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衆人登上了那條向上通向主寨的長長的石階上。石階兩側排列一溜點燃的油脂火把,照得這條石階一片通明。這般情形倒也更加凸顯出這條石階的氣派和威嚴,彷彿通向的地方是皇宮內院一般。也不知是隻在今日才如此做派,還是平時也都點着這些油脂火把。想來這伏牛山這等貧瘠之地,也沒有這麼多油脂讓他們揮霍吧。
沿着石階往上而行,林覺無聊的數着石階,在抵達上方那座巍峨的宛如南天門一般的寨門前的平臺後,林覺數到了九百九十九階。這更證明了這是刻意爲之。九乃數之極,代表着無窮無盡之意。這絕非是隨意而爲,而是左宗道期望的的一種寓意。
在這山寨中看到了這麼多奇怪的東西,林覺反而突然從覺得驚訝和肅然中感到了一絲可笑的意味。這左宗道若不是野心爆棚,便是個偏執的瘋子。在這窮山僻壤之中,居然搞出來這麼多儀式性的象徵,真是無聊之極。
“阮寨主,按照山寨規矩,進了主寨,外人便不許佩戴兵刃了。你和你的屬下都解了兵刃吧。”錢豹轉身說道。
衆人只能紛紛解下兵刃來交給身邊的山匪保管,除了阮平林覺和高慕青之外,他們其實也只帶了十名兄弟。現在這十三人都赤手空拳了。錢豹倒也沒有命人貼身搜查他們身上攜帶的匕首等物,這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了。主寨之中駐紮着專門護衛左宗道的五百名精銳人手,其實就算這十幾人帶着兵刃進來,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卸下兵刃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趙兄弟,開門!”錢豹仰頭喝道。
高大的寨門上方有人探出頭來,哈哈笑道:“三寨主,是鮑猛的人麼?”
錢豹道:“是啊。兵刃都摘了,可以放行了。”
“好好好,三寨主辛苦。來人,開門。”上方那人大聲喝道。
沉悶的嘎嘎聲響起,寨門緩緩打開。數十名山匪分爲兩隊合力推開大門,那寨門雖是木頭做的,但足有半尺之厚,堅固而沉重。門一開,便看到門後方的兩座箭塔一左一右的聳立着,像是兩座門神一般守衛在寨門兩側。果然不出林覺的所料,寨門左近有箭塔防守。在下方的角度是看不到這兩座箭塔的,因爲是斜向上的角度,兩座箭塔被寨門兩側飛翹的檐角所遮擋,故而不可目視。
而且在走進寨門後再往兩側的寨牆上看時,從下方看不到的寨牆上的人影也終於看的清清楚楚。那石頭壘砌的寨牆後方是一排排的寬闊的走道。顯然是搭了可供人走動戰站立的跳板。這是最有效的增加寨牆寬度便於防守的辦法,便是在石牆後方以木板搭建人可戰立的走道。當然,在林覺看來,這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位左宗道大寨主顯然還是力不從心的,估摸着還沒來得及造又大又寬的寨牆,只能拿這種寨牆來臨時應付。
不過,走在主寨平坦的地面上,林覺不禁感慨這主寨選擇位置的巧妙之處。這裡顯然是一整塊石頭山樑。因爲地下的地面都是石頭地面,而且無一絲一毫的縫隙。這不是用青石鋪地,而是在地面上直接開鑿石頭,形成平地。也就是着,這整塊的地面其實都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只是被削成了平地,形成了這麼一大片主寨的區域。
主寨的面積比下邊的副寨要小的多,方圓不過七八百步的樣子。兩側依舊是一排排的房舍,想必是軍營。中間通向北面的地形稍窄,約莫三四百步的樣子,再往北便是黑魆魆的一道巨大的山體的輪廓。在那巨大的黑色山體下方,那裡燈火輝煌,房舍的樣式已然截然不同。不再是普通的四四方方的石頭房舍,而是映照着燈火發出彩色反光的樓閣和庭院。這那裡是山寨,簡直就是一座山腰上的空中樓閣,美輪美奐,讓人咂舌。
穿過一座座箭塔監視的中間空地,當林覺置身於那片樓閣之中時,差點以爲自己回到了杭州城中。那房舍庭院的樣式,根本就是園林精舍,是小橋流水人家的花園,哪裡還是什麼山寨。
“操!”林覺爆了粗口。
“我.操!”阮平也爆了粗口。身邊衆人更是一個個跟傻子似的,張着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就連高慕青也是第一次看到主寨的樣子,當初她也只是到過副寨停留,並未被邀請進入主寨。
錢豹得意洋洋的笑道:“如何?咱們這山寨還過得去吧。那一座是咱們的聚義廳,像不像一座宮殿?左邊這邊是我和二寨主以及十幾名山寨首領的住所。右邊是辦事的地方。至於大寨主的居所嘛……”
錢豹似乎意識到自己話多了些,突然住口,只朝右邊的一條石欄道一指道:“走這邊,那邊是辦事的廳堂,不用去聚義廳了。”
衆人默默的跟着挺胸疊肚的錢豹往東側行去,片刻之後,來到一處院落之外。站在院門外,便可以聽到裡邊傳來亂哄哄的吵鬧之聲以及粗豪的大笑之聲。這嘈雜聲和此處環境極爲不相稱。
門前的守衛見到錢豹躬身行禮,錢豹領着衆人進了院子,只見一座亮着燈火的大廳內人影晃動,那大笑和粗野的嘈雜聲正是從裡邊傳來。
“三寨主到!”門前護衛大聲叫道。
廳內笑聲停歇,一個粗野的聲音大聲道:“老三,怎地纔來啊。北山大寨那幫人來了麼?這幫人怎地這般磨蹭,大冷天的,早些完事我好回屋鑽熱被窩呢。”
錢豹邁步而入,哈哈笑道:“二哥,這麼急着鑽被窩麼?是不是山下新得的那妞兒給勁的很?這幾天你眼眶都黑了不少,小心精盡人亡呢。”
“呸!什麼話,我董魁可是金槍不倒!”那粗豪聲音大聲道。
聽着這赤裸裸的不雅言辭,高慕青面色慍怒,眉頭緊皺。林覺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表示安慰。
“不扯了,給諸位介紹一下,這是北山大寨的四寨主阮兄弟,這一位是阮寨主的副手方兄弟,其餘的都是隨從。阮寨主,這一位是我石人山二寨主董魁,這是四寨主馬彪,這是五寨主蘇楊木,這是……”
錢豹一一給誰雙方介紹着,阮平和林覺等人團團拱手行禮,眼光卻在廳內逡巡着。他們沒有聽到錢豹介紹左宗道的名字,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像是大寨主左宗道的人。廳中十幾人都介紹完畢了,左宗道並不在場。
“你們可算是到了,趕緊的,該辦的事情辦一辦,一會兒給你們擺個酒宴接風。”二寨主董魁大聲道。
阮平笑道:“怎地沒見到左大寨主尊駕?”
董魁道:“哦,大寨主說了,此時我和老三以及其餘幾位兄弟代.辦便是。不就是簽訂協議麼?打落雁谷那幫叫花子是麼?大寨主說了,沒問題,一切按照之前商定的辦便是。立下盟約,你們同意將老君山給我們,我們便出兵幫你們。來人,那師爺呢?還不來磨墨寫契約,快些。”
阮平忙道:“不是,貴寨大寨主不來,這盟約如何籤?”
董魁一愣,皺眉道:“阮寨主,你這是什麼話?瞧不起我們兄弟麼?嫌棄咱們兄弟做不了主?你們北山大寨的鮑猛怎地沒來?派了你來簽約,你倒要我家大寨主出面,這是不是對我家大寨主不敬?”
“不不不,在下哪有此意。只是……”阮平皺眉道。
林覺出聲道:“阮寨主,籤吧。這幾位寨主都在,那便夠了。”
阮平疑惑的看着林覺,林覺笑道:“簽了約再去求見大寨主,聆聽教誨也是可以的,咱們不是有鮑大寨主的信要親手交給左大寨主麼?”
阮平忙點頭道:“對對對,簽約,簽約。跟着幾位當家的籤也是一樣的。”
“這還差不多,磨磨唧唧的,現在是你們求我們,可不是我們求你們。你們北山大寨都是些窩囊廢,被那幫叫花子打的抱頭鼠竄,真他孃的丟人。”董魁罵道。周圍一羣人哈哈大笑起來。
阮平臉色漲紅,慍怒不已。倒是錢豹,得了些好處,此刻倒是出言解圍道:“二哥,莫說這些話,人家好歹大老遠來的,這也是大寨主關心的事情,辦了正事要緊。”
董魁聞言倒也不再多言,確實,大寨主對此事還是重視的,大寨主對老君山那塊地盤正式歸屬於本寨很是高興,所以這件事可不能馬虎,否則大寨主會很不高興。
衆人落座,根據之前雙方首領約定的盟約內容,逐條當場寫就,師爺逐條讀給雙方聽,雙方均無異議之後便由阮平和董魁代表雙方簽字畫押,相互交換盟約。之後,每人一碗酒喝下去,盟約便宣告達成。整個過程只用了半個時辰。因爲對雙方而言,這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好了,正事兒辦完了,老三,麻煩你帶着北山大寨的貴客去喝酒,大寨主交代了,要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便不奉陪了,我回去睡覺去,哈哈哈。”董魁大笑着站起身來道。
錢豹笑道:“二哥,悠着點,又不是有今天沒明日,這麼急作甚?”
董魁啐道:“呸,不吉利,什麼有今天沒明日,說的好像我今天晚上便要死了似的。我只是不想喝酒。那妞兒不喜歡我滿口酒氣,我新得了手,總是要忍讓忍讓的。玩的膩了的時候,在跟我嘰嘰歪歪,老子一腳將她踹下山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