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這天早上,等狄軾和狄小七過來拜過年,蕭知遠就帶了狄禹祥小夫妻去進奏院給蕭老將軍拜年去了。
中午,蕭老將軍留了他們的飯,這一次進京的蕭家人圍坐在了一起熱熱鬧鬧地用起了午膳,因蕭知遠的原因,狄禹祥被帶着見人,所以不論這次進京謀職的蕭家人,還是想着以後的前途還要靠蕭知遠拉一把的蕭家人都對蕭知遠身邊的人甚是有禮,哪怕狄禹祥只是個小舉人,但因他是蕭知遠親妹夫的身份,蕭家人從頭到下,一個不落都見了他。
不一會,在內院跟幾個蕭家女眷說話的蕭玉珠被下人告知,說蕭老將軍要留她夫君說會話,讓他們晚點回去。
這邊蕭家人其樂融融,那邊的蕭老太君被蕭知遠派出接人的高壯大漢接到了陰森鬼氣的大宅,左等右等,也沒等到蕭元通與蕭知遠前來拜禮,遂收拾了下,說既然大家都去給老將軍去拜年去了,她也免不了要去請個安。
她這話一出,蕭知遠屬下的那名管家,名爲高能的高壯大漢立馬讓人準備了馬車,只是馬車走到一半,車輪壞了,飛了出去……
馬兒帶着車廂瘋跑了一陣,直嚇得蕭老太君昏了過去。
這邊蕭知遠隨了父親帶了妹妹從另一條路回了給蕭老太君準備的大宅,左等右等,等到了蕭老太君被擡着進了門。
蕭知遠覺着這老太婆命大,暗地裡撇了下嘴,被妹妹看到,皺着眉頭朝他輕搖了下頭。
這夜,蕭知遠打發了狄禹祥帶着蕭玉珠回去,他與蕭元通守在了大宅。
第二日,蕭玉珠從來報信的大撿那得知,蕭老太君大病……
這廂蕭知遠得知父親要當孝子伺候於老太太於榻前,二話沒說,當夜老太太房裡鬧了一夜鬼……
蕭元通這日被蕭老太君拉着手,默默掉了一天的淚。
第二夜鬧鬼亦是如此,老太太哭着喊着說要搬地方住,要不就是逼她在這個鬧鬼的地方等死。
這日皇帝晚上開宮宴宴請百官,坐在席上皇上看蕭知遠愁眉苦臉,滿臉君威的皇帝略一挑眉,問他,“愛卿,朕哪又虧待你了?”
蕭知遠當下就掀袍跪下大哭,“聖上,這次不是您虧待我了,臣不尊,還不孝啊,上次強跟您討來的賞銀三萬兩,臣全給要進京進年的老祖母買了宅子住,祖母嫌不好,要換地方住,可臣手裡沒銀子,這下去哪給她找新宅子啊,聖上,要不,您再賞我一回罷……”
好好的宮宴,就聽他在號啕,文樂帝看他一滴眼淚也沒流,左右觀賞了一陣下屬能臣的厚臉皮,他先前以爲在他的朝廷裡,以前只有左右丞相和御史有這個本領,現在看來,他眼光不錯,他樞密院的這位密使能耐看來不比那三個老臣差。
看來以後要是跟人對上了,誰勝誰負,花落誰家還說不定。
文樂帝覺得他給蕭知遠的賞賜沒白花,但他已經給了這位臣子對得起他能幹的賞賜了,誰都知道他最喜論功行賞,該給的都給了,想要他再給那是沒門的事,所以文樂帝微笑着回了蕭知遠的話,“愛卿啊,朕也沒銀了,就讓你祖母將就些罷,三萬兩的宅子,朕親孃住的宮殿也就不過這個數。”
蕭知遠聽了拿袖子擦眼睛,“那臣回去跟老祖母說說,皇上您放心,若是臣那老祖母想越過了太后去,臣明天就來謝罪,撞死在金鑾殿算了。”
文樂帝也沒客氣,笑着點了點頭,淡道,“也好。”
請來赴宴的臣子聽了這一君一臣的對話,多數官員也不知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但還是被考課院主院蕭知遠跟與皇上這樣說話的氣魄嚇倒,便連御史,想盡自己職能參蕭知遠大過年給皇上找晦氣的一本,但沒在他臉上找到淚,皇帝還笑眯眯,那本不願意奏上的參本也就沒說了。
左右丞倒是相視了一眼,然後不經心地別過眼。
他們已爲掩蓋他們與下屬這幾年私藏的稅銀,和私吞的朝廷下拔的災銀這些事忙得手忙腳亂,除夕那晚都沒睡着成一覺,這樞密使這般不按常理行事,御史如翁也被他拉攏了過去,皇上那明顯是要用他不可能廢他,他們要扳倒他是難上加難。
這個人,連老祖母他都敢拿到皇上面前說話,還有什麼是他怕的?
明顯就是他打算光着腳來對付他們,就是拿他家事作梗,他也能豁得出去。
這哪是世家出來的世家子弟,就是市井商販裡出來的潑皮無賴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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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初八,蕭玉珠聽前來家裡的兄長說老太君病就好了,也不鬧着要搬屋子了。
蕭玉珠已經從來報信的人口裡,聽說了兄長在皇上宮宴裡說的話了,聽他說老太君突然病好了不鬧了,她笑了笑。
“這就好。”狄禹祥還鬆了口氣,“想來以後也不敢鬧了。”
這於正在拿百官開刀的大舅兄而言是好事,舅兄也出了氣,在文武百官還在過年朝休的這幾天裡讓家宅安寧下來,到時候等上朝之後的風波一來,舅兄也就不用擔心家裡出什麼事,拖後腿了。
蕭知遠聽了也一笑,那淡淡的笑容跟蕭玉珠剛剛笑的一模一樣。
狄禹祥察覺不對,看向了妻子。
蕭玉珠見他眼有不解,朝他說道,“老太君不鬧了,只能算是暫時看着像服了,但不是怕,她若是真怕了,就會回淮安,若是想爲如今她在外面張揚跋扈的名聲討個好,就會就着哥哥先前在皇宮裡說的話,換個便宜些的屋子住,但她就是如了哥哥的意……”
蕭知遠這時讚許地朝妹妹點了點頭。
蕭玉珠朝他嘆了口氣,又朝狄禹祥道,“她讓哥哥鬧,想來不甘心得很,定有後招在那等着,她不是那種看得開的人,哥哥讓她受的辱,以她的心思,必以十倍還之。”
“我這叫鬧?”蕭知遠又不服。
蕭玉珠這次沒跟他拌嘴,看向了帶着長南在院子裡玩的父親,她看了幾眼,轉過頭對蕭知遠道,“哥哥不用太擔心她了,回頭我去看看她,老太君那,有什麼事就讓我去辦罷。”
蕭知遠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笑笑道,“用不着你。”
他這幾天不許她過去,哪怕那老不死的要見她,他也給推託了,就是爲的護住她。
“早晚要找上我的……”蕭玉珠說到這微笑了起來,眼珠靈動地一轉,轉到了狄禹祥身上,看了他一眼之後她接着道,“我也不是爲你,是爲的我自己,老太君最喜捏軟柿子,欺不得你,就會找上我們家來。”
“她哪敢!”
“她敢的,哥哥信不信,不用幾天,她就會找上門來?”蕭玉珠頓了頓,就着狄禹祥遞到她嘴邊的杯子喝了口,接着道,“且還是柱着拐仗,什麼人都不帶,一家一家問着來看我這長孫女,到時候街坊鄰居就知道我就是那個嫁出去了,還得她問着門來看望的孫女兒。”
“她敢!”
“她敢,你忘了,是你說她住的快要比太后娘娘好,她要是出來一次,使喚的人沒有,代步的車輛轎子沒有,走那麼遠來就來看你的親妹妹一眼,你說,依老太太的心思,這種一舉三得的事,她會不會做?”
打了他的臉,責怪了她的不孝,同時可能會洗清她跋扈的名聲,依老太太那別人退一步她還要想着進三步的性子想不到纔怪了。
蕭知遠只想過依老太婆的心思絕不會就這麼認輸,但聽妹妹說了這席話,背後還是忍不住涼了一下——女人的招,看似軟弱,其實再陰險不過,損人於無形還讓人一字都反駁不得,哪怕他先用大道理堵了人的嘴,也堵不了不知就裡的那些人的悠悠之口,只要那老太婆用妹妹剛所說的姿態出現在人的眼裡,到時那所見之人,所聽到的人只會記住她的可憐。
尤其,他要對付的人更是會拿此作文章。
“也用不上你,”蕭知遠腦子飛快地轉,沒一會就快速道,“我讓她出不來!”
“哥哥,你堵不了那麼多人,蕭家現在嫁了兩個庶女在京,那兩個還有她們身後的那兩家,還有玉嬋妹妹的呂家,這些別有用心的鐵定是會登門的,你不如他們的意不讓他們順心,未必就能讓你順心,到時候,光拒絕這幾家見老太君和外面的閒言碎語,就能讓你忙不過來。”蕭玉珠搖搖頭,心平氣和地跟兄長講明利害關係。
這幾天兄長不許她去大宅,她也沒想去,冷眼旁觀幾天,也知這局她是勢必要趟進去了。
老太太那種人在兄長面前捅不出大簍子,但她那些偏門偏縫的旁門左道,兄長就未必有那個時間跟她兜着圈子鬥了。
蕭知遠這次沒再回她的話,低頭想着事。
妹妹說得對,大事他堵得了,小事他沒那麼個時間堵。
家裡暫也沒個看得住那個老太婆的人,只得妹妹來。
想到最後,蕭知遠苦笑着朝蕭玉珠道,“你要見就見罷。”
“嗯。”蕭玉珠點點頭,回過頭去看身邊自她說話就一直不語的大郎,見他也低着頭,她看過去他也不擡頭看她,她不由嘆了口氣,顧不得兄長在,她拉了他的長袖抓着一角輕輕搖了搖,軟着聲腔輕輕道,“怎地了?又不歡喜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