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白雲般的霧氣,在霧氣中一切看起來都是迷迷濛濛的,分外看不清楚。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裡,忽然傳出了說話聲,說話的則是兩個看不到臉的人。
其中一人戴着一頂形式奇特的竹笠,將他的臉全部遮住了,讓人看不到一點相貌。另一個人則是真的沒有臉,他根本就沒有面目輪廓,他的臉赫然已被人一刀削平了。沒有嘴巴,沒有鼻子,只有一雙眼睛還算完好。
只聽到帶着竹笠的人對着沒有臉的人說道:“……劉柯殺了方玉飛,黑虎幫瓦解了。但是他卻將羅剎玉牌帶走了,引得天下矚目。我收到消息,西方魔教的那三個老東西已經先一步行動了,屆時你可以看一下劉柯的武功如何。若是他的武功還可以,在他最危險的時刻,你可以出手幫他一把,代價是讓他簽訂合約,加入山莊。”
頓了一頓,戴着竹笠的人接着說道:“此事莫讓遊魂知曉,由我親自告訴他。你們去罷!”
明明只是對着一個人說話,爲什麼戴着竹笠的人會說“你們”呢?
沒有臉的人點了點頭,身形展動,飛進了迷霧中,身子移動時輕飄飄的,腳底距離地面至少有半尺。他的輕功身法之怪異,就如同他的臉一樣,除非你親眼看見,否則簡直無法思議。
霧氣翻滾間,緊隨在無臉人的身後,一條全身黑毛,無一雜色的大狗,也跑了出去,這條大狗的速度竟然不慢。看着一人一狗沒進了霧氣中,戴着竹笠的人才轉身走進了迷霧中。
好一會兒之後,一個身影從霧氣中走出,口中不停的發出低吼,聲音中蘊含的怨毒讓人不寒而慄。
“他竟然殺了他,他竟然殺了我的兒子!我要殺了他!”
只見這人身着華服,卻瘦得皮包骨頭。好像是一具會走路的骷髏。骷髏不斷的重複着話語,身影閃動,已經向着無臉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這具骷髏在這片迷霧中像是飛一樣的穿過,又像是御風而行。漸漸的。霧氣變得稀薄,已經能夠看見東西的輪廓。
前面赫然是一座深淵,然而那具骷髏卻是毫不停留,縱身躍進了深淵,深淵裡同樣佈滿了白雲般的迷霧。除非會飛。不然躍進這樣的深淵,必定會摔成肉泥。
難道這人瘋了?抑或他真的是個鬼魂,真的會飛?
他沒有瘋,也不是鬼魂,他是人,可他也沒有摔死。
沒有人能凌空站在白雲間,也沒有人能真的御風而行。
深淵的白雲裡有條很粗的鋼索,由這一邊的山崖向雲霧中延伸而去,彷彿沒有盡頭。骷髏伸腳一點,正好點在鋼索上。向着雲霧中衝去。
骷髏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雲霧中,山崖邊就出現了一個身影。這個身影頭戴竹笠,赫然是剛剛說話之人,原來他早已發現那個骷髏般的人躲在那裡偷聽,卻沒有揭破。
看着雲海般的霧氣,這人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
雖然端午節已過去了,但臥雲樓主人仍然在等待陸小鳳的到來。幾乎每年端午前後陸小鳳都要來他家裡住幾天,這已經成了陸小鳳的習慣,這裡也是少數人們能找到他的地方之一。
湖州,元府。
一棟掛着“臥雲樓”匾額的小樓上。
此時。劉柯三人正與一箇中年人坐在一起。這個中年人便是臥雲樓主人元籍。元籍昔年本是江湖聞名的美男子,近年來想必因爲吃得太好,肚子已漸漸凸起,這一點無疑也使得他自己很煩惱。
只見元籍拍着自己的肚子。熱情的對着劉柯和花滿樓說道:“二位即是陸小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來,嘗一嘗在下家廚所做的糉子。這也算是此地獨有的風味,連陸小鳳這個老饕都讚不絕口。”陸小鳳在一旁不由大笑。
只見桌上有五隻碟子,不止劉柯四人面前有,連黑哥的面前也有一碟。
碟子中放着四隻剝開了的糉子。熱氣騰騰,散發着肉香和糖香。碟旁還有一小碟白糖,放着一個湯匙,供人按自己喜好的口味放入多少白糖。
提箸夾起一個糉子一嘗,只覺香滑適口,所用糯米綿密軟嫩,稱得上米軟餡美,天下無雙。吃完甜糉再吃一隻顏色稍深的糉子,味道微鹹,但入口仍是米香嫩滑,吃之肥而不膩,越嚼越有勁,且口中久留香味。
花滿樓點頭道:“湖州糉子味道極好,家父每年皆使人從湖州買回家中,與大家分食之。後來覺得不便,就聘請了一位善於包糉子的湖州大廚,但他做出的糉子仍比不過元兄家廚所做的糉子。”
元籍聽得花滿樓稱讚自家糉子美味,不由樂得拍拍肚子。笑道:“能得花公子看中乃是榮幸,以後的端午,我必派人提前將糉子送到貴府之上。”
元籍是一個很熱情很好客的人,與他的談話很有趣,因爲他總是能找到你感興趣的話題。元籍年輕時曾經走遍五湖四海,見識廣博,而且他的武功眼光竟也不差。四人品着清茶,在樓中閒聊,由前輩名俠聊到了現在的武林新秀,由海外奇談聊到了中土的奇人怪事。一直聊到了華燈初上,衆人用過了晚飯,又聊了一會衆人才各自回房。
現在夜已很深,屋子裡沒有點燈,風輕輕的從窗外吹進來,送來了滿屋花香。劉柯斂身側臥,鼻息綿綿,悠長均勻。黑哥則蜷着身體,團成一團,睡在一張坐墊上。
屋外是一個院子,院子有一個月亮門。月亮門中忽然閃出一個黑影,這是是一頭四爪着地的野獸,外形似狼似狗。不過,看到它上卷着不時搖晃幾下的尾巴就能分辨出,這是一條狗。而且是一條全身漆黑,黑得發亮的大狗,在夜色中看來簡直就像是隻豹子。
漫天的星輝下,這條黑色大狗的眼睛散發着綠色的幽光,擡頭嗅了嗅鼻子,邁步向着劉柯的房間走過去。狗的腳底長着肉墊,腳步很輕,就好像一個輕功極高的老江湖。
走到屋門前,這條黑狗竟然擡起前爪輕輕敲了敲門。
“篤、篤、篤!”
敲門聲很輕,可是聲音剛落門就無聲的打開了,劉柯早已衣着整齊的站在了那裡,肩頭蹲着黑哥。一人一貓都在盯着黑狗看。
顯然,黑狗並未發覺屋內的動靜,被一人一貓嚇了一跳,不斷搖晃的尾巴都一下夾到了兩腿之間,口中發出輕輕的“嗚嗚”聲,倒退了幾步。
看到劉柯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條大狗又往前幾步,揚了揚頭。它嘴裡銜着一張紙,劉柯伸手接過,上面只寫着四個字:“請隨我來。”
劉柯對着這條黑狗笑了笑,說道:“煩請帶路。”就好像在跟一個人說話一般。
黑狗轉身向院門走去,回頭看了看劉柯,還搖了搖尾巴,好似在催促劉柯快點。
來到院牆邊時,這條黑狗輕輕一躍,就上了牆頭,看來狗不用急也能跳牆。
從元府宅院的東牆掠出去再穿過幾條窄巷,就是個看來已荒廢了很久的庭園。
庭院中,雜草叢生,樹枝瘋長,影影綽綽,每當有夜風吹過,就會發出“嗚嗚”怪聲。這樣的廢棄庭院總是會和鬼魂聯繫在一起的,不然誰會放棄這樣的地方。
黑夜裡,劉柯忽然聽見附近有人在嘆氣。不但有人嘆氣,而且有人說話:“劉柯,我知道你會來的,我早就在這裡等着你。”
說話的聲音在附近,附近卻偏偏連個人影都看不見。身處這樣的荒院中,此情此景總會讓人響起無數鬼怪的傳說。
“你看不見我的。”聲音又響起:“一個真正的鬼要向人索命時,是絕不會讓人看見的。”
“我欠了你一條命?”劉柯的聲音似乎有些驚慌。
“嗯。”
“誰的命?”
“我的命。”
“你是誰?”
“我就是死在你手上的藍鬍子。”
“我聽說黑貓辟邪,我身邊恰好有一隻黑貓,善於捉鬼。那我爲什麼還要害怕!”劉柯的聲音忽然又不慌了,然後肩頭的黑哥撲向了身邊蹲坐的那條黑狗。
這條黑狗也狂吠着撲了過來,血盆大口咬向了小小的黑哥。寒光一閃,這隻黑狗的腦袋已經被斬成兩半,卻詭異的沒有流血,而且身形不停繼續撲來,狗的肚子裡竟突然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人的手,手上拿着數把刀,手一揚,刀飛出。“嗤!”的輕響過後,這幾把飛刀已經斷成幾截落在了地上。那條狗卻已凌空翻身,倒掠三丈,轉眼間就已沒入黑暗中。
這條狗的輕功身法竟然十分高明。
劉柯和黑哥都沒有去追,一人一貓轉頭看向了庭院深處。
那裡有人,有高手。雖然還沒有看到人影,但劉柯感覺到了這人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灼熱而危險,似乎隨時都要出手,實在是讓劉柯無法忽視。
這個人站在一株白果樹下,整個人好像都融進了黑暗中。若不是他的目光太過熾烈,這麼遠的距離不會如此容易的被發現。
他身着黑衣,站得筆直,腰上佩着一把劍。形式古雅的劍鞘上,有七個刀疤般的印子,本來上面顯然鑲着有珠玉寶石。
這是難道是武當派中,唯有掌門人能佩帶的七星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