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巨響。
許銳鋒在地下牢房被震的立即擡起了頭。
這老頭真的是在和日本人演戲麼?
演個戲敢在憲兵隊附近動手榴彈??
老許擡起頭看着被日本人用槍頂着腦袋的老於,十分不解:“你們到底圖啥?”
鬧出這麼大個動靜恐怕要驚動北滿城內的所有日軍,誰演戲敢這麼演,就算是憲兵司令部的司令長官也得顧忌後果吧。
老於低着頭,一字一句說道:“圖口飯吃。”
這個解釋許銳鋒都沒聽說過,誰會爲了一口吃的冒着被整個北滿日軍抓捕的風險?
可下一句,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整個局面。
“山裡沒糧了,還缺醫少藥,要是再不及時把東西送到他們手裡,我們的人就得餓着肚子和他們打仗。”
“現在你明白爲什麼在封城以後,繡娘還要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偷那份‘軍列時刻表’了麼,並且在大量日軍已經從山裡回到北滿後,依然要冒險去取‘發報機’導致被捕。”
這是個局。
一定是個局!
許銳鋒聽着老於一點點將話題引過去的時候,內心中有個聲音在瘋狂嘶吼着,想要提點自己。
“老許,幫我們個忙,要是繡娘在臨走之前告訴了你什麼……”
來了,他終於老露出狐狸尾巴了。
許銳鋒一遍一遍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卻在對方的目光下並沒有打斷,彷彿那些勸誡都成爲了耳旁風般,耐心聽着。
“想盡一切辦法讓溫婉看一眼那東西。”
“小五子說,溫婉只要看一眼就能記住,到時候隨便找一臺發報機就能把情報發送到山裡。”
老於轉過頭看着許銳鋒的眼睛,目光中沒有一絲閃爍,神情中,更沒有半分躲閃。
這應該是個騙局,但老許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在此時此刻卻按照劇情走了下去。
“爲什麼是我?”他急切的問着:“繡娘被捕的時候,你們爲什麼不拿人命往裡填,那時候把她救出去不好麼?”
老於的一句話徹底卡住了許銳鋒的喉嚨:“誰想死啊?”
“不到最後一刻,不到了最沒辦法的時候,誰願意去死?你願意麼?”
“繡娘被捕的時候還沒人知道山裡的情況,要不是爲了找尋那份東西在坍塌的裁縫鋪發現了一份只在日僑區發放的《滿洲日報》,直到現在我們依然不知道山裡的情況。”
“可你們爲什麼不自己把‘軍列運輸時刻表’用發報機發回去?”
老於攤開雙手迴應道:“但凡情報在我手裡……”
“但凡我們這羣泥腿子當中有一個人會捅咕發報機那玩意兒,咱倆這輩子也見不着。”
“再說了這件事對你來說沒損失,你只需要向日本人轉述我即將告訴你的時間和地點,就一定能抓到真真正正的紅黨,到時候你能活命,還能救下溫婉,我們的唯一請求就是讓溫婉在將這東西交還給日本人之前看上一眼就行,過分麼?”
過分麼?
許銳鋒瞪着眼睛反問:“你說過分麼?”
“你讓我許銳鋒向日本人供述根本不知道的紅黨位置,讓我這個連正眼兒都沒瞅過小鬼子的老爺們當漢奸,還問我過分麼?”
“可我們救了你的命!”
“老子要是怕死,就不在城外一個人面對鬼子的兩個聯隊!”
“那溫婉呢?溫婉肚子裡的孩子呢?”
許銳鋒不說話了,只剩下脖子上的青筋還在蹦,眼睛裡的血絲依然赤紅。
這時候別說你是老爺們,就算你是神仙,也沒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
呃……
呃……
老許呃了兩聲都沒說出來話,他想把滿肚子的話都掏出來,告訴眼前的老頭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人知道北滿有個姓許的曾經幹過什麼,這件事結束以後你去哪隱姓埋名不行?這麼大個國家不差一個許銳鋒更不差一個溫婉,可眼巴前兒的山裡,卻連一穗苞米都沒有了。”
那些話不停在許銳鋒耳旁迴響,半晌,他才說了一句:“我不想這麼活着。”
這句話輕的就像是從一個體虛多年的癆病鬼嘴裡飄出來的,但其分量,能壓垮男人的脊樑。
老於笑了,看着許銳鋒的眼睛說道:“我替山裡十一個軍,三萬戰士謝謝你,替我兒子謝謝你。”
他兒子。
老許明白了,這個老於拿自己的命冒險是因爲他兒子就在山裡和日本人拼命,老爺子爲了能讓自家小崽子吃一口飽飯再和日本子掄刺刀,連命都不要了。
他用力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一邊是山裡大量抗日力量的生命,一邊自己守了一輩子,哪怕走了邪道也不曾跨越過去的界線,站在這條線中間的老許如同讓人放在油鍋裡烹煮一般煎熬。
他是北滿的坐地炮啊。
是北滿唯一的爺。
是地面上任何江湖人提起來都得豎大拇指,響噹噹的人物,這一旦向開了口,連以前稱讚過你的江湖人都會覺着沒臉活!
繡娘,你這是給咱惹了多大個麻煩啊;你們這羣紅黨是要夥着一塊把咱老許逼死吧?咱都已經準備去死了,這也不行麼!
嘡。
房門又響,三木帶着翻譯回來了,兩名日本兵衝着三木嘰裡呱啦說了一堆,那一刻,三木怒火中燒的走到許銳鋒老門口,伸手一指老於。
日本兵肯定在向三木報告說他離開的期間,老於和許銳鋒說了很多話,但翻譯不在他們也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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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嗵。
老於立馬就給三木跪下了,和剛纔判若兩人:“太君,救命!”
他回身指着許銳鋒說道:“太君,這小子說要整死我,一個勁兒的威脅我,說只要離開了憲兵隊,就讓我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啊。”
賭徒都是演技派,他們撒謊根本不用思考,跟‘賊起飛智’差不多,總能隨時隨地符合場景的說出一些半真半假的話。
剛要做什麼的三木見狀摟住了肚子裡的這股火,轉身看向許銳鋒,很明顯,他信了,他信了許銳鋒會威脅老於的話,覺着這像是北滿坐地炮能幹出來的事。
“許銳鋒!”
“這就是你告訴我的可以商量?”
許銳鋒把腦袋放平,躺在草墊子上望着棚頂:“不然呢?你覺着我會相信你這個日本人,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我要是告訴你了那東西在哪,你會不會懷疑有人接觸過那東西,向我繼續逼問北滿其他‘紅黨’的名單?我要是再告訴你其他紅黨的名單,讓你沒了後患,下一個死的就是我,爲了這件事,你別說殺幾個人滅口了,就算是讓你和憲兵隊特高課對着幹都會有半點含糊吧?”
“我拿什麼信你?”
“那到不如魚死網破。”
三木逼急了似得問道:“你到底怎麼樣才肯說!”
“不怎麼樣,說也不是不行,可你得給我一個條件,一個能讓我說完以後足以自保的條件。”
“你要什麼條件?”
戲臺老於和那些紅黨已經給你搭好了,可該怎麼唱下去還得你自己來。
許銳鋒緩慢說道:“先找人給我治傷。”
“可以。”
三木連個停頓都沒有,直接答應了下來。
“召集所有媒體,當衆宣佈接受對我的赦免。”
“不可能!”
三木不是傻子,一旦向媒體宣佈了赦免,那許銳鋒在他手心裡就算是徹底摁不住了,這坐地炮要是作起妖來,誰能承受得了。
“我用全北滿的紅黨跟你換。”
老許看着三木的眼睛催促道:“你別忘了我的女人就是紅黨,她平時和誰接觸能避開我麼?”
“你不妨想想,要是連宮本明哲都沒挖出來的紅黨在封城之後被你挖了出來,日後在北滿你得擁有什麼樣的地位。”
三木謹慎的迴應:“那不是我最需要的。”
“怎麼不是,你就不怕有人已經接觸過了那份東西?這東西即便是我還給了你,北滿紅黨不死乾淨了你踏實麼?”
到了這一秒,許銳鋒早不覺着老於是和日本人一夥了,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搭上自己的性命,這違反常理,更何況自己只要反口,老於必死無疑。
思慮良久,三木終於說出了一句:“我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供出幾個紅黨也不足以讓憲兵司令部爲你召開新聞發佈會……”
“我投降。”
老許親自拿起匕首刺向了自己幾十年名聲的心口窩,直末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