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月影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先是月影出宮兩年,回來後她出宮兩年。
月影坐在芯陽拉開的椅子上,嘴角泛着溫柔的笑,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芯陽。
兩人美麗的面龐泛着柔光和溫情,或許是許久沒見了,兩人很久都相對無言。
“火燒到楊老師的院子了,大家快來這邊救火。”
屋外的嘈雜聲漸漸變大。
“楊老師還在裡面了,楊老師,你快出來啊!快出來,失火了。”
很明顯,驛館的侍女侍從們已經到了芯陽所住的院子外。
芯陽慌了一下又很快恢復鎮靜,站起來言道:“姐姐,可能真的失火了,我出去應付他們,你趁機離開。”
芯陽也感到溫度上升,她知道若是那些人發現月影也在驛館,月影必會被認定是縱火的兇手。
可是月影一直坐着一動也不動,嘴角的笑漸漸變得詭異。
“姐姐,你怎麼還坐着,趕快走。”
芯陽已經走到房門邊,就要打開門了,回頭卻看到月影一直坐着,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芯陽!”
月影獰笑,美麗的面龐也因此扭曲,聲調也變得尖銳。
“姐姐,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一向鎮定的芯陽,此刻竟慌張起來。
月影站了起來,逐步逐步走進芯陽,咬牙切齒地說出每一個字,“你不是父王的親生女兒,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你以爲父王讓你來千夜國幹什麼,他真的是讓你來與千夜國交好的嗎?”
“難道不是?”芯陽收住慌張,直視月影,反問。
“你真是天真,當然不是,有那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愛人對自己不忠,更何況是父王,芯陽,你以爲父王養你這麼多年幹嘛,就是爲了今天的一石二鳥,報復你那不忠的母親,順便製造理由挑起戰爭,你一直都不懂父王,包括他的野心。”
“姐姐,你在騙我是不是,你只是在跟我開玩笑,我們是一家人。”
芯陽抓住月影的肩膀,月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
火已經蔓延到芯陽的屋子,火光映在月影和芯陽的面龐,一個一臉獰笑,一個一臉不相信。
“呵呵,芯陽,做了這麼多年的公主,你也應該滿足了,什麼一家人其實都是假的,你知道你的母親怎麼死的嗎,難產而死的嗎?哼,我告訴你吧,她是被父王害死的。”
芯陽癱坐在地上,她早已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她仰着頭望着月影,“姐姐,你恨我嗎?”
“恨,當然恨。”月影的神智全被嫉恨裝滿,她當然恨,恨芯陽爲什麼要出生,若她沒有出生,她豈會這麼被埋沒,那些王公大臣就不會只看到芯陽一個公主,芯陽的出世,讓她被世人遺忘。
芯陽眼中的神采漸漸枯竭,如果說溪兒秋盈的離去讓她心力交瘁,那麼這次她最親的人的背叛,足以讓她心碎。
爲什麼這些事,會是由她最信任的人說出。
這個世上,她最信任的人,不是父王,也不是母后,而是她從小最親的姐姐——月影,幾乎佔了她全部記憶的人,即使這個人說了最傻的話,她也會毫無理由地相信,不會有任何懷疑。
她的眼中映着彤彤的火光,看着月影親手將燭臺推落到地上,地毯迅速燃燒起來,而月影睥睨了她一眼,迅速離去。
耳邊迴響着,那些婢女們的帶着哭腔的聲音,“楊老師,你快出來啊。”
還有潑水的聲音,火勢越來越旺,房屋已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漸漸地,這一切在她的眼前消失,她沉到一個無聲的黑暗世界,黑森森的,伸手不見五指,什麼都沒有,她眼中的光已經枯竭。
傳說,地獄是可怕無比,各種各樣的刑具,挑舌頭,油炸鍋,其實真正的地獄,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光沒有聲音,那種黑暗讓人絕望無比。
芯陽此刻置身於這樣的地獄,絕望的深淵。
在這絕望的深淵中,她的意志也漸漸消失,她已經無力再去相信……
翌日,日上三竿,緣來客棧,止默、飛海、滄言、桑言四人剛起牀,昨晚他們醉酒醉得特別厲害,回房時幾乎不省人事。
“四位客官,這是解酒湯,喝了後會舒服點。”
小二好心地端了四碗解酒湯過來,桑言趕緊接過,咕嚕咕嚕地就將碗喝個底朝天,她起來時頭可是疼得厲害,喝下去就好多了。
客棧明顯比平時熱鬧多了。
滄言不經意一問,“小二哥,今天一大早的客棧怎麼就如此熱鬧。”
“這位公子,現在可不早了,至於爲何這麼熱鬧,我倒是聽這些客官們說,昨晚驛館失火,據說從永燦國來的使者在這場大火裡失蹤了,這場火古里古怪的,燒得乾乾淨淨,那位使者大人估計也凶多吉少。”
小二繪聲繪色地講着,還沒講完,坐着的四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驛館廢墟,滿目蕭然,四人在那些灰燼中翻了幾個時辰,弄得灰頭土臉的,都失望至極,悲痛至極。
驛館的婢女們,紛紛上前勸道,“幾位公子,你們別找了,昨天……”
一個婢女在述說時,哭了起來,她想起芯陽教她們彈琴,前些天還好好的一個人,今天今天就不在了,那麼好的一個人。
“昨天你們到底有沒有見到楊辛,他是不是出來了,只是你們沒注意到。”
飛海依舊還是不相信,瞪大雙眼,一遍一遍地詢問目擊者。
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芯陽回屋後就一直待着,沒有出來,而且屋內的燈一直亮着。
甚至有的還說,芯陽可能被大火燒成灰了,這場火來得奇怪,而且燒得很是乾淨,讓人毛骨悚然。
桑言靠在滄言的懷裡,眼睛已經紅腫得厲害,她是邊掉眼淚邊找的,她啜泣着,停停頓頓地說着話。
“都……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提議喝酒的,如果……如果……不是我,大家也不會喝醉,那樣的話,芯陽也不會失蹤。”
桑言此刻心中悲痛自責不已,她昨晚看大家都因爲芯陽不在而不開心,所以就提議上屋頂喝酒,沒想到因此而誤了事情。
“桑言,不怪你,哥哥也有錯,哥哥也不應該肆意喝酒,沒有節制。”
滄言安慰着懷中的妹妹,如果昨晚他們都沒喝醉,或許今天就不會這樣,在失火的時候,他們也能很快趕到。
四人之中,唯有止默默默無語,只是埋頭翻那些廢墟,直到千夜國的官兵來了,爲了避免麻煩,他們才離開回到緣來客棧。
“哥,不好了,止默走了。”
桑言手中抓着一封信,從樓上跑下來,她剛剛本想去看一下止默,可是敲了許久的門都不見人來開門,她便擅自進去,發現屋內沒有人,而且止默的行李也不在,她就只看到桌子上用茶壺壓着的一封信。
滄言從桑言的手裡接過信,迅速打開看信。
“止默信裡面說了什麼?”飛海也很想知道止默的想法,止默離開一定有他的理由。
滄言放下信,“止默信裡說他不相信馨兒如同那些人所說的在大火裡死了,他說以馨兒的武功智慧不可能逃不出那場大火,他自己也認爲這場大火是有預謀的,馨兒此次作爲永燦國的使者來千夜國,發生這樣的事,兩國的關係更是難以推測,他叫我們火速趕回永燦國。”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裡調查清楚。”飛海立場很堅定,不調查清楚此次的驛館的失火事件他是不會回去。
其實他們每一個人都不相信,芯陽會在大火喪生。
“止默說要去找馨兒,凌海,既然你要留在這裡,我也不阻止你,但你萬事要小心,我和桑言回永燦國,說不定馨兒會回去,畢竟她是永燦國的公主。”
滄言雖然也不願意離開千夜國,但是芯陽的事,極有可能引發戰爭,他必須回去,因爲他還有妹妹要照顧。
“哥哥,會不會打戰?”
桑言唯唯諾諾地問,她害怕極了,看到飛海和滄言這麼嚴肅莊重的神情,她隱隱約約覺得會有大事發生,雖然她平時是傻里傻氣的,但關鍵時刻,她還是比較明智的。
“或許吧。”滄言心不在焉地回答。
桑言身體有些顫抖,往他懷中蜷縮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抱住桑言,柔聲安慰,“桑言,不怕,沒事的,哥哥會保護你。”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千夜國驛館失火,永燦國使者楊辛喪生於大火。
自那之後,芯陽從此人間蒸發,杳無音信。
滄言與桑言回到原野,飛海留在千夜國繼續調查,千夜國派出使者致歉,結果不明,使者被扣留燦都。
三個月過去,十一月十五,芯陽依舊沒有消息,就連尋找她的止默也失去了蹤跡。
但千夜國發布消息,驛館失火,純屬意外,並且希望永燦國能儘快讓千夜國的使者歸國。
永燦國隨即發出聲明,認爲此事還需要調查,繼續扣留千夜國使者,並派人前往千夜國。
十二月初一,永燦國國王得急病去世,大公主月影繼位,成爲永燦國女王。
翌年二月初七,月影女王封原野日息學院學生滄言爲永燦國大將軍,出兵雪熒國。
這讓永燦國的大臣震驚不已,永燦國與雪熒國素來友好,月影女王突然出戰於理不合。永燦國上下臣子深感不解,朝中大臣紛紛上書月影女王,月影女王堅持己見,出兵雪熒。
於三月初一出發,大軍浩浩蕩蕩,來到雪熒國的邊界,由於此事是朝中密謀,並未傳開,且雪熒國與永燦國本是盟國,自然邊界疏於防備,滄言率領的大軍打得雪熒國措手不及。
雪熒國國王急召在民間歷練的王子飛海回宮,飛海回宮後,率領大軍與滄言的大軍開戰,這白雪皚皚的國家從此過上了鮮血遍地的日子。
十月初五,永燦國軍隊大獲全勝,雪熒國從此滅亡。
次日,雪熒國國王在宮內自縊而亡。
雪熒國王子飛海從此失去蹤跡。
滄言率兵回到燦都,剛休息沒多久,月影女王又下達命令。
十一月初一,滄言再次率兵,出戰周遭的小國,與此同時,千夜國也出兵吞併周圍的弱國。
短短兩個月,這塊大陸上戰火紛飛,如同人間的修羅場,每天因戰爭死去的人不計其數,終於,這塊大陸上只剩下千夜國與永燦國兩個大國。
一年又過去了,在人間歷練本該歸來的永燦國芯陽公主卻遲遲不歸。
正月十五,永燦國大臣紛紛上言要求月影女王派人去民間尋找芯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