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朋友箴言
艾瑪快步跑出了咖啡屋,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街邊的蘭斯,那修長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之中,拉出了長長的倒影。艾瑪的腳步不由猛然剎車,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氣着,眼睛卻細細地打量着那寬厚的肩膀和挺拔的脊樑,彷佛時光就停留在那完美的下巴弧線之下;整齊別緻的襯衫一絲不苟地扣好每一顆釦子,就連手腕處的袖釦都不例外,嚴嚴實實地將整個人包裹起來,莊嚴而禁/欲,就好像是一層防護網一般,在自己與世界之間建立起了一堵圍牆。
泊車小弟接過了蘭斯手中的鑰匙,快步朝着停車場方向走了過去,只留下蘭斯一個人站在原地,安靜地等待着。艾瑪突然就不着急了,站在咖啡屋門口的臺階上,眼睛一動不動地落在那個背影上,她發現,似乎除了兩個人的第一次碰面,她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打量過這個男人。
陽光柔軟而輕盈地落在他的身上,用最細膩最認真地筆觸將那修長的雙腿、狹窄的腰部、結實的肩膀勾勒出來,每一個線條都宛若大師筆下經過精確計算的黃金比例,奪走了空氣裡的氧氣,讓心臟的跳動變得無比清晰起來。男人那如同竹節一般分明而修長的右手伸進了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一包彩虹糖,然後慢條斯理地拆開,將那彩色的糖豆扔進了嘴巴里,開始慢慢咀嚼起來。
這讓艾瑪有些發愣,這畫風似乎不太對勁,難道此時他不應該拿出一包香菸,在陽光之中點燃,然後開始吞雲吐霧,那繚繞的煙霧在指尖纏繞。陽光之下的朦朧氤氳讓他看起來神秘莫測,孤獨之中帶着一絲落寞……諸如此類的。但取代香菸,他卻拿出了一包——彩虹糖。莫名地,艾瑪就覺得有些喜感。嘴角的弧度輕扯了起來,頓了頓,而後笑容就徹底釋放了開來。
彩虹糖,這根本就是孩子的最愛,不要說蘭斯了,就連她現在都已經不太經常看到了,似乎多年前的萬聖節是最後一次照面。可是他卻拿在了手裡,坦然而淡定。彷佛手裡拿着的不是彩虹糖,而是上好的雪茄,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腦海裡的回憶開始翻滾,笑容就停留在了嘴邊,艾瑪想起,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彩虹糖出現在蘭斯手裡了,兩個人的第一次碰面時,蘭斯進入便利店就買了兩包彩虹糖;後來奧斯卡之夜時,蘭斯在便利店裡購買的一堆東西里,也有彩虹糖……
惡魔喜歡彩虹糖?艾瑪不由就在腦袋裡勾勒出了這樣的畫面。撒旦那怪古嶙峋的右手裡拿着一隻棒棒糖,然後塞入那岩漿流淌的嘴巴里,吧嗒吧嗒地吸吮着。
“撲哧。”艾瑪再也沒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聲。
想了想,艾瑪邁開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蘭斯身後,突然放大了聲音說到,“這麼快就準備走了?”
那猶如平地驚雷般的聲音把蘭斯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順着聲音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艾瑪那俏皮的臉龐,惡作劇之後的得意沒有任何掩飾地在眉宇之間渲染開來,這讓蘭斯不由覺得有些胸悶。但他還是把那抹無可奈何壓抑了下來,重新移開了視線。“你應該讓塞巴斯蒂安送你一程。”
蘭斯不僅沒有回答艾瑪的提問,而且還暗示艾瑪也應該離開了。陌生而客套。依舊是那個專業的面具,艾瑪甚至注意到,蘭斯自然地將彩虹糖收了起來,左手就順勢留在了褲子口袋裡,重新恢復了剛纔在試鏡時的模樣。不過,這一次艾瑪卻沒有猶豫。
她依舊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他,就好像她依舊沒有弄明白應該如何面對正義與邪惡之間的灰色地帶一樣,這個世界着實太過複雜了,她依舊需要時間;她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甚至可以說,他距離好人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途,但她也知道,他不是一個惡魔;可是她也知道她不想要就這樣轉身離開,至少不是現在——也許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後,她會,但在那之前,她會停留在原地,是後退還是前進,答案自然會浮現。
“在離開之前,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艾瑪鼓起勇氣,直接說到,這讓蘭斯轉過頭來,投來了疑惑的視線,“我是說,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演員和導演的關係。”艾瑪頓了頓,睜大了眼睛,探究地打量着蘭斯的眼神,“我們是朋友,對吧?”
朋友,這個詞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蘭斯有剎那間的愣神,他以爲經歷了那個夜晚之後,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就好像傑西卡今天面對他一樣。但……也許,這僅僅只是孩子般的遺忘——上一刻還因爲洋娃娃而爭執不休,下一刻就如膠似漆地一起上學了,畢竟她還只是一個孩子,沒有真正地意識到那場交易的重量。
艾瑪等待了一會,卻沒有得到蘭斯的回答,不過,這也是好事,雖然蘭斯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定。她露出了一抹笑容,緊接着說到,“我剛剛參加了一場試鏡,導演對我不是很滿意,但我真的很想要出演這個角色,不知道你有什麼意見?”
艾瑪目不轉睛地看着蘭斯,然後就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見地輕輕上揚了起來,這剎那間泄露的燦爛讓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艾瑪咬住了下脣,但笑容還是猶如漣漪一般暈了開來,“用實力征服他。”蘭斯那低沉的嗓音緩緩拉響,像是在陽光底下奏響的大提琴,就連旋律的音符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我也是這樣認爲的!”艾瑪雀躍地跳了起來,“不過,我想我需要你的一些幫忙。導演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希望我能夠對角色展開自我解讀,甚至是把我個人對角色的理解融入劇本之中。但問題就在於,我是一個新人,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成功出演的話,這纔是我人生的第一個正式角色,我怎麼可能知道要怎麼做。就我所知,你是一名出色的編劇,還是一名不錯的演員,所以,也許你可以給我一點意見。”
不錯的演員。蘭斯微微抿了抿脣瓣,“不僅僅是不錯,而是傑出到完爆其他人的屁/眼。”
“……”艾瑪愣了愣,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呵呵地笑着點點頭,“我相信你是。”男人那自信到自大的雲淡風輕,讓她的心情輕輕飛揚了起來,肯定的回答卻只是換來了男人的理所當然,艾瑪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接着說到,“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角色,她生活在一個罪惡之城,這座城市墮落得只剩下一片黑暗。”
“就好像芝加哥。”
“對,就好像芝加哥。”艾瑪打了一個響指,“嘿,我就知道你可以幫的上忙。”艾瑪得意地揚起了下巴,彷佛因爲自己明智的決定而再滿意不過,“然後她被綁架了,在我這個年齡。”艾瑪堅定地指了指自己,這讓蘭斯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次,“之後雖然被解救了,但這段經歷卻改變了她的人生,她長大之後淪落成爲了一名酒吧舞/女。”
“所以,你現在是怎麼想的?”蘭斯沒有直接開口回答,而是以一個問題開場。
“嗯……我是這樣想的,也許這個女孩本來就很叛逆,她好動調皮,喜歡搗蛋惡作劇,她之所以會被綁架,就是因爲她離家出走,在不安全的街區走動,這才導致了這場悲劇。也許,我們不能說這是她的錯,但她的出軌行爲確實導致了一連串後續反應。”
艾瑪的分析還是太過稚嫩,年齡和閱歷所帶來的侷限是沒有辦法打破的,即使是天才也不行。蘭斯挑了挑眉,再次開口說到,“我們可以這樣來看,這座混亂得像是芝加哥般的城市,沒有好人,只有壞人。那麼,這是不是意味着,這個女孩的父母也可能是壞人,比如說是貪污受賄的高官,比如說是權勢滔天的黑幫大佬,再比如說是受到僱傭的職業殺手,那麼,在這樣父母的教育之下,女孩會是什麼個性呢?”
艾瑪靈光一閃,“兩個可能,要麼是像金絲雀一般,不諳世事;要麼是叛逆邪惡得像個小魔王。”電影劇本需要走極端,而不是中庸,更何況是“罪惡之城”這樣色彩鮮明的作品,所以這兩種極端可能纔是最佳選擇。
蘭斯沒有對艾瑪的推測給予評論,而是接着說到,“那麼我們就必須關注,女孩長大之後的淪落,是從小耳濡目染導致的必然結果呢;還是內心的黑暗一步一步被社會的引導而釋放出來。”
“你是說,女孩本來就是邪惡性格,淪落風塵是正常的;還是說她正在逐漸被這座罪惡之城所吞噬,就好像她父母的教育環境一般。”艾瑪一點就通,頓時就明白了過來,然後她的眼睛變得越來越亮,“我知道了,肯定是後者!”艾瑪的語氣十分堅定,“她小時候可能是一隻金絲雀,然後想要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所以偷偷跑出去,結果卻被綁架了,遭遇了慘事。在成長過程中,她的天真一點點被社會所沾染,最終墮入黑暗!”
艾瑪果然聰穎,將蘭斯對南茜這個角色的主線構建都說了出來,事實上,這也是蘭斯從“上帝之城”時就開始討論的話題——在環境的影響下,罪惡不再是罪惡,而是生活的一部分,就連孩子都成爲了犯罪者,那麼這個社會距離墮落還有多遠?而南茜的成長經歷,則將這個思想完全貫穿起來。
可以說,在蘭斯版本的“罪惡之城”裡,南茜是點亮核心思想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