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聽話一出,蕭玉珠這次倒沒羞得低下頭,反倒落落大方微笑着道,“哥哥跟我說,主家的夫人是最最寬和的,今日見着了夫人,玉珠才知,夫人不僅最最寬和,也最最捨得夸人,玉珠哪有您說得這般好,剛纔在路上見着幾個妹妹,那纔是真個兒落入凡間的仙子,玉珠在她們面前一站,倒是落了俗套了。”
說着,自愧不如地微嘆了口氣。
這次她要羞得無話,不回這位族長夫人明着擡舉她,實則會讓蕭家衆小姐私下會不嗤她的話,這好話就未必真是好話了。
越是美貌的姑娘,心中越是注重自身姿色,要是被別人比下去了,哪有甘心的道理,所以這位夫人的話好聽至極,但也落不着真正的好處在她身上,反倒要惹一身騷。
蕭容氏聽到她的話,眉毛一揚,僅頓了一下就又笑道了起來,讚道,“瞧瞧這嘴,多會說話,多會做人吶,我們家那些姑娘若有你一半的會說話,我這老婆子也就不用操心她們了。”
“夫人哪兒老了,玉珠見您一點也不老……”蕭玉珠連搖了兩下頭,嘆道,“若您都是老太婆,玉珠豈不也已是人老珠黃了?我看您的模樣,就像沒大着玉珠幾歲的樣子……”
說着,羨慕地看向蕭鍾氏。
蕭鍾氏兩次提起她們家的姑娘,蕭玉珠也很自然地兩次都沒搭姑娘這兩字的茬。
她聽兄長說了,主家這邊希望他保媒,老將軍那邊希望他幫蕭如嬋保遠威候那家的媒,而遠侯公家的大公子也與兄長頗有點交情,而族長夫人也看中了一家需要他兄長保媒的,那就是當今聖上的麼弟,今年虛歲十六,已被封王立府的軒孝王,而兄長於軒孝王有救命之恩。
這兩家如果能做媒成功當然是好到極點的媒,可蕭知遠現在朝廷已是出了大風頭了,他要是出面給蕭家保這兩樁媒,那他可能先前沒成衆矢之的,那麼以後就可能成爲衆矢之的了,要知他現在還能在朝廷如魚得水,是與六月由他主持考課,向上呈稟官員任職有關,衆人都還想倚仗他一點,有那沒被趕盡殺絕的,還指着他能手下留情東山再起,所以現在滿朝都還對他客客氣氣。
對他客氣,不過是衆人都還有想望,沒到狗急跳牆的地步,但蕭知遠若是什麼好處都佔了,這外人的不平之心就會突起,到時聯手起來對付他,也不是不無可能。
蕭知遠也不想什麼便宜都佔,把事情做絕,實則他現在絕一家兩家人的路還好說,因爲那幾家聖上比他更想絕了他們的路,但絕了太多人家的路,那麼反過來,就有多少人家想絕他的路……
而且他保了媒,真個兒得好的是主家的人,主家的妹妹是妹妹,但不是親妹,他犯不着爲她們陪上過多。
他也是身後有小家的人,於他這個打小出去就是想着父母以他爲榮的人來說,最要緊的就是他的家人,他要先保的頭一個是他和他的小家。
而兄妹在這一方面完全齊心,蕭玉珠這方面跟兄長蕭知遠一樣,自己家的,總是最要緊的。
所以就算是族長夫人親口說的好聽話,也難以衝昏蕭玉珠的頭腦,好聽話固然好聽,但背後其代價就不是她付得起的。
“我的天爺……”蕭鍾氏真正嘆道,轉頭對蕭老將軍夫人道,“太夫人,您看看,這嘴真正恁個會說話。”
“是不是,富嫂子,您說咱們玉珠這乖侄女,是不是嘴甜得讓人心花怒放?”蕭鍾氏說着,往坐在下首側位的一位身着深青綢衣,臉上平和的老夫人看去。
蕭玉珠順着眼睛微微一瞥,看到了以前的故識——當年被庶子驅離至淮安的那位主家夫人,郭夫人。
她剛進來的時候,全心神都放在了首座上兩位夫人身上去了,倒忽略了側座的這些人。
這位郭夫人孃家姓郭,讓下人叫她的時候就稱郭夫人,蕭家蕭夫人那麼多,很容易叫岔,多個叫郭夫人的就容易分辨得多了,而蕭玉珠先與這位主家夫人接觸的時候,與她不熟,雖說是伯孃輩份的人,她也沒叫人伯孃,跟着下人叫郭夫人,後來相熟了,伯孃叫上了,但很難改口,沿着舊習叫郭夫人的次數多。
這次見着了,蕭玉珠就不能再叫郭夫人了,她衝着郭夫人就是一笑,朝她欠了欠身,“玉珠見過富伯孃,久日不見,伯孃身子可好?”
說着,她往前走得一步,朝郭夫人主動伸出了手。
哪怕她知族長夫人提郭夫人出來是與她攀交情,但她這時也願意如了她的意——親近之人就是親近之人,她在淮南受冷落的時候,眼前這位夫人可沒少教她道理。
郭夫人見到她伸過來的手,嘴邊笑意加深,她握過蕭玉珠的手,細心地放在手心裡合上,仔細地看了看蕭玉珠的臉,笑道,“長開了,比以前好,身子也長高了不少,聽說夫家對你甚好?”
“是。”
“要惜福,要好好過日子。”
“玉珠知道。”蕭玉珠笑了起來,她自是喜歡眼前這位郭夫人的,而她喜歡的人一張口,也依舊還是讓她歡喜。
只有真與她親近的人,才與她說這些聽似陳詞濫調,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貼心話。
“我曾聽富嫂子說過,她在淮安的時候與你感情甚好,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你們這感情看着都像對母女了。”蕭鍾氏又笑了兩聲,滿臉爲她們高興的歡悅。
好是好,但也沒好到像母女,族長夫人這話又說得有點過了……
蕭玉珠朝蕭鍾氏笑了笑,歉意地道,“您看玉珠,只顧着跟太夫人和您請安,都沒跟在坐的長輩打聲招呼……”
“你啊你,就是個禮全的,”蕭鍾氏笑着搖了下頭,又點頭笑道,“好,是個好孩子,富嫂子,勞煩你帶玉珠認認親,讓她見見我們溫北老蕭家的這些個長長輩輩,以後見面的次數可是多得很,先識個熟臉,莫要出去了見着自家人都不認識,招外面的人笑話我們蕭家人。”
“您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曾在淮安住過,玉珠對我極好,我只領她見見親戚罷了,哪擔得起勞煩。”郭夫人客氣地朝蕭鍾氏笑了笑。
看她跟蕭鍾氏說話的神情語氣,蕭玉珠覺得郭夫人跟族長夫人感情可能不會有多好。
想來也是,族長一家若是與她關係好,她當年哪會淪落到淮安?
“來,乖孩子,這是你順伯孃,你來見過她……”郭夫人牽了蕭玉珠的手,領着蕭玉珠見過了在座的一衆幹長輩,領到那好打交道的人面前,她就會輕輕地捏一下蕭玉珠的手,那些不好相與的則是什麼都不做。
這次能跟着族長夫人來的族裡內婦不多,僅就五個,三個伯孃兩個嬸孃,剩下的嫂子就僅一個,還站在門外,郭夫人也沒讓她去見。
而郭夫人僅捏了蕭玉珠的手兩下,一個是她第一個領着她見的順伯孃,看着就慈眉善目得很,給蕭玉珠的見面禮是一對玉鐲子,一個是位叔嬸坤嬸孃,神情有點冷,給蕭玉珠的見面禮是一串佛珠。
除此的另三位伯孃嬸孃,給的都是金銀的貴重之物,比之這兩人也沒差上半分。
“好了,都見過了,都過給見面禮了,就差我了……”等蕭玉珠一見過在座的長輩,蕭鍾氏笑了起來,朝蕭玉珠招手,“好侄女,快過來,看看嬸孃給你的好東西……”
“謝過夫人。”蕭玉珠感激一笑。
“好了,都見過面了,也話過話了,可別再這麼客氣了,叫我嬸孃就好……”蕭鍾氏說到這笑意吟吟地掃了屋子裡的一眼,頓了一下,又笑道,“也是,滿屋子的嬸孃,叫誰都一屋子的應的,這樣,我孃家名字裡有個盈,你就叫我盈嬸孃就好了。”
連孃家名字裡的字都出來了,這等親暱讓屋子的幾個人都朝蕭鍾氏看去,皆心道族母爲了把最疼的小女兒嫁去當王妃,可真是什麼勁都要使出來了。
蕭玉珠微微一笑,道了聲“不敢”就走到了蕭鍾氏的面前。
“什麼敢不敢的,我是你嬸孃,一見你又這般歡喜,你就聽話,依了盈嬸孃這次,可好?”蕭鍾氏眨了下美目,朝蕭玉珠說道。
被她媚眼一眨,蕭玉珠尷尬地低下了頭,到底還是年紀輕,在風情萬種且老練的族長夫人面前還是落了下風。
氣勢上,她還是比不上這位接人待物明顯遊刃有餘的族長夫人。
“誒,答應了啊,這就好,自家人就不必來那套虛禮,怎麼親近怎麼叫就是……”蕭鍾氏疼愛地拍拍她的手,招來丫環,“小環,快把我給玉珠小姐備的禮拿過來。”
“是……”
這廂,一直淡笑不語的蕭老將軍夫人微笑着看了這說其樂融融的嬸孃侄女,眼睛漫不經心地朝郭夫人掃去。
郭夫人眼睛看着蕭鍾氏與蕭玉珠這邊,但在蕭老將軍夫人看過來的時候,卻是不着痕跡地輕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