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冷聲喝道:“放了林公子,否則今日送你歸西。”
方敦孺仰天大笑,冷聲喝道:“原來林覺便是你們這些人給帶壞的。身邊有這些人,他能學什麼好?動輒喊打喊殺,你們是土匪還是強盜?”
白冰可沒閒工夫跟他磨嘴皮,她對方敦孺可沒什麼好感,也並不關心林覺和他的關係。
“放不放?”白冰冷聲道。
“休想!除非殺了老夫。”方敦孺骨頭就是硬,他對別人不講情面,對自己同樣如此。
“好,那便殺了你又如何?”白冰手指輕按機簧,粲然一聲,薄如蟬翼的刀刃從青笛前方彈出,冷光撲面。
方敦孺負手冷笑,毫無懼色。白冰也不多言,青笛揮起,一道青光耀眼劃過,眼看方敦孺便將人頭落地。一場慘案在所難免。
……
……
午後未時時分,郭衝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福康殿太后寢宮中的女官前來傳話,說太后請皇上過去敘話。郭衝答應了,卻沒有挪動身子。因爲他正好批閱到的是三司衙門呈上來的有關上半年五個多月的財稅收入情形,以及要求撥銀子的幾處大項目的預算。
郭衝對此自然是極爲關心的。
變法開始到現在,他其實心也是懸着的。對於嚴正肅和方敦孺的信心滿滿,郭衝其實信心並沒有那麼足。更何況,反對變法的奏摺一直不斷。朝中幾名重臣的沉默不不表態,恰恰說明他們對於新法是不支持的態度。郭衝的壓力巨大,他知道,自己既然選擇了要支持變法,倘若變法沒能成功,帶不來想要的結果,那麼自己便要承受因此而帶來的結果。
郭衝不想被人認爲是昏聵之君,即便做不成千古一帝,他也要做個賢明之君。而變法倘若不能成功,自己一定會被人詬病。雖然大臣們也許嘴上不說,但他們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百姓們也必然會私下裡議論的,各種話都是能說出口的。這還罷了,最厭煩的便是那些史官,他們會將這一次的失敗記入史冊之中,讓後世的人也對自己指指點點。郭衝絕不想這一切發生。
好消息是,新法的推動效果立竿見影,朝廷的財稅增加,財政狀況正在得到改善。根據嚴正肅和方敦孺的預計,今年的財稅總收入將要達到創紀錄的一億兩紋銀。照這個勢頭下去,大周朝廷的各項停滯不前的事務都將會得到推動。只要有了銀子,什麼事都好辦的多。
壞消息是,越來越多情況出現。朝廷內外,對新法的詬病和一些舉措的指責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民間關於新法推行過程中的一些問題也越來越惡劣和嚴重。政事堂的三日邸報上呈上來的全是這些關於新法推行過程中造成的對百姓的傷害以及地方上百姓對抗官府而造成的各種動盪。每一次看到這邸報,郭衝都恨不得將這些丟到火盆裡去。
他知道,這是宰相呂中天他藉此在提醒他,新法的弊端很明顯,已經造成了很壞的影響。而且也在藉此表明他們一直反對的態度。郭衝一開始其實並不太相信他們遞上來的內容,他曾經命了皇城司指揮使陳玢派人去核實邸報上的內容,結果全部都是真的,這讓郭衝很是有些心塞。雖然嚴正肅和方敦孺也曾說了,新法的頒佈和實行必是會有些負面影響的,什麼重病猛藥的比喻郭衝也是明白的,但是這些是越來越多,這不得不讓郭衝憂心忡忡。
郭衝現在所能期待的便是,趕緊將新法推行下去,趕緊立竿見影的起到效果。趕緊將銀子用在那些該用的地方。趕緊的讓百姓們能見到新法所帶來的變化。也許這是大周復興所必須經歷的陣痛,也許這正是猛藥所帶來的毒性,但願這陣痛不會太久,毒性不會太強。當新法全面的落實下去之後,大周重現盛世之光時,那麼今日所付出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太后第二次派人來請郭衝去福康殿時,郭衝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太后從來不這樣。如果自己在處理事務的時候,太后絕對不會連續派人來打攪自己。事後自己再去的時候,太后總是會說:國事爲重,有事便做事。但今天,太后明知道自己在做事,還是派了第二次人來請自己去,似乎是真有什麼事兒了。
郭衝問來請的宮女:“太后是有什麼事麼?不會是身上不舒服吧。”
宮女忙回稟道:“太后好的很,只請皇上去說話。具體要說什麼,奴婢卻不知道。”
郭衝無奈,只得起身前往福康殿中。對於這個對自己全心全意的母親,郭衝內心裡自然是極爲尊敬和孝順的。他從未違背過太后哪怕一件小事。當然,太后賢明,也從未提出過出格的要求。很多事情都是郭衝爲了孝順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譬如太后生日時送的名貴禮物,爲太后開心而替太后修建的艮園。搞得自己因爲沒銀子而難堪,也是自己願意盡一份孝心。太后可從未提過這些過分的要求。
郭衝在內侍侍衛的陪同下襬駕前往,進入福康殿東閣內時,見衛太后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郭衝忙上前見禮。
“皇上,你來啦。快坐吧。來人,上茶。沏皇上最愛喝的武夷山雲霧茶。”
衛太后看到郭衝笑了起來,眼角魚尾紋都堆在了一起。這笑容讓郭衝很是暖心。多少年來,他便是在太后這樣溫暖的笑容裡渡過。無論是心情低落還是高興的時候,這笑容都讓他安心舒服。因爲郭衝知道,母后的笑容裡沒有絲毫的雜質,那是對自己真正的愛意。
“多謝母后,母后身子還好麼?這幾日兒子忙的很,沒來陪母后說話,兒子賠罪了。”郭衝上前扶住衛太后的胳膊,輕輕的摩挲了一下母親的手。
“皇上日理萬機,辛苦的很。我這老太婆子可不敢耽擱皇上的時間。我現在身子好的很,吃得下睡得着,用不着皇上擔心。坐下說話,怪累的。”衛太后笑道。
郭衝點頭坐下,女官送上茶來,沏上了一杯碧綠晶瑩的武夷山新茶。郭衝一聞這香味兒,頓時神清氣爽,大爲讚歎。
“知道你愛喝,福建路轉運使夫人來京,給哀家帶了一包這武夷山雲霧茶。本來哀家是要送給皇上喝的,但又一想,不如留在這裡,皇上來了便給沏一壺好茶,這樣皇上便會經常來看我這老婆子啦。後來想想,這樣是不對的。這一次剩下的茶葉都給皇上帶回去喝。不必吊着皇上胃口啦。”衛太后笑眯眯的道。
郭衝站起身來,眼中竟有霧氣升騰。輕聲道:“母后,是兒子不孝,很久沒有來看母后了,兒子實在是……實在是不對。”
“皇上別這麼說,你現在很忙,母后都知道。朝廷在做大事,正在關鍵的時候,母后心裡都明白。那變法的大事很是鬧心,上上下下七嘴八舌的鬧騰着,哀家知道你每天都在想着這些事,我豈會怪你。你已經很好了,當初你父皇在世的時候,我大周還沒這麼多事。你父皇喜歡鋪張,把個前面積攢的東西都花光了,現在國家到了你的手裡,教你爲難了。母后是明白人,母后心裡都清楚。”太后輕聲道。
郭衝忙道:“兒不敢指責先皇之事,兒子是皇上,爲國事操勞也是應該的。再說,兒子總不能指望着吃老祖宗的老本兒,總得自己勵精圖治才成。”
衛太后高挑大指,讚道:“不愧是我兒,這話哀家愛聽。打小你便是個有志氣的,我瞧着便不一樣。現在看來,哀家的眼光沒錯。”
郭衝笑道:“母后,兒子都五十歲的人了,你還說小時候的事情。”
衛太后呵呵笑了起來,郭衝也看着她笑,母子兩人毫無芥蒂,親情融融。
郭衝落座喝了幾口茶水,讚了幾句,笑着問道:“母后急着叫兒子來,應該是有什麼事要跟兒子說吧。母后便請直說吧。”
太后笑道:“急着要走是麼?”
“不不不,母后這麼說,兒子可真要羞愧死了。這樣,兒子在這裡呆到晚飯後,等太后睡下了再走。政務雖多,但那是做不完的。母后可只有一個,我可不想惹母后不開心。”郭衝笑道。
老太后笑的滿臉褶子,嗔道:“皇上越發的會說話討人歡喜了。哀家可不敢佔用皇上這麼多時間,不然那些大臣們會上摺子參奏哀家的。”
郭衝大笑。衛太后定了定神,朝一旁伺候着的宮女內侍們擺手道:“你們都出去,讓哀家跟皇上說幾句體己話。”
郭衝愣了愣,太后要說的話似乎很重要。於是也擺擺手道:“都出去吧。”
一羣人紛紛出門,關了們下了簾子,屋子裡只留母子二人。郭衝笑道:“什麼事啊,母后讓兒臣都有些緊張了。”
衛太后臉上並無笑容,輕聲道:“皇上,你知道哀家是從不過問政事的,這也是我大周立國以來的規矩。後宮不幹政,哀家可從沒壞了這規矩。”
郭衝一怔,忙道:“母后賢德,從未有過干涉之事。便是兒臣向母后詢問,母后也是告誡兒臣要自己做主的。這一點兒臣最清楚。怎麼突然說起這些話來了?是不是有人說什麼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