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趙將軍的消息了?”
陳重吃驚的問道,他看了看李四海,示意隨從將軍報遞上來,當着李四海的面翻看起來。??關東朝廷行險捋奪趙行德兵權,滴水不漏。此後軟禁趙行德,防範更是密不透風,趙行德雖有部將握兵在外,弟子在外面行走,但沒得到朝廷的允許,連只言片紙都不能傳遞出來。丞相府已經遣使向鄂州要人。宋朝答覆得客客氣氣,內容卻十分堅持。只要夏國沒交回襄陽、洛陽,趙行德部將仍然割據河南,就不可能讓趙行德回夏國。夏國困於東西不能兼顧之局,現在不可能與宋朝翻臉開戰,趙行德成了一個人質,被看押得很緊,連神通廣大的軍情司也無法通風報訊。
李四海搖了搖頭。他素聞太子殿下看重趙行德,甚至在登基後可能倚爲左膀右臂,這場合無疑說明傳言不虛。他若無其事地將冰鎮的梅子放入口中。作爲最尊貴的開國博望侯世子,李四海前程錦繡,但絕沒有拜相的可能,也不會去嫉妒趙行德。他透過晶瑩的琥珀杯看着臺上美人兒翩翩起舞,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在宋國境內馬不停蹄,但到了洛陽之後,李四海反而安住了下來。一是因爲現在天寒地凍,就算趕到蔥嶺,仍然大雪封山不得通過,二是他不想讓護國府覺得自己太過急切。反正海西港的船隊也還沒成軍。世上長於謀國,拙於謀身者不多,李四海更不是那愚笨之人。以趙行德之才具固執,在宋國受受折辱,對他未必不是好事。李四海更爲好奇的是,以岳飛治軍之嚴,曹良史心機之密,趙行德到底能傳遞出什麼消息?
李四海正尋思間,林淨婉已獻舞完畢,若有似無地朝這邊瞪了一眼,轉身退場而去。大觀樓大堂上的客人大聲喝彩,連樓上雅座也將樓板踏得“嘭嘭”直響,彷彿樓都要塌了。宋人最好聲色之樂,關中第一舞姬來到洛陽獻舞,衆人爭先一睹爲快,場場都是爆滿。臺下僕役捧着雕花木盤上,銀錢高高堆起。李四海不滿地撇了撇嘴,心痛地從懷中摸出一張福海金票,放在盤子中讓僕役端出去。雖然大觀樓不比那些鄉村野店,爲了不拂客官的面子,引起糾紛,不會報出打賞銀錢的數目。但這個樣子,李四海還是要做出來,否則他的日子就不好過。
這時,陳重已經看完軍報,看着這場面,臉上似笑非笑,嘆道:“你們兩個要鬧到什麼時候?博望侯世子的正妻,大夏將來的一品命婦,居然在大觀樓歌舞娛人,這若叫關東那些書生知道了,豈不要笑掉大牙嗎?”李四海有些尷尬道:“這不還沒正式成婚嗎?”“博望候當年可是與人家歃血爲盟、約爲親家的,”陳重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如今天下多事,你若添亂的話,我這裡就不許。”
“唉——”李四海嘆了口氣,“真是前世的冤孽啊。”
他怎麼也沒想到,費勁心機勾搭上的頭牌舞姬,居然是他一直想擺脫掉的未婚妻。“擺夷人的風俗也太奇怪,女人居然不許男子再娶。女人嘛,有些日子是漂亮迷人的,其他時候都是累贅,我何必受這個辣婆娘的管束。”李四海搖搖頭,似乎爲自己擺脫不了的命運而遺憾。見陳重的臉色微沉,李四海又改口道:“當然了,身爲博望侯世子,爲國家和親,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我也很崇敬陛下夫婦,恩愛足以爲萬民表率的。”他有些心虛似地端起了酒杯,改口問道:“趙將軍有什麼消息嗎?”他的眼睛落在桌上,陳重剛剛看完的那捲軍報。
“這是,”陳重將案卷推給他,臉露微笑道,“他的揭帖,你想看?早說。”
“是嗎?”李四海眼中浮現一絲異色,放下酒杯,拿起揭帖,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趙行德被軟禁之後,雖然不時有人見到他,但在宋朝的監視下,他極難向外傳遞消息,或者說,趙行德本身不曾試圖傳遞什麼消息。而現在,居然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大篇揭帖,內容居然與河南局勢完全無關,指斥宋朝勞什子地方官逼良爲娼。軍情司實在無法理解曹良史和岳飛是怎麼想的,難道是暗示他的部屬,趙行德安然無恙。趙行德難道當真這麼閒嗎,從手握十萬大軍到身陷囹圄,還有閒心來管閒事?
“關東人,”李四海搖了搖頭,“這傢伙就是個關東的傻瓜。”
他嘴角翹起,嘲諷般笑道:“這是一場好戲啊,在這個時候,他們居然更關心勞什子‘逼良爲娼’?不過,丞相大人,還有軍情司該高興了。”陳重點了點頭,李四海雖然有時言行荒唐,但眼光卻是有的。宋人此時突然鬧這麼一出內訌,倒是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倘若關東利用趙行德在河南打下的底子北伐遼國,待料理完西面羅姆突厥,回過頭來,又要面對一個強大的宋國,統一天下的時機就一去不返了。
“在關東看來,這是義不容辭的事,”陳重微笑道,“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什麼想法?”李四海一愣,他深知陳重,他這個態度,就是已經有想法了。
“這場好戲,到可以湊個熱鬧,若本人也做一文章,對朝廷口誅筆伐,爲百姓搖旗吶喊呢?”
“高,實在是高,”李四海古怪地笑道,“殿下真是有爲之君啊。不過......需要槍手嗎?”
護國府大舉對羅姆突厥用兵,便不願過早捲入宋遼之間的戰火。大軍駐紮洛陽,但只能起威懾作用,沒有五府命令的話,陳重並不能直接出兵介入遼宋戰場。在“擅專”這點上,儲君要比普通將領更小心。不過,他撰文指摘關東朝政,護國府卻是無話可說。鄭相堂門口“言者無罪”的石碑已經立了一百多年,無論對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都是一視同仁的。他在北疆馳騁慣了,在洛陽早已憋得煩悶。對陳重的心情,李四海是頗有體會的。
“大膽!”陳重笑罵道,“本太子苦讀讀聖賢書的時候,你還在天天勾搭宮中女官。”
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李四海又對陳重說了一些遼東、關東各地的風俗,二人盡歡而散。
黃鵠山巔,紅牆圈起一片地方,隱約可見亭臺樓閣、茂林修竹,便是鄂州新建的行宮。
趙行德收復河南後,禮部尚書吳子龍一直催促他修築宮室、官衙等,方便朝廷遷回汴梁,但趙行德上表稱河南局勢未穩,有大批百姓需要安置,故而無力重建京城。河南易帥之後,朝廷正式宣佈鄂州爲行在,待將來時機合適,再考慮遷回汴梁。於是,新任禮部尚書鄧素便主持修築了鄂州行宮。雖然號稱行宮,只是將原先的轉運司衙門漕園和東圃改修而成。因爲北虜侵凌,各地丁壯銳減,朝中大臣覺得大用閹人乃是朝廷無道之狀,所以,竟然由各州縣學政公議,一舉廢除了皇家專用閹人宦官的惡俗,代之以女史及文武侍衛。
行宮規模雖不能和歷代擴建的汴梁宮殿相比,但勝在小巧精緻,景色宜人,宮中的一覽亭、跨鵠亭、乖崖亭、四景亭、廣永亭、春陰亭、凝香亭等,都有絕佳勝景。是以趙杞十分高興,稱讚鄧素“有心”。而將園中原有依山亭館十餘處修葺一新,也沒花多少銀錢,戶部也覺得沒有糜費國庫銀錢,只是官紳百姓少了幾處遊玩賞心的去處罷了。
梅花掩映中,一名宮女匆匆穿林而過,徑直來到靠着宮牆的一處小巧院落,跪秉入內。這便是除趙杞外鄂州唯一近枝宗室,先皇之女,十六長公主趙環的居所。趙環和今上是一母所生,兄妹情篤,是以宮殿修成之後,趙杞便讓她先挑選一處殿宇居住。趙環便選了這一處出入方便的小院落住下,並挑選了幾個聰慧而忠心的宮女。
“殿下,有趙先生的消息了?”
“真的嗎?”趙環坐起身來,欣喜地問道。她下意識地整了整鬢髮,又看了一眼銅鏡,鏡中的人影,美貌如花,眼眉間帶着驚喜,令人心生憐意。自從趙行德被相府奪權軟禁後,罕有消息傳出。外面流言紛紛揚揚,有人說相府準備將趙行德押解南下,交付有司審問。也有人說夏國拍了使者向朝廷要人,朝廷並不願得罪夏國。最可怕的是有流言說趙行德得罪了朝中重臣,如今身陷囹圄,恐怕會被先斬後奏。但確實的情況,連皇帝趙杞和鄧素都不知情。自從曹迪、鄧素連手逼吳子龍去位後,陳東對帝黨的防範也更嚴了。
“殿下,趙先生的文章,應該不是假的吧?”
宮女芍藥遲疑道。殿下的心事,旁人不知,她也猜得到一二。錦檐府的周和、王衝翼等人雖然也是殿下的心腹,但男人總是不太合適。於是乎,芍藥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是盡心盡力,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各色人等口中打探趙行德的消息,再回來細細地稟報給長公主殿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