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闐國主與右將商量許久,最終達成了一致。
小國之君,說不好聽些,連大秦一個郡守都當不到,故此二人的眼光終究有限。他們覺得自己想出了萬全之策,但卻不知這所謂的萬全之策,對於大秦來說,根本就是打臉。
大秦事後,必然會進行報復。
不過那是事後的事情,對於身在局中的趙和來說,危險就在眼前。
他與俞龍、戚虎再加阿圖、樊令,一共五個人,站在於闐城西,望着那一圈的營帳,目光閃動不止。
這圈營帳,就是犬戎使團的居所。
他們與大秦使團一西一東,倒正好分庭抗禮。
從規模來判斷,犬戎人來的並不多,兩百餘人罷了,不過以趙和所望,這些犬戎人都精擅騎馬,能射能戰,與大秦使團中充斥着一堆不能戰的不一樣。
“如何?”趙和問道。
尉遲謹只帶了他們五個人來,以此可以換走五匹綢緞,不過既然開了這個頭,趙和就不怕接下來對方會中斷。
他選擇俞龍、戚虎二人,因爲這二人精擅兵法,比起他更會打仗。
這二人觀察許久,原本面上還有些緊張的,但現在卻越來越輕鬆。
他們向趙和使了個眼色,沒有當着尉遲謹的面說出自己的看法。
見他們看得差不多了,尉遲謹也在第五次催促衆人回去,趙和當即笑道:“行,我們這就回去,你瞧,我們並未給你惹什麼麻煩,對不對?”
尉遲謹嘻嘻笑了兩聲,連連點頭。今日輕鬆賺得五匹綢緞,換作平常,他就算是一個月也賺不到這麼多。
“以後還有煩勞之處,還是那句話,帶一個人出來,給你一匹綢。”趙和又道。
尉遲謹知道自己不帶,那麼趙和就會去找啜思密,有右將撐腰的啜思密想要帶幾個人出營極爲輕鬆。因此他連連點頭:“只要有綢緞,什麼都好說。”
“呸。”樊令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對於這種唯利是圖的于闐人,他是打心眼裡瞧不起。
“中原之地才談義,出了中原,便只能談利。”俞龍看了他一眼後道。
阿圖連連點頭:“是,俞先生說的對,小人走過許多國家,只有中原的大秦纔會談義。”
樊令撇了一下嘴,他敢和趙和爭吵,卻不太敢與俞龍吵架。在他看來,這個笑眯眯的傢伙,比起陳殤李果都要危險。用他自己的話說,“陳殤李果要殺我,我還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可俞龍戚虎這二位……讓我死都曉得爲何原因!”
衆人回到營中,陳殤李果馬定姬北高凌等都圍了上來,雖然如今知道趙和全部計劃的只有陳殤一人,但衆人都不傻子,都嗅到了不安的氣氛。
“既然大夥都在這裡,那我就實話實說,你們這幾天都不許飲酒,樊令,聽到沒有!”打發走尉遲謹,趙和低聲道。
樊令被他揪出來點名也屬無奈,畢竟這裡最好酒者就是他。
樊令白了他一眼後應了一聲“是”,趙和沒有再管他,繼續說道:“犬戎人也派了一個使團來了,恐怕是向于闐人討要我們首績的,于闐人畏於犬戎,又不敢得罪大秦,故此這些天于闐王都未出現。我料想犬戎人不會讓于闐王猶豫太久,就在這幾日,他們總得做出決定,而且從於闐王一直瞞着我們真相來看,他們做的決定,可能不利於我們。”
衆人都是屏住呼吸,目光冷厲起來。
這可都是秦人,一秦當五胡,這麼多年來秦人壓着周圍的胡人打,讓所有的秦人都有了一種奇妙的自信。所以雖然明知道己方處境可能不妙,衆人第一個念頭卻不是怕,而是“于闐賊子敢爾”。
“犬戎人想要我們的首績,我還想要他們死呢。”趙和冷笑了一聲:“所以我方纔與子云、王佐一起去看了犬戎人的營帳。二位,你們有什麼想法,現在說說。”
俞龍與戚虎對望了一眼,俞龍示意戚虎先說,戚虎也不推辭,拿出匕首,在地上一畫:“犬戎人當真囂張,他們的營地,竟然沒有什麼防備,或者說他們以爲這是于闐人的地盤,于闐人會保護他們?”
衆人都笑了起來,看了營外于闐軍士的情形,他們對於闐人的戰鬥力是極懷疑的。
然後戚虎開始詳細畫犬戎人的營地,犬戎人將營地設在了小河邊上,爲的是便於他們使用清潔的河水。在營地周圍,都是草場,因此極爲平闊,不扮作牧民,幾乎無法靠近。但犬戎人的防備也僅此而矣,他們設有崗哨,可以戚虎、俞龍的觀察,這崗哨形同虛設。
“所以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能夠接近犬戎人營地,只要能接近,進入其中不費吹灰之力。”戚虎說到這,又冷笑了一聲:“依我所見,犬戎人雖然精於騎射,個人勇武,但其軍紀之差,連大秦郡兵都不如。只要進入其中,勝利便在我手了!”
俞龍補充道:“犬戎人大約是自恃鄰水,故此營帳相當密集,于闐風大,一把火過去,足以將之全部燒燬。火勢若起,犬戎人首尾難顧,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抵抗,若以小隊精銳分襲之,不需多久時間,便可盡滅犬戎!”
衆人聽到這裡,對犬戎人更是不懼,象陳殤這樣膽大包天的,已經躍躍欲試起來:“何時動手?”
“動手麼,看于闐王何時出城。”趙和道:“至於如何接近犬戎營地,我倒是有個想法,雖然犬戎人營地四周平闊,但那河水之中倒是一條通道。犬戎人生長於大漠草原之中,只怕想不到河水裡也可以藏人吧?”
衆人都是笑了起來。
在場諸人當中,倒有小半都想到了通過那條流經犬戎人營地的小河接近。
“現在的關鍵是,人多不行,人多容易被發現,我們需要少數精銳,哪些人可以去動手,哪些人不適合去動手。”趙和目光溜了一下衆人:“諸位自然都是適合動手的,咱們的石大使自然是不適合動手的……”
聽他調侃石軒,衆人又是一陣輕笑,李果忍不住評了一句:“此人因人成事,也算是運氣。”
在陽關擊破犬戎人之役,石軒根本沒做什麼事情,但敘功之時,他仍然得了一個次功。此次他們若襲擊犬戎人成功,石軒哪怕什麼都不知道,但敘功時仍然少不得他一份。李果想到自己在咸陽城中蹉跎多年,一直沒有機會,而石軒只是坐在營中,便可以有功勞,心中不免有些憤惱。
他們老李家的運氣,一向是不好。
“我準備出動三十六人,每十二人一隊,分三隊突入犬戎營中。”趙和又道:“至於入營之後如何做,王佐,子云,你二位細細說說。”
這一次是俞龍開口,他先在戚虎畫出的犬戎人營地分佈圖中標了三個位置:“此處是犬戎人的馬場,他們將馬安置在此處,所以此處是第一個襲擊的目標,沒了馬的犬戎人,就是沒了腿的驢。”
他說到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馬定:“我們二人負責這邊,這些馬能趕走的趕走,最好能趕得它們自己去衝撞犬戎人營地。”
馬定搖了搖頭:“犬戎人與馬同生共死,極通馬性,我們要驅馬衝撞犬戎人營地,只會給他們送馬上門,不妥,不妥。”
他向來少說話,只是到這個時候纔開口。俞龍見他神情平和,雖然是反對自己的意見,卻不激烈,心中微微一動,暗贊趙和的眼光。這個馬定,雖然武勇遠不及其族兄馬越,但比起馬越,確實更有大將之風。
“既是如此,我們就只負責趕走馬匹,然後我們會往這個方向突入。”俞龍指了指營地中間:“雖然不知道這裡住的是誰,但我們在外窺探時注意到,此處大帳上掛着一塊金色的旌旗,這裡住的人身份非同一般。”
“所以我與橫之第一時間就突擊此處。”旁邊的戚虎眯着眼睛笑起來:“我們爭取能夠潛入其中,等馬場一亂,立刻動手,或擒或殺……無論裡面是什麼大人物,將之收拾了,犬戎人士氣必然大損!”
他說完之後,與俞龍一起看着趙和,趙和眉頭皺起:“我做什麼?”
“阿和,你在外負責接應……”俞龍說道。
趙和搖頭:“此次出擊,乃是孤注一擲,不必留人接應,所有的力氣都要用上去!”
見俞龍戚虎還有點猶豫,趙和又道:“你們總不希望我自個兒闖進去吧,我該做什麼,你們說就是!”
想到與趙和認識起,凡有戰事,他基本都身先士卒,而且這幾年來,趙和不僅身量長高起來,戰鬥的技藝與經驗也在飛速成長,俞龍點了一下頭:“既是如此,阿和你就在這邊縱火,我觀察了,這邊應當存着草料,馬可不能只吃青草,還得有夜草,犬戎人的草料應當都垛於此處,你在這邊縱火,然後也往中間突入。”
去草料場縱火,比起另外兩者風險稍小一些,但也小不到哪裡去,俞龍與戚虎將如何行動都安排好來,衆人又七嘴八舌補充了一些細節,接下來就是等待趙和確定行動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