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庸拱手目送張逸帶着張衙內等人離開,林柯等人圍攏上來。他們沒聽見林伯庸和張逸的談話,不知林伯庸是如何勸走了張逸的。衆人紛紛出言詢問。
林伯庸面色鐵青,冷聲道:“回去再說,還不嫌丟臉麼?”
衆人不敢多言,忙收拾離開。
林柯忽道:“慢着。”
“幹什麼?”林伯庸喝道。
林柯道:“爹爹,今晚此事是因爲林覺而起,林覺應該在這間青樓裡,怎地不見人影?得拿他出來。”
林伯庸尚未說話,黃長青便哭喪着臉道:“大公子,拿錯了人的時候我便派人進去重新找了,全部找了一遍,根本不見他的蹤跡。這樓子有後門的,想是早就溜了。”
林柯皺眉道:“今晚這事我怎麼覺得怪怪的,定有蹊蹺。”
林伯庸沒好氣的罵道:“有什麼蹊蹺?都回宅,老夫要行家法。”
黃長青心裡咯噔一下,整個身子軟了半邊。
……
林家前廳之中燈火通明,當林伯庸將答應張逸的條件說出來的時候,林柯林頌林潤等人大罵出聲,怒罵張逸胃口太大,心眼太黑。而黃長青聽到這個妥協的結果,攤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要說此事給林家丟了大臉了,光是這被張逸敲詐的每年多一成的分賬,每年林家便要損失一萬多兩銀子,而且年年如此。一下子闖下這麼大的禍事,黃長青還怎有氣力站起身來?
“家主,我該死啊,全因我的過錯,導致如此結果,便是賣了我這把老骨頭也無法彌補啊。家主,長青辜負了家主的信任,長青願以死謝罪。”黃長青趴在地上涕淚橫流。
林伯庸冷聲道:“你確實該死,若不是念及你跟我多年,念及你黃家三代爲我林家效力,我是絕對不會容你的。這些年來,你爲我林家確實做了不少事情,也幫了我不少,但你也愈發的自大驕矜自作主張。此事正因你自作主張而起,你眼裡還有主家麼?”
“長青該死,長青該死。”黃長青咚咚磕頭,額頭見血。
“罷了,我也不用家法罰你。你便去收拾收拾,帶着你黃家幾戶都離開我林家吧。我林家廟小,容不下你。”林伯庸擺手嘆道。
黃長青驚愕的看着林伯庸,他沒想到林伯庸的決定居然是要他黃家全部離開林家,這是黃長青萬萬沒想到的結果。黃家數代都依附於林家而存在。幾輩子幾十口人都在林家做事,他們早已習慣了依附於林家這棵大樹。此刻被斥離開林家,這不是黃家幾戶人家的生計問題,而是他們從精神上根本接受不了。離開了林家,他們的生活便失去了重點,便沒有了意義。
“不能啊,家主開恩,長青生爲林家人,死是林家鬼。家主不能趕我們走啊。”黃長青爬到林伯庸腳下,緊緊抱住林伯庸的小腿,鼻涕淚水一大堆,傷心欲絕。
林伯庸冷哼不答。林柯上前拱手道:“家主,黃管家確實犯了大錯,家主給予重重懲罰便是,但可不能將他們全部攆出林家。黃家數代爲我林家家僕,雖非親眷勝似親眷。爺爺在世的時候說了,要待黃家如自家兄弟親眷一般。爹爹你……”
林伯庸怒喝打斷道:“那他黃家若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我們倒要縱容不成?”
林柯撓頭道:“家主息怒,長青叔不是無心之失麼?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
林伯庸啐道:“到那時,卻也遲了。”
黃長青聞此言更爲悲切,趴在低聲嚎啕不已。林柯皺眉道:“長青叔,你且去廳外候着,一會兒再進來好麼?老二老三,扶他出去。”
林頌林潤忙答應了,扶着黃長青出了廳。林柯待他們出去,這才俯身在林伯庸耳旁道:“爹爹,不能趕他離開。且不說他們黃家和咱們林家之間的淵源,便說長青叔在宅子裡當了這麼多年管家,知道咱們裡裡外外多少事情?有些事都是不能對外說的。您一氣之下趕走了他,萬一他泄露了些事情,豈非糟糕?”
林伯庸一愣,皺眉喝道:“他敢,他有這個膽子麼?”
林柯陪笑道:“我相信長青叔不敢,他也不會這麼幹。但凡事都有個萬一不是麼?經此教訓之後,他還不加倍的兢兢業業的辦事?家法重罰便是了。再說了,我房裡的一名小妾也是黃家的人。老三房裡也有一個。難道說統統趕出去不成?孩子都生了,怎麼趕走她們?爹爹的心情兒子理解的很,但還是要請爹爹三思而後行。我林家不能亂,爹爹手裡必要發揚光大,便不能留有隱患。”
林伯庸皺眉細細的想了一遍林柯的話,倒也覺得有些道理。黃長青確實是個好幫手,家裡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很多事情他往往能給出好的建議來。他也確實知道家中的不少秘密,特別是生意上跟對手和合作者之間的一些見不得人的協議,一旦露出去,確實很致命。
“爹爹,今日這件事,長青叔確實做得不對,也讓我林家遭到巨大損失。但這件事兒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明明長青叔去那樓子裡是去拿林覺的,怎地拿了張衙內出來了?林覺卻又無影無蹤。事兒怎麼就那麼巧?拿了其他一個什麼閒人都無所謂,怎地便拿了張衙內?這段時間林覺天天去那望月樓,放肆之極。剛剛庭訓上捱了打,他怎敢這般放肆?這當中大有疑點啊。”林柯低聲道。
“你的意思是……這事兒……是被人設計的?”林伯庸緊皺眉頭道。
“兒子也不知道,只是感覺怪怪的。最近這段時間,家裡總是不平靜。出的每件事都和林覺有關。老四的事情,很多疑點也指向林覺。總之,兒子感覺,林覺似乎在暗中的謀劃着什麼。總感覺他像是變了個人。如果說林覺要是知道長青叔去拿他,他若設計出個偷樑換柱的把戲,害的長青叔上當,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可能,他小小年紀,怎會有這般心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林伯庸雖然被林柯說的心動,但理智告訴他,林覺怕是沒這個本事。
“爹爹,心機這等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敢保證?以前我們都當他是個懦弱無能之人。但兩次庭訓上,他的表現誰敢相信?家塾的徐子懋也因他而丟了飯碗。上次庭訓中他被打的事情爹爹還記得麼?爹爹要饒他兩棍,他還不肯。張着嘴巴大笑。這是什麼行爲?這是死不悔改跟咱們鬥氣的舉動。他在家裡不得待見,難保他不會偏激做出什麼事情來報復。況且,以他的本事,如何能得到方敦孺的青睞?居然入了他的門下?這些事怎麼想怎麼蹊蹺。總之,兒子覺得,我們怕是太低估他了。”
林伯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從這段時間林覺的表現來看,確實有些不一樣。但說林覺當真能設計出這些計謀來鬧得家裡一片混亂,林伯庸卻是既有些相信,又覺得不太可能。
“你去查清楚這些事。要有確鑿證據。老四的事情,還有今日之事都要查清楚,不要空口無憑說白話。”林伯庸道。
“我會的,爹爹放心。”林柯點頭道。
林伯庸吁了口氣,輕聲道:“將長青叫進來吧。”
林柯忙快步來到門前,將站在廊下的黃長青叫了進來。黃長青快步來到林伯庸身前乖乖的跪在地上,像個犯了錯的小媳婦一般。
林伯庸冷目掃了他一眼道:“長青,我本是決意要將你趕出林家的,但林柯爲你求了情。我也年紀兩家幾輩子的交情,確實也下不了這個狠心。但你犯了大錯,我卻不得不罰你。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林家的大管家了。你只負責我出行備車餵馬之事。月例降到和尋常小廝一樣。另外犯了錯,自然要家法懲處,打你十棍子讓你長記性,今後行事還敢自以爲是麼?”
黃長青連連磕頭,痛哭道:“家主開恩,長青感激不盡。但只要不讓長青離開林家便好,便是去擔糞挑水,長青也是願意的。十棍子太少,打我二十棍子,不……三十棍子。打的越多,我心裡越好受謝。”
林伯庸冷聲道:“十棍子都怕你這老骨頭挨不住,我可不想家裡出人命。來人,行家法。”
小廝們上前來將黃長青按在地上開打,十棍子下去,黃長青下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若不是林柯給小廝們打眼色,若不是小廝們忌憚黃長青日後的報復的話,這十棍子真正結結實實的打下來,黃長青怕是要在牀上躺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