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此刻並沒有歆玥清醒,一聽到唐軍將領是鐵摩勒便慌了神,歆玥見她如此,只能先安慰她,讓她稍安勿躁,自己則去想辦法證實.
歆玥在王龍客的營帳沒有找到他,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去了主帥營帳,史思明不在,軍中之事全權交由他處理了,她在帳外躊躇半刻,終是闖了進去,門口守衛見她裝着,也未敢上前阻攔,這軍中能自由來去的姑娘只有兩位,一個是王大公子的妹妹,一個則是他的女人,都是阻攔不了的主.
歆玥獨自走進來的時候,王龍客正和幾個將領圍在地圖旁商討着什麼,精精兒隨侍在他左側,裡面的人一見到一個女子闖了進來,有沒見識的人拔了刀上去就衝歆玥砍去,精精兒及時攔住了那人,在他耳邊細語一番,那人剛開始怒氣衝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五光十色,好看至極,握在手裡將落未落的刀愣是頓在那裡,一會兒看看歆玥一會兒看看王龍客,歆玥微微低着頭,看不清面容,而他明明白白的看到這位公子的臉上不再是剛纔與他們討論軍情的嚴肅.
而是,帶着感彩的慍怒
歆玥站在離一羣人幾步之外,王龍客被圍在中央,她看見他越來越沉的臉色,心下不安,雙手捏着左右兩側的裙襬,她手上紅腫的痕跡,卻叫王龍客一眼望見,不禁臉色漸沉,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歆玥,清冷的開口:";下去!";
歆玥擡頭見到他逐漸冰冷的神色,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諱,可是此時,她沒有退路了,她想試探的是他的心,是否真心要娶她的心.
";我有事要問你.";歆玥強迫自己看着他,那張沒有微笑的臉上,露出的怒色.
衆人夾在這兩人之間面面相覷,公子沒吩咐,他們不敢擅自離去,可如今,明擺着公子有私事要處理,敵軍近在眼前,衆人不禁哀嘆:您二位有事關上房門有什麼話不好說,非得弄到這主帥大營?
他的眼眸如同一隻打翻了的墨硯,流轉着複雜的情緒,手中的鐵扇不由得握緊了幾分.
精精兒見這形勢不妙,拿出他多年曆練的打圓場功夫上前說道:";各位,公子剛纔已經吩咐妥當,咱們各自去準備,等着公子的命令,即刻出兵.";
他說完偷偷拿眼瞄了瞄王龍客的情緒,沒有反駁他,那就是默許了.
衆人如蒙大赦,立刻整齊肅穆出了營帳,瞬間偌大的帳內,只剩下兩個人相隔幾步之遙,面對面的默默無言.
歆玥咬緊牙關,蓮步輕搖,慢慢走到他身邊,還未及開口,便感覺到下頜被人捏住,整個人被迫與面前的人對視,即使不看他的雙眼,他手上的力道也證明了他此刻十分的生氣.
";都知道了些什麼?";王龍客壓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說道.沒有面紗的遮掩,她清秀的臉龐在他眼前,在那些人眼前表露無遺.
歆玥被他捏的生疼,也沒有像以往一樣的耍賴胡鬧,忍着疼痛模糊道:";上次你說這裡的日落很美,今日一起去看好嗎?";
王龍客手上的力道即刻緩了下來,她闖進這裡,只爲了讓他相陪,去看日落嗎?
他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歆玥有些不適應的撫着胸口大口喘着氣,感覺手被擡了起來,王龍客看着那紅腫的手背,心疼又恨不得讓她狠狠的被燙一次,看她長不長記性!
歆玥就着他的手握緊,真誠的望着他,";我們現在去,好不好?";說罷,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卻發現不能挪動半分.
他高大的身軀緊緊的圈着她,在她耳邊細語:";以後,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看.";
";如果,我只想今日呢?";歆玥的嗓音變得冷淡,卻又那麼一股堅定的意味.
歆玥燙傷的手覆上那修長的手指,拉下他緊抱着自己腰間的手臂,背對着他說道:";今日,我在那裡等你,一直等你,直到我等不到爲止.";
他的手臂有一瞬間的顫動,卻很快平靜了下來,收回在自己的身側.歆玥捏着手心,獨自走了出去.
王龍客看着那瘦弱的背影漸漸走遠,低嘆一聲:";歆玥,爲何要這麼心急?";爲何不能等他慢慢的放下他的一切,慢慢的交出自己的心
歆玥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也不騎馬,自己邁着步子走向軍營十里外的鐵佛山,鐵佛山上攔腰佇立着一座鐵佛寺,因此而得名.如果她沒有估錯,王龍客便是準備在這裡舉行婚禮的,一座安詳的寺廟裡.
她從小習武,身子雖然比平常女子要健壯一些,但一年來的風霜雨露,傷勢拖延,已經不復從前,她自己知道,若長此下去,她不會是個長命之人,可她早已拋卻了嬌生慣養,也並不是獨飲風雪,只要在他身邊,她相信他不會再讓她受傷.
歆玥路過鐵佛寺時,凝視了一番這古樸的寺廟,蒼勁有力的楷書寫在寺門上,零落着幾片枯葉,門前的石階上鋪着一層薄薄的青苔,看似荒涼,卻包涵了百年的滄桑,矗立在這烽火硝煙之中,淡看塵世紛擾,唯其獨清.
她稍事歇息了一會兒,卻也忍不住往身後望去,由寬闊的大路,到上山的幽徑,寥.[,!]無人煙,沒有她期待的身影,也沒有絕塵而來的馬蹄聲.她理了理衣裙,繼續往山頂走去,卻是往上的道路,便越是崎嶇,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了摔下來,堅持的信念卻一直支撐着她,這是一場賭局,她贏,能贏得他的心;她輸,輸掉的也不過是自己的一顆心,就此公平.
精精兒和幾名將領等在主帥營帳之外焦頭爛額,聽說他們運器具的隊伍已經和唐軍交戰了,若是援兵晚到一刻,他們器具丟失的可能就多一分,若是沒有器具,這場攻打太原的仗,誰有把握說能贏?
衆人凌厲的眼神齊刷刷的落在了存在感低下的精精兒身上,他是公子的隨從,這有事總該他去請示.
精精兒自覺不妙,這些個人無非是要個出頭鳥去挨公子的怒氣,又要落到他的身上的了,他正準備腳底抹油,冷不防卻被人拎住了後領子,一下子拽住,往他的翹臀上送了一腳,直接給他送到了營帳裡面.
他揉着屁股,蹣跚走到公子面前,雙眼一閉,結巴着說道:";公公子,咱們運器具的人已經跟唐軍開戰了,你看咱們的援兵";什麼時候去啊?再晚東西就讓人搶了!當然他只能點到即止,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是公子一扇子飛過來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王龍客將手中轉動的鐵扇握緊,";備馬.";
";啊?公子你這是?";精精兒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揉着腦袋,怎麼也想不通公子的意思,他這是要親自帶人去支援?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軍中武將將領多得是,怎麼也輪不到讓他親自上陣啊?難不成是爲了唐軍那小子鐵摩勒,要親自出馬滅了他?這小子面子夠大的啊
精精兒正思慮間,王龍客一個眼神盯上他,他登時倒退兩步,哆哆嗦嗦的動作着,";是!是!是!我馬上去,公子您等着!";
王龍客隨着精精兒狂奔而去的身影走出營帳,見了帳外圍着的一羣將領,已經露出對他極大不滿的神色,他淡淡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離去.這些人沒有他的軍令,不得擅自出兵,否則違反軍紀的下場,誰也吃罪不起.
精精兒牽來了馬,遞給公子還沒來的及問公子援兵的事情怎麼個安排,就吃了一嘴的揚塵,看着公子策馬遠去的身影,等他想起來,也緊趕慢趕的騎上馬追了上去.
王龍客騎在馬上,擡頭看了眼日頭正毒的太陽,長腿一躍便跳了下來,扔了繮繩直接往山上走去.
精精兒追上來只見王龍客騎得馬獨自在一旁尋着草料填肚子,想必是被這速度給餓壞了,他只能尋着蹤跡往上山找去,這時候再不把公子給追回去,戰事出了問題,公子自然沒人敢罰,倒黴就是他這當跟班的.
歆玥頂着正在頭上的金烏,臉色一點一點褪去紅潤,變得蒼白,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不停的滑落,她來不及擦拭,任憑他們肆意流淌,她筆直的身軀卻在搖搖欲墜.
王龍客不知何時已經悄悄來到她身後,他多麼想衝上去扶住她纖弱的身軀,攬入懷中,抱着她一起等待着頭頂的日頭落下,陪她看那一幕晚霞奇景.可是交戰在即,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