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套衣裳是尤嬤嬤特意吩咐人做的,兩種顏色,粉跟月白,但是那粉色猛看着跟尋常的顏色沒什麼不同,但是細細看去卻能看到料子上似有流光盈動,在屋內已然這般,若是站在陽光下必然是更加出彩。月白色質樸淡雅,雖是如此只是領口、對襟跟袖口的地方都帶着細細密密幾層的繡花,格外的厚重華貴。
尤嬤嬤掀起簾子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嶽水青正在挑選衣裳,腳步略略一塊,笑着說道:“表姑娘選好沒有,咱們得緊着點,前面的客人已經陸續都到了,再過會兒王妃就該請您過去了。”說着眼神就落在了那衣裳上,“這兩套衣服是老奴特意給姑娘選的,是繡娘們連着趕了幾天才繡出來的,便是東邊做衣裳也沒這麼趕得。”
東邊指的是什麼人,嶽水青心裡明白得很。纔來府裡的時候,也想着跟兩位側妃打好關係,到時候也算是能有一臂之力,沒想到衛側妃這才略動動緊跟着就沒有氣息了。她知道定是出了事情,誕嗣不管她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只是隱隱聽人說犯了王爺的忌諱,被王爺訓斥了。
不知道這事兒是真是假,但是她得到的消息也只有這樣了,所以今兒個她自己心裡也是特別的忐忑。
“嬤嬤幫我看看,我該穿哪一套好,王妃爲我準備的很是妥當,這兩套衣裳都好得很。”嶽水青就擡起頭看着旁邊的尤嬤嬤,水盈盈的大眼睛裡滿是期望。
這女人啊長得不美沒關係但是一定要一雙好眼睛,明知道這個嶽水青是包藏禍心的主兒,但是她這雙眼睛這麼瞅着你,尤嬤嬤都覺得心跳跳的。
“老奴瞧着哪個都好,表姑娘自己可心就成。”尤嬤嬤笑米米的說道。
嶽水青看了尤嬤嬤一眼,就笑着說道:“那就選這個月白的吧。”
“趕緊伺候表姑娘穿戴起來,麻利利的手腳快點,趕時間吶。”
嶽水青看着尤嬤嬤的神色一點都沒有晃動,心裡不由想到難不成是自己多疑了?她在孝期之內,若是穿着粉色的衣衫出去,難免會落個輕薄不孝的罪名。她方纔故意流露出在粉色衣裳上的不捨,原以爲尤嬤嬤會趁機勸兩句,那自己也能猜出幾分王妃的心思,偏偏尤嬤嬤一句廢話都沒多說,她心裡反而有些沒底了。
“嬤嬤,表姑娘這邊可都妥當了?王妃跟前的雪琪姐姐來了,請表姑娘過去 呢。”門簾外小丫頭清脆的聲音傳了進來,嶽水青眼皮就是一跳,不過還是安然坐在凳上,身後的丫頭還在忙活着給自己梳頭。
“馬上就好了,你請雪琪姑娘略略站站腳。”尤嬤嬤對外頭的小丫頭喊道,轉過頭又對着給嶽水青梳頭的小丫頭說道:“快一點,表姑娘還在孝期內別梳太複雜的,首飾都撿着素銀的帶着,別讓人撿了話柄,讓王爺王妃表姑娘都丟了顏面。”
尤嬤嬤在屋子裡指揮着衆人,嶽水青聽到這話心裡一咯噔,難道自己猜錯了不成,其實王妃是最怕自己出醜的?
雪琪站在院子裡跟幾個小丫頭笑着說話,她是王妃跟前的大紅人,一等大丫頭,尋常她們就是想要在她跟前露個臉巴結兩句都沒機會。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自然是人人都圍了上來,對着雪琪好一通的巴結奉承,還有幾個特別機靈的拿了禮物偷偷塞給雪琪,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進正院伺候就好了。
嶽水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幕,一時間心裡真是滋味難明。王妃跟前的一個丫頭,放在這府裡都是人人巴結的人,她在這院子裡住了這許久,這些丫頭待自己也恭敬,可沒這麼熱情奉迎。
“表姑娘。”雪琪瞧着嶽水青出來了,忙把小丫頭們打發了快步走了過來,對着嶽水青輕輕福身行禮,不等嶽水青開口她就自己先起來了,笑着說道:“前頭的客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王妃讓奴婢請表姑娘去見見幾個親近的親戚,還請表姑娘跟奴婢來。”
親近的親戚……嶽水青眼前就一亮,方纔滿腹的怨氣頓時消失不見了,就對着雪琪笑了笑,“有勞這位姐姐了。”
“奴婢可不敢當,奴婢叫雪琪,表姑娘喚我名字就可。”雪琪滿臉笑意盈盈的當前一步領路,轉身就往外走。
嶽水青根上雪琪的腳步,似是有些不安地問道:“不知道都有什麼親戚在,能不能透露一二,免得失禮給王妃抹黑。”
到是個機靈的,打探消息的理由倒也體面。想起王妃的話,雪琪就特別有真心的回道:“肅王妃、寧王妃、醇王妃、逸王妃、懷王妃、嘉王妃等諸位王妃,再有就是定國公府跟北安侯府的人,這都是王府的母家,王妃說了表姑娘不是外人自家的親戚合該認識認識的,以後等表姑娘出了孝期也該常常走動纔是。表姑娘不用擔心,都是相熟的人,很好相處的。”
嶽水青聽着雪琪的話心潮滾動,如果自己真的是靖王的表妹有多好,這麼多顯赫的親戚,將來自己的前程肯定也差不了。只可惜……想到這裡心神晦暗,不過只要自己做好了事情,想來那一位也不會虧待自己,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從她居住的院子一路到了王妃所住的正院,卻不是從正門而入,而是走的一角門,嶽水青正有些不解,就聽到雪琪說道:“正門那邊都在迎客,亂哄哄的沒得擾了表姑娘,要是被什麼不長眼的衝撞了王妃肯定會心疼的。所以奴婢想着咱們走這邊的角門又清靜又近便,就是委屈您了。”
嶽水青一聽就忙說道:“不委屈,這算什麼委屈。”
雪琪就對着她笑了笑,半垂下的眼眸帶着幾分譏諷,王妃已經跟她和雪瑩點過幾句,眼前這個表姑娘可是個西貝貨,敢到王府來行騙,真是好大的狗膽!還想走正門,呸!也不看看自己家祖墳上有沒有冒那股青煙。
“表姑娘跟我來。”雪琪笑着往前走,“這次賞花宴來的人身份尊貴,大多不凡,先請表姑娘過來等到王妃那邊叫人了,表姑娘再過去王妃特意讓奴婢把西廂收拾出來,表姑娘現在這裡略坐坐,王妃那邊安排好就來請您了。”
說着雪琪就推開了西廂的房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嶽水青只好先走進來,就看到裡面收拾的乾乾淨淨,窗臺上擺着金蟬鏤空香爐,滿屋子裡都有種清清淡淡的香氣很是好聞。還不等她再問問,就聽到雪琪在門外叫來兩個小丫頭吩咐道:“好好地伺候表姑娘,若是偷懶耍滑仔細你們的皮。茶水點心不可缺了,問問表姑娘想吃什麼去廚房現要,別拿那些生冷早做出來的糊弄人,。聽到沒有?”
“是是是,雪琪姐姐我們不敢,一定好好的伺候表姑孃的。”兩個小丫頭誠惶誠恐的說道,臉色都白了。
雪琪看了二人一眼,又轉過身對着嶽水青福福身,“表姑娘您先歇息,奴婢這就去跟王妃回稟一聲,很快就來接表姑娘。”
“你只管去忙,我在這裡沒關係的。”嶽水青淡淡一笑,半垂着眼瞼,帶着那麼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雪琪心裡呸了一聲,虧得王爺都沒見她,不然這麼個狐媚樣真是夠喪氣的。
雪琪笑着走了,那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就看着嶽水青說道:“表姑娘您屋裡坐,奴婢去給您沏茶。”
“奴婢去給您端點心。”
兩人把嶽水青請進了屋子裡,就先後一溜煙跑了,只留下嶽水青一個在屋子裡坐着。王妃的正院前後足有三進,王妃宴客的地方在正廳,嶽水青在的地方是後院西廂房,隔着一道迴廊院牆,在這邊都能清清楚楚的聽到前面的說笑聲。
這裡畢竟是王妃的地方,外面不時地有丫頭婆子走過,她坐在屋子裡也不敢出去隨意走動,那兩個小丫頭說是沏茶端點心到現在也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去哪裡玩了。端坐在屋子裡,嶽水青心裡焦急忐忑,面上卻還是一副安靜從容的樣子,只是聽着前院傳來的說笑聲,心裡就有些按捺不住的衝動。
只要靖王府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承認了她的身份,那麼以後她就真真切切的是靖王府的表姑娘了,到時候想要做點什麼有了這個名頭自然是容易得很,哪裡像現在自己妾身未明的窘態下,便是一個小丫頭也不敢得罪。
正想着,那喊着沏茶的小丫頭手裡端着黃楊木的茶盤,茶盤上放着鬥彩海藻紋的茶盞,有茶香慢慢的溢了出來,聞香識茶,嶽水青聞得出這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表姑娘久等了,今天客人多,茶水間慢慢的人等着要熱水,奴婢連着託了好幾個人這才先把熱水要了出來。”小丫頭口角生風,說話特別的利落,圓圓的大眼睛帶着幾分稚氣,眉眼間還帶着掩不去的怒火。
嶽水青打量着這個小丫頭,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年歲,看來是在王府呆的時日還不長,不然也不會在她面前抱怨這個。而且看她的穿戴打扮,也不像是正院裡特別有地位的丫頭,心裡一時間就有了思量,這個比去拿點心的那個稍微小些也稍微的單純些,自己正好跟她打聽下。
“無礙的,累得你辛勞了。”嶽水青柔柔的說道。
那小丫頭看着嶽水青和緩的神色,就越發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雪琪姐姐吩咐的事情奴婢可不敢不當回事,別看雪琪姐姐滿臉笑容,這院子裡的人都怕她呢。王妃最是溫柔和善,可是雪琪姐姐跟雪瑩姐姐卻不是好糊弄的,就連尤嬤嬤都要看她們的臉色……”說到這裡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小丫頭自己都被自己嚇傻了,面色煞白的很,不安的站在那裡都要哭出來了。
嶽水青很意外,沒想到王妃跟前的那兩個丫頭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權柄,連……尤嬤嬤都要讓她們三分,想起方纔雪琪笑盈盈的帶着自己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幸好自己並未託大得罪她。
“我什麼都沒聽到,你放心好了。”嶽水青又笑着說道,“我聽着前院熱鬧得很,好似來了好多人,你去看熱鬧了沒有?”小丫頭年紀還不大,想來還是有小孩子心性的,喜歡看個熱鬧什麼的。
聽到嶽水青這麼說,那小丫頭就滿臉感激的看着她,幾乎是投桃報李的回道:“王妃進了府這還是第一次開宴會呢,來的人可多了,我剛纔在二道門拐角的地方貓着腰看了好一會兒,聽着報的人名都傻眼了,全都是京都最有名的夫人們……”小丫頭就跟嶽水青講了很多這些夫人們的典故,着重講了寧王妃的故事,“……名聲可好了,溫柔和善在閨中就頗有名氣,又是信國公府的嫡長女,跟寧王爺還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表姑娘沒見過,寧王爺可是當初多少閨中女子的肖想的夫君人選呢。奴婢有幸見過王爺一回,當真是如傳言般的俊朗溫柔的人,寧王妃可真有福氣嫁了寧王爺。”說到這裡那小丫頭擡頭看看嶽水青壓低聲音講了一句,“表姑娘不知道吧,寧王爺有位側妃就是咱們王妃的親堂姐,定國公的嫡長女呢。”
嶽水青不過是別人故意調、教出來破壞靖王夫妻感情的人,對於京都情況知道最多的也就是靖王府這一塊,還真是不知道寧王府的事情,更不要說寧王側妃了。聽着這丫頭的話,一時間也來了興趣,順着她的話往下問,“定國公府的嫡長女怎麼會做側妃?”靖王妃不是定國公府二房的女兒嗎?嫡長女應該做正妃這才名正言順,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小丫頭聽到這話就撇撇嘴,往嶽水青跟前湊了一步,特別壓低聲音說道:“還不是寧王妃在選秀的時候使了手段,害的人家好好地嫡長女淪爲側妃不說,在府裡董側妃也過得特別的憋屈。咱們王妃這麼溫善的人,她的堂姐自然也是好的,聽說董側妃知書達理,與人爲善,善待僕從,名聲可好得很呢。不過嘛,一個府裡的哪裡能有兩個善人,您說是不是?”
嶽水青沒想到寧王府里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一時間竟是聽的傻了眼,董側妃那可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女,這樣的出身都要過着這麼憋屈的日子……想想自己,一時間只覺得當真死烏雲罩頂,前途未卜。
看着嶽水青似乎是嚇到了,那小丫頭的神情就有些訕訕的,連忙補充道:“表姑娘也別聽奴婢瞎說,我這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也做不得準的。”
嶽水青就輕輕地笑了笑,“嗯,我也就聽你這麼一說,我初次來京都,從未聽說過這些,倒是覺得有些稀奇。”
聽到嶽水青這麼說,那小丫頭就鬆了口氣,轉而又說道:“今日聽說幾位王爺都要來呢,表姑娘是沒過這些王爺,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尤其是寧王爺。只可惜姑娘見不到,若是能見見纔是開了眼界呢。”
小丫頭這麼隨口一說,倒是讓嶽水青心思活泛起來,她來之前就知道自己來了這裡是要靠着寧王爺的,如果要是今兒個能跟王爺見一見,兩下里對上頭自己也能輕鬆多了,想到這裡就看了那小丫頭一眼,許是因爲自己替她遮掩之前說話不當的緣故,這丫頭對自己就特別的親切,若是自己託她想想辦法,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成,就是要她自己主動點纔好,免得自己落人口舌。
想到這裡,嶽水青幽幽一嘆,面帶幾分寂寥,嘴角的笑容頗有幾分哀傷,“我不過是鄉下來的,哪裡有福氣能看一眼,快別開玩笑了。”
小丫頭聽着嶽水青這麼一說,就特別殷勤的逢迎道:“表姑娘待我這般好,還肯爲我遮掩,若是姑娘真的想要見見,奴婢就算是豁出去也要幫你一把,奴婢倒是知道個地方清淨人少還能看得到。”
嶽水青眉頭輕蹙,輕輕搖頭,“不好,若是被人瞧見如何是好?”
“都有奴婢呢,奴婢保準姑娘安然無恙。”那小丫頭拍着胸口說道,“前面貴客還未來全,姑娘被王妃召見還要等等,奴婢先去看看前面的情況,您稍等等。”
小丫頭說着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只剩下嶽水青一個人坐在屋子裡,胸口撲通撲通直跳……
徽瑜立住腳,雪琪湊上前來在她身邊低聲數語,身後正廳裡不少人擡頭往這邊張望。大夫人看了看身邊一直跟着她的大兒媳婦心裡就有些煩躁,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特別的不順的緣故,今兒個不管她怎麼委婉拐彎的讓大兒媳婦離自己遠一點,可她就是聽不出來,此時看着徽瑜立在院子裡,身邊回話的丫頭她自然認識是誰,瞧着主僕的神色似乎都不太好,她心裡就想起來之前寧王妃在她跟前無意中說出的那話,難不成靖王夫婦真的因爲那個表姑娘鬧得不好?有心想要出去探問探問,順便讓徽瑜知道出了事情還是要依靠孃家,也能理直氣壯地在婉兒的事情上讓她出力,只是想起大兒媳婦就有些心煩意亂的,一時間也沒辦法走出去。
“先讓她在後院呆着,按照之前說好的去辦吧。”徽瑜的眼角掃過端莊微笑安然而坐的夏冰玉哪兒,面上的笑容越發的豔麗,陽光下那塗了胭脂的紅脣就似初春那初綻的桃花,妖嬈無雙。
“是,那兩個小丫頭都是極其機靈的,主子放心就是。”雪琪低聲回道,“還有一事,尤嬤嬤方纔見了奴婢,說是衛楊兩位側妃託人給她遞了話。”剩下的話卻沒說出來,託人遞話想要做什麼,還不是想要在人前露個臉,兩人久不得*在京都早已經人盡皆知,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如果王妃能讓她們出來露一面,至少衛楊兩家的面上也能好看些,還能讓人覺得王妃大度,不得不說這二人時機選的不錯。
徽瑜這次是真的笑了,眼睛微微一轉,看着雪琪說道:“之前就給她們添了新衣,難不成壓在箱底嗎?”
雪琪就明白了,“那奴婢親自走一趟?”
“去吧,好好地把兩位側妃請來,千萬別怠慢了。”
話音剛落,前面又有一陣熱鬧傳來,徽瑜打眼望去卻是愣住了,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信國公府的太夫人羅氏,這位可有些年沒出來晃了,徽瑜的頭皮一下子就紮緊了。
之前肅王妃楓園宴客之時,徽瑜就已經從安平候府世子夫人秦含晴的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些昭國公府內的事情,這位太夫人強壓着二兒媳婦把庶出嫡養的女兒嫁給了自己二女兒的紈絝兒子,這位太夫人的奇葩程度徽瑜覺得倒是跟她的祖母有幾分相似。
她的祖母定國公府太夫人不也是做出了,把二兒子養廢保住董家基業的好笑事情?不得不說,徽瑜真是沒有辦法理解這些人的思想的,但是她知道秦太夫人不請自來,未必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