哈哈大笑道:“呂相可莫要捧殺我,我可沒什麼氣度,我這個人一向是睚眥必報。所有害我的人,害死方先生和嚴大人的人,害死我身邊兄弟的人,我都會記着這筆賬,一定會血債血償。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禍不及婦孺親朋。我若殺了令郎,豈不是跟某些人一樣,淪爲不擇手段的禽獸之流了。”
呂中天呵呵笑道:“各人行事不同,倒也沒有優劣之分。單憑你今日之行,老夫向你保證,倘若今後你落入我手,我給你個全屍。你的妻兒家眷我也留他們一條活路。”
林覺哈哈大笑道:“如此,我似乎要謝謝呂相了。不過你放心,你想我落入你手,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你這輩子怕是沒這個指望了。我可要走了。呂相別過,或許從此不見。”
呂中天笑着拱手道:“不見也好,不見也罷。告辭告辭。”
雙方各自撥轉馬頭,分道揚鑣。
……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本是天地萬物都要休養生息之時,赤倉鎮中的林覺等人卻必須要立刻動身了。因爲交出了手中的王牌之後,林覺預測,接下來的攻擊即將到來。他必須做出應對。
鎮子口的槐樹下水井旁的青石空地上,林覺郭冰等人聚集在一起商議。
郭冰的臉色蒼白驚惶,從昨夜到現在,他沒有合過眼。兒子重傷,傷勢正在惡化,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加上京城的驚魂一夜,讓他已經心力憔悴。眼袋低垂着,眼眶烏青,滿臉倦容。
“諸位,我預測對方很快就要發動攻擊。一旦他們大舉掩殺過來,我們很難倖免。鑑於目前的局面,傷兵和大車行進速度無法逃出對方騎兵的追擊,所以我們必須要對他們進行阻擊,以保證傷兵和馬車的撤離。目前天色已晚,這對我們來說是難得的機會。岳父大人,我決定分出部分人手保護你們先走,剩下的就在這赤倉鎮伏擊追兵。天馬上要黑了,這對我們有利。夜間大隊騎兵並不能快速發動襲擊,這裡可不是城中的寬闊大街,山野之地,崎嶇地形,對他們反而不利。所以我的估計是,他們即便追擊,也不會在夜晚。今晚他們會慢慢前行,保持距離。明日一早,便是他們大舉掩殺之時。不知諸位是怎麼想的。”林覺沉聲說道。
“郡馬爺所言極是,現在必須要先讓行動緩慢的先走,對追兵要進行騷擾阻擊。我想郡馬爺選擇這赤倉鎮的地形也是有所考慮的,此處南邊是汴河支流,北邊是大片水田,唯有這鎮中一條大路,這便於我們進行埋伏。”因爲當着郭冰的面,沈曇不能對林覺以兄弟相稱,故而稱呼改爲郡馬爺。
郭冰擦着臉上的汗,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的冰涼井水,卻差點嗆到了自己,咳嗽了幾聲才道:“可是……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林覺,你說的那個伏牛山還在兩百里之外啊,我們能抵達那裡麼?咱們這點人手,能夠阻止那麼多兵馬的追擊麼?哎呀,這真是不好辦啊。”
林覺道:“岳父大人,無論多難辦,咱們也要拼了性命去做。不做一點機會都沒有。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也做了些安排。今晚你們往西去,跟采薇她們匯合。采薇她們就在西邊六十里外,她們行進的速度更爲緩慢,我估計明日上午你們便能追上她們。屆時有采薇照顧你們,你和岳母便可以安心了。那邊車隊攜帶有藥物,可以及時的救治目前的傷者。至於這裡的阻擊戰事,岳父大人不必操心,一切有我們這些人,你們不必擔心。”
郭冰聽到郭采薇的名字,難得的露出笑容來。點頭道:“好好,只是辛苦你們了。薇兒她們就在前面?好,那怎也要趕上去。昆兒的情形很不好,我着實有些擔心。”
馬斌道:“王爺,你什麼都不用想,所有的事交給林大人就行。莫看我們人少,咱們能從京城幾十萬禁軍手中殺出來,誰敢說能做到?我相信林兄弟能做到。”
郭冰點頭道:“好好,你們都好樣的,我郭冰以前府中養着文士幕僚成千上萬,到頭來全部如鳥獸般散去,跟在本王身邊的卻是衛士們和你們這些平素交往不多之人。本王着實感嘆此事,正所謂人走茶涼,趨炎附勢之人都不可靠,唯有你們這些纔是值得信賴的。有朝一日若能重拾大局,本王不會忘了你們的功勞的。”
林覺皺眉不語,郭冰這時候說這些話着實讓人厭惡,眼前這些人若是圖榮華富貴,那也絕不會到這樣的地步了。郭冰父子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人和人之間其實並非只有利益的吸引,最爲牢固的其實不是利益聯盟,而是情義二字。
“岳父大人,在你們出發之前,咱們先得處置一個人。沈統領,請將吳春來押上來。”林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