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情

「王君,您怎麼了?」青華小心翼翼地問着。

「爲什麼這樣問?」周夜蕭原本看着窗外天空的雙眼,緩緩轉回來,看向一旁正爲他端來湯藥的青華。

「啊……因爲,因爲屬下覺得您……似乎很難過,所以才失禮地亂問,請您原諒。」青華連忙低下頭。

「我看起來很難過嗎?」周夜蕭擡手輕撫自己的臉。「如果這樣看起來像難過,那怎樣才叫快樂呢?青華,你在我身邊已經兩年,曾經看過我快樂的樣子嗎?」

青華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嘖嚅道:

「這……王君您一向都是靜靜淡淡的,就算是心底有高興的事,也不會開懷大笑。」

「是嗎?可我怎麼記得以前……我開心時,都會笑得好開心,像是……所有的陽光都照在我臉上,亮得好耀眼。」周夜蕭的手指輕撫向又在抽痛的額頭。

「王君,」青華覺得不解:「你怎麼會看得到你自己的笑容?除非你眼前擺了鏡子,不然您怎麼可能會見到自己的笑?」

問得周夜蕭一怔。是啊……他怎麼可能看到自己笑?還能那麼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笑時,眼神有多溫柔、笑容有多迷人,彷彿所有的春光都在臉上,美得讓人沉醉……

有人會這麼看待自己的笑嗎?爲什麼他能毫不肉麻地這般稱讚自己?自然到就像在稱讚別人似的。

他真的不是周子熙嗎?他的確是周夜蕭嗎?那個壞心害死自己兄長、永遠嫉妒着自己完美兄長的邪惡弟弟?

是吧?或許就是吧!應該就是吧!

也許就是因爲太嫉妒也太羨慕了,所以他才瘋了的認爲自己是周子熙,沉迷在睡夢裡不願醒,自願地被催眠了。對,催眠,就是這個陌生的詞兒,蓮瞳說他被催眠了,誤會自己是完美的周子熙,而拒絕承認是殘缺邪惡的周夜蕭的事實。

「王君,您又犯頭疼了嗎?呀,昨天花神醫有教我一套按壓的手法,說是可以舒緩頭痛。您趕緊喝完這碗湯藥,讓屬下給您按按吧!」青華忙扶住周夜蕭,將他扶坐到躺椅上。

「不急……先擱着。」周夜蕭用力按住額角。好一會才能說話:「青華,我本來就是銀蓮,是吧?」

「是的。」青華點頭,很羨慕地道:「您是最完美的銀蓮!您身上那朵銀蓮真的好美好美,沒有人能比得上。」

「既是銀蓮,又怎麼能叫完美?」這種說法完全不通啊。

「可、可是屬下就是覺得王君您的蓮很美啊,沒有人比您更美的了!」

「你也是銀蓮,我們一同是銀蓮……都是一樣的。」周夜蕭閉上眼,輕淡道。

「嗯,能生做銀蓮,是屬下今生的幸運。」青華好滿足地說着。「如果不是因爲身上這朵銀蓮,我、以及我的家人,今生是不可能有任何指望的。」

周夜蕭半張着眼看青華,想着爲什麼當他爲銀蓮身分而自卑時,卻有人因爲生做銀蓮而提升了生命的價值。是他太不知足了,還是別人太容易滿足?

「你不覺得奇怪嗎?」周夜蕭輕聲問。

「奇怪什麼呢?王君。」青華不明白王君所指爲何。

周夜蕭想了一下,道:

「爲什麼我們盛蓮的所有男人,都必須被身上的蓮色所牽制,因此而決定了一生的榮辱興衰、快樂與痛苦,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青華怔了一下,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不可思議!

「那是當然的啊,王君。因爲蓮色是我們能否生下優秀後代的象徵,所以它當然決定了我們一生的命運。我們盛蓮國最大的隱憂不就是生育力極低嗎?這也就是爲什麼我們身上的蓮色自古以來就被看重的原因啊。雖然這樣對白蓮、墨蓮很不公平,但是這也沒辦法,我們每個人都有傳承生命的責任,無法生育的人自然就會被輕待。」

「女人是這樣看待我們的,所以我們便也這般看待自己。」

「……王君,您爲什麼要想這個?」青華非常不解。

周夜蕭搖搖頭:

「我也不曉得,不自覺就想起來了……」

「王君,請用。」湯藥已經快涼了,青華趕緊送上前去。

周夜蕭一點也不想喝,但在青華擔憂的眼光下,不自禁地心軟。接過緩緩啜飲了兩口,就推回給青華。青華搖搖頭;

「王君,請您勉強多喝幾口吧!您的身子不好……」

「不用了——」

「子熙!我的子熙!」起居室的門板突然被撞開,隨着狂嘯聲捲進來的,是一身血污狼狽的富裕琴。她沒有任何遲疑,衝向周夜蕭,抓住他就扯着往外跑。

青華驚得大叫;「來人!快來人啊!」一邊叫一邊追上去,想要救下主子,但被富裕琴一腳踹撞到牆上,吐出一口血後,昏了過去。

「青華——」周夜蕭見狀,忙要過去扶青華,但被富裕琴扯着走。

「快走!」富裕琴一手死拽着周夜蕭,一手拿刀開路。

「放開我!」周夜蕭被拽得站不住,差點跌倒在地,心急於青華傷勢,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能壓制住富裕琴擄人的力道,下讓她順暢地往前衝。

「有刺客!」外頭喧喧鬧鬧沸騰起來。

「富小姐,請快走,我們是特地來救妳的,請不要節外生枝!」幾名貼身保護着富裕琴的黑衣女子,被富裕琴的任性妄爲搞得相當狼狽。她們闖進頌蓮王府的任務,只是悄悄劫獄,把富裕琴救出而已。哪知原本已經被刑求得奄奄一息的富裕琴,在出了地牢後,便瘋了似往這邊衝來,沒有人拉得住她!

現在搞得整個王府的的武衛都驚動了,每一個黑衣人心中都罵聲連連,也叫苦連天,但無論如何,她們還是必須完成任務——把富裕琴救出去!

「還等什麼!快衝!」眼見擁過來的武衛愈來愈多,富裕琴牢牢抓着周夜蕭,一邊對圍在身邊的人吼道。

「富小姐,如果妳願意放下這個男人,我們一定能成功離開王府!」黑衣首領企圖阻止富裕琴瘋狂的行爲。

「讓開!」富裕琴一刀劈過去。若不是那人退得快,怕不早被砍去一隻手臂了。「子熙,你別反抗,跟我走!你是我的子熙!是我讓你回來的,所以你是我的!快跟我走!」

「不!」周夜蕭抗拒。「放開我!」雖然不容易,但他還是成功拖緩了這些人的速度。

「爲什麼不?你是我的,還留在這個牢籠做什麼!快跟我走,我是這世上唯一愛你的人,只有我會對你好,蓮瞳什麼東西!你不是她的人,你是我的!周子熙是我的!」

他是誰的?是誰的人?他們要的都是周子熙,不是周夜蕭!

周夜蕭是沒人愛、沒人要的!可蓮瞳說,他就是周夜蕭。是周夜蕭啊,不是人人搶着愛的周子熙!那他現在被搶奪是爲了什麼?蓮瞳說他不是周子熙,一個不是周子熙的周夜蕭,爲什麼要被搶奪?

他是周夜蕭,誰都不要的周夜蕭!

「我是我自己的!」他吼。

隨着聲音爆發而出的力道,竟將一時無所防備的富裕琴給扯跌在地!讓所有正打算殺出重圍的人,都停滯住了行動。

幾名黑衣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傳遞着一種訊息。最後由首領下決定,就見她眸光陰狠的一瞇,讓兩名下屬趁機打昏富裕琴,同時揮刀劈向周夜蕭——

「哇啊!」隨着一片血光在半空中飛濺,慘叫聲起。

那淒厲的聲音比腥風血雨的實景更嚇人,讓紛亂的情況爲此產生了一剎那的遲滯。接着,卻是更巨大的混亂!

先是趕來的頌蓮王見到倒在地上的周夜蕭滿身是血時,眼前一陣昏黑,幾乎沒辦法走動,甚至發不出聲音,只能喃喃地:

「夜蕭!天啊,夜蕭!」接着,便瘋似的驚怒大吼:「把這些人都殺了!把每一個闖進王府的人都給殺了,不留活口!」

話完,率先衝過去,立即與黑衣首領陷入激戰!同時,眼角餘光看到花詠靜的身影,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出現,但眼下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重要,朝她吼道:「花詠靜,快看看夜蕭怎麼樣了,快救他!」

「沒問題,我看看。」花詠靜點點頭。然後順便問着同樣倒在地上的花靈道:「花靈,妳還好吧?」

她跟着花靈一同以移形術出現在西居,由於她是特地爲了找周夜蕭而來的,加上人家頌蓮王都這麼交代了,當然要照辦。所以目光也只放在昏迷不醒的周夜蕭身上,沒空施捨一眼給花靈,只意思意思地問一下。

「我……我……」氣若游絲;「我這個……樣子……看、看起來……像很好的……樣子嗎?」

「哎啊,他這樣滿身是血,有點可怕耶。花靈,妳有沒有帶巾帕?借我用一下,我想幫他把脈,但不想沾到血。」花詠靜還是沒看花靈,不過手倒是伸得很長。

「花詠靜!周夜蕭身上的血是我的!呼呼……通常、通常一個人的血……流成這樣……差不多可以說是快要死了……妳這個神醫……是不是應該……幫忙一下?」花靈虛弱得快要死掉。她感覺得到,自己只要擡頭往上看,就會看到天使正在對她說哈囉;還有,如果她低頭瞄一下,也會看到黑白無常正在對她微微笑。

「放心啦,妳不會死。我們花家人只有宗主會短命,其他人通常都滿長壽的。」花詠靜覺得花靈好大驚小怪喔。

算了……有空跟這個舉世無雙的天兵講話浪費自己的生命,還不如找個最有用的方式自救。剛纔她與花詠靜一同唸了個奇怪的咒語,兩人就突然從地牢變到西居這裡來,也非常不幸地正好看到有人正拿刀劈向周夜蕭。

在這種情況下,花靈什麼也無法多想,便逞起匹夫之勇,衝上前去,原本是想格開那刀,或撞開那人的,但不幸的是一切都不在她的料想內,她太虛弱,而對方太強,所以最後她成了夾在周夜蕭身前的肉盾,代他生受了一刀!那一刀重重地劈在花靈背上,血如噴泉灑了一地,造成了非常驚悚的視覺效果。

別人是爲此而瘋了,而花靈則是快要痛死了。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慘;而更慘的是,別人把滿地的血當成是周夜蕭的,所有注目也都在周夜蕭身上,沒人感激她這個「滿地紅」的實際貢獻者——老實說,沒人感激,她是無所謂啦,可是放她一個人在一邊流血不管,是不是太過分了?

「通常……通常……」花靈努力要累積力氣,她喘氣又喘氣,不讓自己太快昏倒過去。對,她不能昏,她必須自救!要昏也至少要等到王子來了纔可以昏。好,有一點點力氣了。「通常這個時候……」深吸一口氣,不管身體怎樣痛,就是大吼了出來:「李格非,你應該要出現了吧!還不快點死出來,就算是來見我最後一面也好啊——」痛痛痛痛啊!

「花靈!」遠處,一聲痛徹心肺的狂吼傳來。

厚,終於來了喔。花靈於是安心昏迷過去,不理會一旁還在問她藉手帕的花詠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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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蕭……夜蕭……」有個溫柔的聲音在喚他。聽來好舒心好愉快,像是被暖暖的春陽輕拂,讓人慵慵然地不願醒過來,只想耽溺。

有一隻手在輕撫他的臉,充滿了寵愛與呵護,好舒服……舒服得他眼淚不知爲何一直一直地流下來。

他閉着眼,所以並不明確知道是誰在觸撫他、輕喚他,可是他的心知道,知道這樣的溫柔只有誰會有,也只有那人會這樣,不管他做了多少壞事,永遠都不會責怪他,一徑的溫乘……

「子熙,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夜蕭,我要離開了哦,你不睜開眼看看我嗎?」那溫雅的氣息輕拂在他臉上,他可以感覺到那人在微笑。

「爲什麼你還能笑?你死了啊!你被我害死了啊!都這樣了,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爲什麼?」周夜蕭睜開眼,以爲可以看到清晰的面孔,但不斷涌出的眼淚水卻教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然,縱使模糊,那人仍是子熙。他永遠不會錯認。

「夜蕭……別生氣,你這一生都在對自己生氣,身子纔會這樣不好。」

「我沒有氣自己!我氣的是你!我嫉妒你的完美、我恨你的完美,所以我傷害你,最後更是成功地把你給害死了,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啊——」他以爲自己在怒吼,然而真正發出來的聲音,卻是破碎而哽咽。

溫柔的手掌仍在輕撫他的臉,他想狠狠撥開,可是卻又無比眷戀,內心交戰掙扎,終究還是軟弱地屈服於對溫柔的沉溺。這是子熙啊,他們已經分別了十數年……更在他親手傷害下,從此一生一世分別不再相見的人!

「夜蕭,夜蕭,別哭。聽哥哥的話,好好對待自己,我好希望你能幸福,因爲我的關係,讓你這一生都過得很不快樂。對不起……」

「爲什麼又要對不起?是我自己自苦,關你什麼事了?爲什麼你永遠都只會道歉?你應該生氣!你應該罵我!而不是善良到近乎窩囊怕事,這樣只會讓人生氣,讓人覺得恨你,甚至覺得欺負你是理所當然的事!」

「夜蕭。」嘆氣。口氣仍是縱容:「你是我的弟弟,是跟我一同來到這個世上的親人,也許我們本該是一體,卻不小心生成兩個人。這世上沒人比我們更親密,連父母也不能。所以我愛你一如愛我自己,我希望我得到的、感受到的,你也能一同分享……」

「就算你那時被我陷害、你的未婚妻變成我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被殘忍剝奪,你也是這樣想着嗎?一點都不恨嗎?如果你能,那你根本就不能叫完美,而是懦弱或虛僞了!」

那模糊的影子一頓,好一會才幽幽吁了口氣道:

「怎麼說呢,我恨過,氣過,也爲此大病一場幾乎死去。我不勇敢,更可以說是懦弱沒錯。所以纔會遠離京島,而不敢去找你或蓮瞳質問爲什麼。夜蕭,我不完美,至少,在這一點上,我非常的軟弱。這一生我太被呵護了,以致於一旦遭受打擊時,只能逃避,遠遠走開。我恨過你們,但我恨人的方式,也不過是離開而已。夜蕭,你敢恨敢做,是我遠遠不及的,我甚至沒法詛咒你們不幸福。在我最生氣的時候,我都沒咒過你與蓮瞳的婚姻,後來,一切事過境遷了,我還是隻希望你能過得好。」

「我怎麼可能過得好?我怎麼能?你不在了,後來你死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應該順心如意地過着日子不是?但爲什麼我沒辦法笑?爲什麼我過得更不好?不好到連死亡都不期待了!」他在對子熙發脾氣。在這個世上,也只有子熙的溫柔,會無條件地包容他的任性,所以他總是這樣,對子熙好壞,壞到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夜蕭……夜蕭……」沒有辯駁,只是溫柔的輕喚。那隻暖暖的手掌,始終在輕撫着他。

「子熙!子熙!」周夜蕭用力抱住那白色身影,眼淚不斷涌出。

「夜蕭,我要走了。」那影子輕輕地說道。

「不!不許!我不許!」他用力抱緊,不讓子熙掙脫。他的力氣很大,一向很大,這是子熙所遠遠不及的。所以只要抱住子熙,那麼子熙就不會消失!他要緊緊抱住,不讓子熙走!「該走的人是我!是我!讓我走吧,你來,你回來。大家都想你,都需要你!子熙……你一向心軟,不願意見別人受苦,所以你回來,讓蓮瞳不要再痛苦,也讓我解脫吧!子熙,你成全我,你幫我……」

「我在這裡的一切,都結束了。我來見你,是想念你,想要看到你幸福。所以你要幸福哦,夜蕭。」

一記充滿疼愛的親吻,輕輕印在周夜蕭的額頭上。周夜蕭什麼也感受不到,只是死命地摟着周子熙,不讓他離開。但無論他如何努力,懷裡密實的感覺終究漸漸化成空虛,溫暖也轉爲冰冷……

子熙,走了。

空氣中依稀彷彿有道飄渺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夜蕭,再見……夜蕭,要幸福哦……

「子熙!」周夜蕭撕心裂肺地泣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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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蕭!」蓮瞳緊緊抓住周夜蕭在半空中盲目揮動的雙手,那力道大得讓她幾乎捉不住。「現在又是怎麼了?妳不是說他好了嗎?爲什麼又這樣了?爲什麼他會哭成這樣?夜蕭從來不哭的!可是現在他哭了,妳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蓮瞳質問的對象正是方纔施法完畢的花吉蒔。

「他沒事。妳沒聽到他在叫周子熙嗎?所以很明白可以看出來,他正在恢復,不再以爲自己是死去的周子熙。可能,他現在正在夢中與周子熙對話。」花吉蒔臉色蒼白,聲音虛弱。

「……在夢中跟子熙……說話?」蓮瞳一楞,立即衝着花吉蒔命令道:「妳現在馬上施法,讓我可以感應到夜蕭的夢境!我要見子熙!」

即使是夢,她也要見到子熙一面!她有太多的話想告訴子熙、有太多的想念無處傾訴,而子熙何其殘忍,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一次也不肯入夢來!

「花吉蒔,我的命令妳聽到沒有!快把我送進夜蕭夢裡,我要見子熙!」

「剛纔施法解除周夜蕭身上的易魂大法已經耗去我所有的功力,妳這個無理的要求,恕我無法照辦。」

「妳只有這麼點能耐嗎?身爲花氏宗主,妳應該更能讓人期待一點吧?還有,再加上這個花靈在一旁佐助,她不是妳花氏的嫡系正統嗎?兩人加起來,連這一點點事都辦不到,會不會太可笑了!」蓮瞳指着倒在一旁臥榻上的花靈質問。

花靈正氣虛地被李格非扶着喝湯藥,一點也不想理會蓮瞳。而花吉蒔則專心忙於行功恢復體力,整個偌大的西屋主臥室裡,就只聽到蓮瞳一人在咆哮。

「花吉蒔……還有妳,花靈——」蓮瞳被輕待成這樣,當然氣得夠嗆。尤其見到周夜蕭不斷在睡夢中哭泣、說着一些聽不清的話,除了叫「子熙」的名字相當清楚外,其他的根本無從猜測起,更別想藉此瞭解他與子熙在睡夢中說些什麼了。這讓她無比焦急,氣得很想把這兩人都砍了——

「妳們覺得本王治不了妳們花家嗎?!竟敢如此輕待本王——」

「只是夢啊,又不表示周子熙真正來到周夜蕭的夢中。」花詠靜說道。同時伸手輕撫周夜蕭的額頭,從額頂上灌注進一道柔和的黃光,不多久,周夜蕭的夢囈漸止,整個人不再輾轉反側,安靜了下來。

「妳把他怎麼了!」蓮瞳一把提起花詠靜厲聲質問。

「讓他好好睡覺。」雖然被抓得腳離地面,但這一點也不妨礙花詠靜平和地解說眼下情況,她已經太習慣了。「他的精神已經太過耗弱,如果再放任他在夢中消耗,他若不是從此醒不過來,就是醒來後瘋掉了,我想妳並不希望這樣吧?」

「所以妳把子熙趕走了?妳可惡——」

「蓮瞳,眼前就有人可以讓妳好好地問周子熙的事,爲什麼妳還要從虛無飄渺的夢境中去找安慰呢?妳不敢面對真正的現實嗎?」花吉蒔不得不中斷打坐調息,如果她想得到安靜,那就得擺平暴走的蓮瞳。

「妳在說什麼!」

「那裡——」花吉蒔下巴朝花靈與李格非點了點。「有妳通緝了半年多的李格非。還有花靈,正是子熙身亡前最後見到的人。如果妳想知道所有與周子熙有關的事,還有誰會比他們兩人更瞭解?」

「但我想親眼見到子熙,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他。我寧願親眼見他,好好跟他把話說清楚!而不是透過不相干的旁人轉述!」

「在周夜蕭夢裡出現的,並不一定是周子熙,而可能是周夜蕭在易魂大法解除時,他的靈魂在覺醒,與周子熙的形影作切割所產生的幻象。就算妳能看到周夜蕭的夢境,那也不是真實。再說,妳寧願周夜蕭再被夢境折磨下去,然後崩潰瘋掉嗎?如果是這樣,那妳可以讓詠靜再讓他繼續被夢魘下去,反正妳頌蓮王權大勢大,要弄瘋一個人,我們一定照辦,不敢違逆。」

蓮瞳被花吉蒔拿話這麼一堵,竟無法駁斥。雖然還是滿腹的焦躁與火氣,但……她無法拿夜蕭的安危開玩笑。子熙已經亡故了,難道還要夜蕭也跟着子熙消逝嗎?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對夜蕭這麼殘忍……

一直被蓮瞳拎着、卻也最被忽略的花詠靜,見眼下週遭一片沉默,突然開口問道:

「頌蓮王,妳追了花靈他們這麼久,現在連李格非都抓來了,怎麼妳卻只關心周夜蕭,一點也不問周子熙的事呢?」

沒待頌蓮王回答,花吉蒔與花靈同時以着虛弱的聲音搶答:

「因爲她早就被這對兄弟搞瘋了。」這是花吉蒔。

「因爲她不敢面對自己愛的人可能是周夜蕭的事實。」這是花靈。

「妳胡說!」蓮瞳雙目赤紅、爆跳如雷,衝到花靈面前。要不是李格非擋着,怕不一拳揍了過去。

啊,有人保護的感覺真好,能夠當回小女人真好……

花靈心滿意足地躲在李格非身後,安心喝茶、安心說話:

「頌蓮王,我不是說妳對子熙的感情是假的,但也許妳對子熙是仰慕多過愛;愛情……怎麼說呢,能讓妳展現真性情的人,纔有可能產生真正的愛情,愛情是很生活化、很坦然自在的。人只有在面對仰慕的偶像時,纔會盡力以最完美的一面呈現,並希望一輩子這麼維持下去,一如妳對子熙。」

「什麼是偶像啊?」花詠靜好奇地問。

「那不重要。」花靈沒力氣理會閒雜人等。

「花靈,妳什麼都不知道,竟敢任意評論我與子熙的事!妳有何資格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蓮瞳咬牙。

花靈在李格非的幫忙下,稍稍坐正了身子。雖然因爲扯動了背後的傷口而絲絲直抽氣,但還是努力說道:

「我並非什麼都不知道。當然,妳與子熙、夜蕭之間的三角關係……」很快瞪向又要開口問的花詠靜:「不要問我什麼是三角關係!」成功圍堵住後,接着道:「你們三人的事,我是無權說些什麼。但是基於我是最後一個見到子熙的人,以及,我貢獻了一大盆鮮血來幫助周夜蕭化解易魂大法的咒術,算起來功勞苦勞都有了,總可以說說話吧?」

蓮瞳一時無語,靜默地瞪着花靈,許久之後,才艱難地開口道:

「妳說吧。子熙……子熙在臨死之前,說了什麼?」

終於,要真正面對了……

花靈難得地正色道;

「子熙他說,要你們幸福。他希望你與周夜蕭婚姻幸福。他說很遺憾沒能來得及唱一首歌爲你們祝福,以及,及時說出對你們背叛的原諒。子熙要你們夫妻幸福。」深深吸一口氣,看向蓮瞳,也看向牀上不知何時已漸漸睜開眼的周夜蕭,輕聲道;「如果你們愛子熙,如果你們深覺對子熙感到愧疚,那就,遵照他的遺言與遺願——努力找到你們的幸福,好好把日子過下去吧。」

所有的錯過、遺憾、傷痛,不管能不能彌補、能不能被原諒,都隨着人事變遷而成爲必須面對的現實。

逝者如煙,往事無從追尋。

不管多痛,不管多悔——

生命不能回頭,活下去的人還要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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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李格非小心抱着花靈往特等地牢的方向走,他的步履平穩謹慎,小心地不讓她傷口被扯痛。

「他們的愛恨太濃烈,以後的日子要怎麼一起過……」花靈落寞地說着。

「那也不關我們的事。」

「你很討厭他們是吧?」花靈瞅他一眼,安心地窩在他厚實的懷中。

「哼。」李格非只給這聲冷哼。

「爲什麼?其實他們都很可憐。」花靈嘆氣。「有時候,並不是一定要有什麼人當壞人,悲劇纔會產生。以前我不相信,總覺得該有個壞人,在故事的最後得到報應,整個事件纔算完結,對觀衆纔會有交代。但世上的帳,並不都這樣算的,真可惜。」

「別再想他們的事了,他們怎樣,與我們無關。」李格非冷漠直言。

花靈這才把注意力放在李格非那張冰山似的臉上。發現剛纔還沒那麼冷,現在卻冷得像北極冰山,是怎樣了?

「你在氣什麼啊?」想了一下,猜道:「你是氣頌蓮王把我們關起來?還是氣我昨天胡亂大吼,把你給吼出來,害得你救人的計畫泡湯,救人不成,還跟着我一同落難?如果是這樣,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花靈!這些人把妳害成這樣,妳還管他們以後會怎樣!誰在乎他們以後是分是合、是死是活!」終於忍不住低吼。

花靈被吼得一楞,但很快甜蜜笑出來,臉頰在他胸口輕輕廝磨。

「格非,你真好。」

「……總之,妳要快點好起來!我不要看到妳這樣,全身是傷,臉色蒼白,身子瘦得不成樣……」李格非啞聲道。

「我會好起來的。我會的。」

「妳當然要好起來,把所有欠我的都要加倍還我!」

花靈疑惑,擡頭瞄他:「我欠你什麼了?」

他定定地鎖着她的眼眸:

「妳欠我,紅潤的臉頰、豐腴的體態、活躍的精神……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用金銀珠寶、錦衣玉食堆砌起來的,所以妳必須都還我,不僅一分一毫也不能少,還要加上利息償回來。聽到了嗎?」

花靈滿心暖暖漲漲的,被濃濃的幸福感包圍,顧不得會扯痛背後的傷口,張大雙臂用力摟緊他脖子,一邊痛叫一邊道:

「噢!李格非,我親愛的格非,我愛死你了!我愛死你了!這是我聽過最棒的情話,世界第一棒。噢——好痛、好痛、好痛痛痛……」

「花靈,妳小心點,妳別這樣動,妳小心點,會痛……看吧!」懊惱又心疼地低斥。努力想要讓她舒服一點,恨不得能代她痛,偏偏這女人一點也不乖,就是要把自己給弄痛!

「沒關係的,沒關係啦。」她緊緊摟着他,甜蜜地在他早已紅透的耳邊輕語:「格非,能在這個世界上遇見你,真好。如果遭遇這些活罪,是遇見你的代價,那麼,再多的苦難我也願意承受。」

語畢,正想依照慣例偷偷在他脣角偷個香,卻不料那兩片熱情的脣早己尋了過來,牢牢將她紅脣吞沒……

第四章 失蹤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八章 結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七章 我是誰?第八章 結第三章 真相?第七章 我是誰?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六章 迷·惑第六章 迷·惑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七章 我是誰?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三章 真相?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九章 離情第九章 離情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四章 失蹤第五章 易第八章 結第五章 易第九章 離情第九章 離情第三章 真相?第三章 真相?第七章 我是誰?第八章 結第六章 迷·惑第九章 離情第四章 失蹤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七章 我是誰?第九章 離情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九章 離情第五章 易第七章 我是誰?第三章 真相?第七章 我是誰?第五章 易第七章 我是誰?第五章 易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六章 迷·惑第六章 迷·惑第三章 真相?第八章 結第四章 失蹤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六章 迷·惑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五章 易第五章 易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九章 離情第四章 失蹤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四章 失蹤第九章 離情第八章 結第九章 離情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七章 我是誰?第三章 真相?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八章 結第六章 迷·惑第八章 結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四章 失蹤第五章 易第三章 真相?第六章 迷·惑第四章 失蹤第九章 離情第五章 易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四章 失蹤第九章 離情第一章 愛之旅兼落跑中的兩人第六章 迷·惑第八章 結第十章 未來,也許……第二章 夜鶯不唱歇第四章 失蹤第三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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