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某一天,我將成爲它們中的一員。”
飛船即將發射,激動人心、壯志滿酬的絃樂響起。指揮中心,所有人員都已就位,電腦的屏幕如多米諾骨牌般依次亮起通行的綠光,牆壁上的大屏幕也加載出了飛船蓄勢待發的畫面。
鏡頭切換至宇宙飛船的俯瞰視角,伴隨着助推器的噴口冒出熾目的光,屏幕明亮抖動,彷彿整個大地都劇烈晃動起來,當光亮稍減,飛船與地面的距離漸漸拉開。
飛船的頂部從與發射架平齊,緩慢而堅定地升起,鏡頭拉遠,大橋上的人羣見證着,飛船尾部噴射着耀眼的光芒,與夕陽和紅霞融爲一體,宛如一柄刺破蒼穹的利劍,飛向未知的彼端。
狹小的飛船艙內,能透過舷窗看到天空的紅霞。飛船外,雲霞如摩西分海向兩側散開,海鷗和潔白的和平鴿拍打着翅膀從飛船旁邊飛過。
林凡不禁想道:“約翰尼還挺浪漫嘛。”
畫面虛化,又回到了俯瞰的視角,在橙黃色的光焰中,地面上的事物越來越小,如積木般整齊拼接的城市,錯落有致的大片農田,濃郁茂盛的森林,美麗蜿蜒的河水……
任務中心,人影們開始慶祝髮射的成功;大橋上,只能看到金色的夕陽和波光粼粼的大海,以及一縷淡淡的白色煙柱,人們依然面向着飛船發射的方向,似乎還沉浸在發射的壯觀場景中。
沃茨醫生的像素小人悄悄邁出右腳,不動聲色地平移了兩個半步,想要搭住羅莎莉恩醫生的肩膀,卻被她一巴掌把鹹豬手拍落,於是又若無其事地邁出左腳,知趣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林凡不由會心一笑。
莉娃不知爲何,向舷窗外望去。
澎湃高昂的絃樂被蘊含對孤獨紀念的冷清鋼琴聲接替,bgm的旋律從播下種子的雄心勃勃,充滿對未來的期望,逐漸變成了果實收穫時的滿足與心安,看見葉落枯黃時的傷感。
在舷窗外目之所及的地面上,一座燈塔閃耀着柔和而溫暖的十字星光芒,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做着最後的道別。約翰尼家後山的燈塔,可以看到飛船拖着尾焰衝入雲頂,消失不見。
以燈塔的特寫鏡頭爲轉場,一幕幕褪色的記憶如走馬燈播放起來:燈塔前,在牧師和親友見證下,約翰尼和莉娃舉行了婚禮;酒館裡,和好友充滿期待地談論未來的生活;草地上,一羣人熱火朝天地將房子從無到有搭建完成……
鋼琴聲漸弱,心電儀微弱而有規律的聲音傳來。燈塔旁的長椅前,約翰尼等待莉娃上前,與她一同坐下。看着大海,看着星空。
“滴。”
飛船已經進入了太空,助推器全部脫離完畢。
宇宙黑暗而深邃,點點星芒細小微弱,飛船的身後後,是一個泛着亮光的碩大海藍色球體。
“滴。”
飛船和海藍色球體的距離越來越遠。
“滴。”
飛船艙內一切平靜,舷窗外一片黑暗。
“滴。”
記憶世界泛起紅色,呼吸間便又隱退。
飛船艙一陣模糊,約翰尼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環視左右。
“滴。”
約翰尼一直望着舷窗外,莉娃側頭,伸出了手。
林凡的表情入神而凝重,不知不覺抿住了嘴脣。
“滴。”
約翰尼轉過頭來,看着莉娃。
“滴。”
長久的凝望,約翰尼伸出了手,和莉娃握在一起。
林凡的嘴脣抿得更深了,某種濃郁的情緒已經醞釀發酵,快要抑制不住。
“滴。”
兩人對視片刻,轉過了頭,看向前方一片漆黑的舷窗。
拉在一起的手,彷彿一個心形的底部。
舷窗外,皎潔的圓月逐漸顯現。
屏幕長久地暗了下去。
林凡閉上眼睛,忍不住哽咽起來,豆大的淚珠從他的眼中奔涌而出。
“滴————”
漆黑的屏幕上緩緩浮現出製作人的名字,林凡抽泣着扯下一張紙,將不斷涌出的眼淚反覆抹去。
就在他以爲遊戲已經結束的時候,《去月球》的鋼琴聲又一次響起。
“如果你忘記了,或者走丟了呢?”
“那麼我們總會在月亮上相遇的,傻瓜!”
溫柔動聽的鋼琴聲如水流淌,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星辰努力向千百光年外傳遞的微小的光芒,歷經歲月侵蝕燈塔守候着大海遠行的航船。
一隻只蘊含心意的紙兔子,黑色的鴨嘴獸玩偶醜陋卻溫暖,似乎有風吹來紫羅蘭淡雅的馨香。
在黑與白界限模糊的世界中,童年的莉娃坐在橫亙的圓木上,她的對面出現了童年的約翰尼。約翰尼將鴨嘴獸遞給了莉娃,坐在她的身邊,一同靜望着,那永恆閃爍的星空……
林凡用紙巾捂着臉,狠狠地用力擦下來,淚珠串成一條線,順着臉頰肆意流淌:“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約翰尼牽着莉娃的手,離開時肯定很幸福吧。”
製作名單滾動,遊戲裡的一幕幕難忘的場景再度浮現。
夕陽下的燈塔前,沃茨醫生靜靜注視着石碑——這裡原來只有一座石碑,現在旁邊又新添了一座石碑。
兩個熊孩子跑了過來,一邊歡快地跑着,一邊叫嚷着:“他在這兒!”
羅莎莉恩醫生跟着他們來到了這裡,兩個熊孩子一溜煙又跑沒影了。
她望着這裡的風景:“我還是無法相信,約翰尼就那麼把房子遺贈給了保姆。”
林凡心想:“老人沒有家眷,送給在生命最後照顧他的保姆,承載了和寶物般記憶的房子不會荒廢,活潑的生命在這裡延續,還能陪伴莉娃珍視的燈塔——挺好的。”
沃茨醫生還是那麼愛吐槽:“這裡不適合作爲墓地。如果發生山崩,他們就可以和魚兒一起在海里遨遊了。”
羅莎莉恩醫生的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你好,嗯……我們馬上就到。”
沃茨醫生詢問道:“新的病人?”
“新的病人。”
“那我們就出發吧。”
背對着夕陽,大海和燈塔,兩人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林凡滿足地嘆息道:“有種故事完結,新的篇章即將展開的感覺,意猶未盡啊。”
就在他以爲一切結束的時候,屏幕上突然泛起了血紅的光,又宛若潮水一般退去。
林凡錯愕:“這是什麼情況?”
屏幕一片黑暗,《去月球》的鋼琴聲響起,宛如電影結束的散場音樂——遊戲真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