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廬下的草原格外的秀美,遠處便是巍峨險峻的青嶺矗立一旁,山腳下那一片片的帳篷遠遠望去如雪花般隨意散落在草地上。
美麗的風景襯着絕美的佳人,只可惜氣氛卻並不是那麼的友好。
“哼,少在這裡假惺惺的,當真以爲我們都是傻子不成,哈兒和林部那麼多的駿馬誰能這樣大手筆拿出來,據我所知靖王妃的馬場纔有這樣的實力。”忽蘭的眸子帶着怒火轉頭看向徽瑜,就因爲這些駿馬,他們部族收到偷襲,損失慘重。
徽瑜卻是面不改色,不要說只是忽蘭前來質問,就算是御駕面前,她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因此只是輕鬆一笑,看着忽蘭道:“公主這個消息也太落後了,一年前我就將馬場轉賣了,難道公主不知道嗎?”
忽蘭被徽瑜的話哄得一愣,旋即皺眉味道:“賣了?怎麼可能,那管理馬場的不還是你們的人嗎?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好哄呢,簡直欺人太甚。”
“公主若不信大可以去看看馬場的地契,地契上轉賣的時間可做不得假。至於馬場的那些人,不過是當初我們簽訂契約的時候買主說好的,因爲他的人對於養馬馴馬是門外漢所以特意要求留他們一年教教手藝,這次我們圍獵回京這些人都是要跟着你一起走的。”徽瑜的聲音輕柔如春風,看着忽蘭的神色驟變,又加重語氣冷笑道:“原來公主一定要嫁給我夫君卻是看中了我的馬場,若是公主早些言明,只怕早就知道真相了,何須如此拐彎抹角。至於哈兒和林部的所作所爲,我想我們沒有什麼置喙的餘地,更何況,當初公主跟呼圖首領暗中毒死哈兒和林部的大批駿馬,你做初一,別人自然會做十五,還是隻能公主算計別人,卻不許別人反擊?這也太可笑了。”
關於忽蘭一定要嫁給姬亓玉的原因,徽瑜一直想不明白,現在忽蘭氣昏頭因爲馬場的事情找上門來,徽瑜才恍然大悟。她就想不透忽蘭這種在塞外幾乎能呼風喚雨的美人,怎麼就能甘心嫁到大晉這樣約束女子的地方。姬亓玉跟她講過,去年塞外的馬匹染了馬瘟死亡極多,所以現在幾大部族誰手裡有大批的駿馬,就等於有了巨大的優勢。
徽瑜的話講的十分的不客氣,忽蘭臉龐一下子變得通紅,許是這樣,徽瑜覺得自己猜的即便是沒有十成十,也差不多了。
“你別得意太早,今ri你笑我,他日安不能我笑你。”
“那我就等着,就怕公主沒機會看到了。”
忽蘭再也不願意看靖王妃一眼,眼神又落在了姬亓玉身上,卻見他頭顱微側看都不看她一眼,心裡又覺得有幾分酸澀,忍了半天還是講道:“其實你不記得我了是不是?”
姬亓玉凝眉,“公主說話慎重,之前公主假裝與我相熟,人前故作姿態,看在呼圖首領的面上不予追究,公主講話還需慎重。”要是徽瑜真的誤會了,可就不妙了。
“四年前,你來邊關犒軍,可還記得在樹林中被你救過的小叫花?”
姬亓玉一愣,“是你?”
“是,現在記得了?”
“與我何干,我不過是順手而爲。”那天他還見到了徽瑜手起刀落殺人呢,比起這個他印象更深的是徽瑜。
大約是沒想到姬亓玉居然這樣的無情,講出的話簡直就是鋼刀刮骨,忽蘭的神色頓時就變了。塞外女子作風彪悍,忽蘭又是天之驕女,被姬亓玉跟徽瑜一而再再而三的奚落,心中怒火簡直就是火山爆、發,手中馬鞭便朝着姬亓玉的胳膊抽來。
徽瑜沒想到忽蘭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敢動手,正欲扯住她的馬鞭,眼角卻掃到似有人縱馬而來,馬背上的衣裳有些熟悉,徽瑜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是她絕對不能在任何大晉人的面前出手。可是此時姬亓玉因爲要護着她,行動上便有些不便,咬咬牙側身便擋在了姬亓玉的身側,徽瑜只覺得半邊肩膀火辣辣的疼,疼的眼淚都涌了上來。
事起突然,姬亓玉沒想到徽瑜居然會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了一鞭,忙扶住她,臉都白了,急切地問道:“瑤歡,怎麼樣?”
徽瑜衝着他搖搖頭,“沒事,想來公主心情不好,咱們回去吧。”徽瑜整個人都伏在姬亓玉的懷中,一把扯住了他的右手,不讓他對忽蘭出手。
徽瑜異常的舉止讓姬亓玉心裡頓時愣了一下,方纔太着急一時竟忘了,徽瑜是有些功夫的人,其實完全可以空手抓住拿鞭子,但是她卻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肯定是有原因的。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徽瑜用了苦肉計,他自然不能讓她白白的捱了,強忍着心裡怒火,順從徽瑜的心意沒有對忽蘭出手,只是將徽瑜擁在懷中,對着忽蘭怒喝道:“公主如此行止,改日我必定會親自拜訪呼圖首領。”
說着調轉馬頭帶着徽瑜就走,沒想到轉過身來卻看到皇上跟晗妃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難怪徽瑜ying侹着捱了一鞭子,心裡驟然就明白了,他立刻抱着徽瑜下了馬,跪地行禮,“臣參見皇上、娘娘。”
“臣妾參見皇上、娘娘。”徽瑜臉色都不用裝了慘白如紙,肩膀上鮮血淋漓,乍一看很是恐怖。
晗妃像是怕極了,扯着皇帝的袖子說道:“皇上,快讓太醫給靖王妃看看,她風寒纔剛剛好些。”
“起來吧,老四,先帶你的王妃回去治傷。”
“臣遵旨。”姬亓玉當即就抱着徽瑜上了馬。
晗妃卻讓身後跟着來的侍女把自己的披風送了過來,“王爺趕緊給王妃擋住傷處。”
姬亓玉謝過後,結果宮人送上來的披風將徽瑜包裹住,此時徽瑜正躲在姬亓玉的懷中裝柔弱,一副傷勢頗重幾不能承受的樣子,這可把姬亓玉嚇壞了,以爲徽瑜的傷勢真的挺厲害,立刻就騎馬離開了。
回了大帳,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太醫就到了,徽瑜半坐在榻上,姬亓玉在旁邊幫着太醫把她傷處的衣服剪開,太醫查看傷口,立刻清洗敷藥。雪琪雪瑩帶着人端水、拿藥、準備乾淨的巾帕,兩人的眼眶都紅了,只是這個時候什麼都不敢問。
等到傷口包紮好了,帳篷裡的人都退下之後,太醫纔開口說道:“微臣姓羅,一直在晗妃娘娘跟前伺候。”
徽瑜聽着這話眼睛一亮,就知道這是晗妃的自己人,心裡鬆了口氣,嘴上卻說道:“多謝太醫,辛苦您了,我這傷口可有大礙?”
羅太醫摸不清楚靖王妃是什麼意思,酌量一番謹慎開口,“王妃宜多休養,最好是不要見風。”
“那太醫看多久這傷口才能好?”姬亓玉知道徽瑜在打什麼算盤,順着她的心意問道。
“五六日……”說着就看着靖王目帶詢問之意。
姬亓玉就擰擰眉,羅太醫立刻改口,“王妃傷勢嚴重,兼之體弱,多休息幾日纔是正經修養之道。微臣開一付藥先喝一兩日看看,若有不妥再改藥方。”
姬亓玉這才點點頭,“辛苦羅太醫了。”
“不敢當王爺此言,微臣分內之事。”羅太醫也不囉嗦,徑自去一旁的桌子上寫藥方,寫完之後還給姬亓玉看了看,這才讓藥童去抓藥,心裡卻是鬆了口氣。人人都道靖王如何如何,今日身臨其境總算是切身體會,緊張死他了。
羅太醫走後,姬亓玉這才板着臉看着徽瑜。
徽瑜知道他生氣了,討好的看着她,扯着他的袖子輕輕搖晃,“彆氣了,我這不是隨機應變嘛,這樣好的機會錯過太可惜了。”
徽瑜講的機會,姬亓玉其實明白。自從來到邊關就諸事不順,皇上那邊對他們夫妻也是多有不滿,尤其是上回兩人走了一步昏招,讓皇上對徽瑜的不滿又多了些。所以這次徽瑜纔會不惜用上苦肉計,就是想讓皇帝親眼看到,其實她對他是可以以命相護,這樣一來至少皇上就不會認爲徽瑜纔是那個可以影響他的人。
只是他心疼。
卻又捨不得責備她。
“你太魯莽了,你這樣做,讓我還有何顏面面對你?”姬亓玉情緒有些低落,上頭有皇帝壓着,很多事情他心裡明白卻不能有任何的動作。一步錯,就有可能招來覆滅之災,他不能賭,也賭不過。可是如果要徽瑜憑着自己受傷爲他鋪路,他一個大男人也太丟人了。
沒想到姬亓玉會把事情想的這樣的嚴重,徽瑜立刻說道:“其實傷勢一點都不嚴重,當時我挨鞭子的時候是側滑了一下,那鞭子入肉不深,瞧着挺恐怖的,其實不嚴重。你方纔也看到了,真的,養個三五天就一點事兒都沒有了。若是受這一點傷能解咱們燃眉之急挺划算的,我其實不太疼,當時就是裝給皇上看的……”
徽瑜越是顛三倒四的解釋,姬亓玉卻是越內疚,避開她的傷口,將她擁入懷中,“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傻的人。”爲他想得越多,反而傷她越深,他是從未想過要讓徽瑜爲自己承受這些的。
聽着姬亓玉的話,徽瑜輕輕一笑,“我哪裡傻了,我這是聰明得很。我爲你受了傷,你便要一輩子記我的好,這是多麼划算的事情。”
姬亓玉簡直都要氣笑了,哪裡有人算計人還把自己的打算講出來的,她分明就是安慰自己。不想她找藉口絞盡腦汁,順着她的話說道:“是啊,這下子這輩子都要欠着你了。”
“一輩子……可真好。”徽瑜貼着姬亓玉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輕聲低喃。
忽蘭公主傷了靖王妃事情,隨着呼圖首領親自賠罪,一時間都傳遍了。徽瑜這裡來探望的人衆多,她躺在榻上扮柔弱,姬亓玉卻是與呼圖在御前打起了官司,定要討個公道。忽蘭公主自知理虧,被呼圖首領親自帶着來給徽瑜賠罪,同行的還有晗妃做說客。
“靖王妃可真可憐,我瞧着大半個肩膀都腫了,那忽蘭公主下手可真狠,這樣的女子若真是嫁進了靖王府,只怕靖王妃的命都不知道能活幾時。”晗妃氣的在皇上跟前抱怨,“皇上,這樣狠毒的女子,是萬萬不能嫁進咱們皇家的,這要是帶壞了其他人,可如何是好?”
皇帝這幾日也有些頭疼,因爲這件事情,呼圖跟老四一個個的都來煩他,他這才躲到了晗妃這裡,沒想到晗妃開口還是靖王妃,心裡就有些惱怒。正要開口斥責兩句,卻又聽到晗妃嘆息一聲,“當時那鞭子分明不是衝着靖王妃去的,可她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護着靖王,夫妻情重可見一斑。當時的情況若是換做臣妾,臣妾也定會跟靖王妃一樣,寧可自己受傷也萬萬見不得皇上傷到分毫。”
皇帝要出口的斥責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瞧着晗妃望着他的剪水雙眸滿滿深情,又想到晗妃說的那場面,若真是換做晗妃爲自己擋了那一鞭子,自己會如何?
皇帝一時間竟有些想不到答案,可是心裡那股不耐卻漸漸地消失了。
“朕也必然不會讓別人傷你分毫,那是靖王無用,連自己的王妃都護不住,朕可不會似他那般的窩囊。”皇帝輕哼一聲,不過心情比方纔好了許多。
“皇上說的是,靖王畢竟經歷尚少,不及皇上萬一。”晗妃輕輕往前靠了一步,扯着皇帝胸前的衣裳靠了過去伏在他懷中,柔聲輕嘆,“臣妾只是心疼靖王妃罷了,她纔剛剛病癒,身體還未康健,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一心護着靖王,這天下的夫妻多了,可有幾個生死關頭爲另一半拋卻性命的。這傻瓜,也不想想,以靖王的身手自然是能躲得過去那一鞭。可她情急之下只怕他受到傷害,卻都連這個都忘記了。都說女人傻,可真是見到活的了。”
皇帝被晗妃最後一句給逗笑了,沒好奇地看着她,“說了半天,還不是給靖王妃說好話來了。”
“纔不是呢。”晗妃立刻說道,“臣妾哪裡需要替靖王妃說好話,自從她嫁給靖王,孝敬皇后,和睦妯娌,安穩內宅,綿延子嗣,就連皇后娘娘都是極稱讚的。而且臣妾也曾親眼看到靖王府的兩位側妃對靖王妃也是極其敬重的,一個好妻子,就該是做到這些,讓丈夫無後顧之憂,方能爲皇上盡忠呢。”
“還說不是說好話,你再這樣誇下去,估計靖王妃自己都要臉紅了。”皇上無奈的笑了笑,但是晗妃的話,也的確是讓他想到了皇后曾寥寥數語提到靖王妃,確實講她極守本分的。又想起那日他讓晗妃問話,靖王妃講的那些話,想來應該是不假,老四的那樣的人,性子那樣難纏豈能輕易被婦人左右,到底是自己多慮了。
“情到深處不自已……”晗妃低喃靠在皇帝的胸前不再講話。
皇帝輕輕拍着晗妃的脊背,心裡卻是感觸頗深,晗妃從沒有在他跟前講過靖王妃如何如何,也從未替她講過好話。今日這樣做,方纔她低聲道‘情到深處不自已’怕是由人思己,心生憐惜了吧。
因爲哈兒和林部的突然發難偷襲了烏蘭部,再加上忽蘭公主傷了靖王妃,因此繼阿里不哥離開之後,呼圖也帶着忽蘭回了烏蘭,剩下的那達木德也不敢久留,多呆了一天看在大晉皇帝面前撈不到好處,也立刻回去備戰。塞外形勢一觸即發,幾大部族成相互掣肘之勢,頓解大晉危機。
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圍獵之行甚是開心。徽瑜受傷之後,皇帝特意將羅太醫撥過來專門照看她的傷勢,又賞賜諸多珍貴藥材,還破例嘉獎其行,一時間徽瑜也算是風頭無兩,虧得她在大帳內養傷,不用日日應酬前來探望的諸人。
楚珂前腳剛走,送來了消除疤痕的藥膏,徽瑜後腳就收到了京都的來信。來了這裡這麼久,這是徽瑜第一次收到京都的來信,難不成京裡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