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大陸,琴疏谷。
若向谷邊望去,這時正是黃昏,夕陽明明滅滅,耀眼的金色浮翠流丹,谷邊有百花齊放,爭奇鬥豔。
但目光向裡,無論何人,都會被深深震撼到。刀戟喑啞,萬人圍剿。一場持續了四年的追殺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這萬人中間,一黑衣女子執刀而立,傲世仿若古鬆,寒意料峭。她生着一副傾城絕豔的容顏,但通身的殺意讓人們最先注意到的絕不這驚豔的臉,而是驚羨的通天殺意。
同時,以她爲中心,她腳下白骨橫野,鮮血淋漓,身邊熊熊烈火,燦若明霞。無人敢想象那慘烈的一幕,也無人願意直面那慘烈的死亡。
有風吹來,卷着幾分血腥味。
卿酒面色不動,也不敢療傷,避免被人直接揭穿自己一身的內傷。
即便被逼到這等地步,那黑衣美人依舊無所畏懼,神情中滿是森涼的寒意。
兩方人就這麼對峙着,直到一方爲首者打破寂靜。
爲首的白袍男子周身靈力強勁,正氣凜然道:“怎麼?卿酒,你以爲這次還能逃掉?!”
話是這麼說,周圍的人已經自發地列隊封鎖她的退路了,這人實在是狡詐至極,不得不嚴陣以待。
不然,誰能在全人族出動的情況下,狡猾地平衡各方勢力躲避4年追殺?
卿酒輕嗤一聲,道:“得了,您上次也是這麼說的。”每次都是一樣的話,也不過這一次把她逼得最狠。她的七經八脈都感受到烈火灼燒般的苦痛,肺腑間和喉嚨間的血腥氣根本壓不住。
可是不行,一旦這些人知道她虛弱至此,她真的會喪命於此。
那人神情一變,又得意洋洋的說:“你以爲這次有什麼不一樣?東和,把東西送上來!”
一年輕男子畢恭畢敬地上前,手中捧着一大本金箔書冊,打開後扉頁赫然是整齊的五枚玉喋。
這玉喋對於天下特定的五個人來說是命牌一般的存在。玉喋離體,就會死亡。
卿酒凝視着玉喋,這玉喋上泛着深淺不一的血光,仿若告訴她,死者今日,生者明天。
想當初,她也是一個世家大族的天之驕子,她的出世,不僅造就了全族最高的天賦,更是打破了這一家族女子達不到頂尖水平的流言。
甚至於,爲了保護她,家族高層對她遷就異常。
直到五年前,乾元大陸的東域出現了一個上古秘境,她與同時代的四個天之驕子,深入其中,斬獲了上時代傳承。
但是,傳承是從修煉開始到最後的,他們原有的修爲在一年內被傳承強制廢掉,只能在一年間專注於煉器煉丹之類的道門。
但是,以往修煉道路上得罪的人會善罷甘休嗎?
千百般刁難,萬般陷害,都不爲過。
但一年後,令人驚羨的天賦不但迴歸,而且更加驚人。
五人中的一名少女,容琅嬛,急於證明自己的實力,與一年內欺壓過自己的熟人下了戰術,循環戰中,不可避免地見血。
這是很正常的,但是血珠飛濺,落在對手身上,頃刻治好了對方的傷。
這意味着這麼,意味着超越丹藥的治療水平。
另外四個同樣恢復的也不可避免被盯上。
卿酒一早就發現了,跑得最早,但是其中一個還是被放血嘗試了,證明果然有用。
也正是此時,所有人就深入瞭解了他們幾個傳承者。他們的血,可以爲人族療傷,他們的肋骨,用於製作武器可達到神器的標準。
尤其是,吞噬他們轉化的靈力,不僅提純自己的靈力,還能快上好幾倍。
剛開始,考慮到幾人背後的勢力,沒大肆動手,然而,隨着貪念的攀升,獵殺者從個人變成組織,從組織變爲聯盟,直至整個人族都身處聯盟之中。
卿酒作爲卿家第一梯隊的天驕,卻被家族直接拋棄,並且試圖和外人聯手囚禁她。
於是有了一場斷情戰。
那一戰中,她永遠廢了練刀的右手,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同伴被連累的事實。
她離去了,開始了爲期數年的逃亡和反圍剿。
縱然已經被刺激了無數次,卿酒還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當年的無力迴天。再天縱奇才,十七八歲的人也不可能成爲天下第一強。
於是她就那麼看着自己同伴的血染紅了整個卿家總部,她的故土。
又是哪幾個舊友被殺了?卿酒知道是在分散注意力,可她不得不看。
她要知道是誰死了,知道爲什麼這些人能瞭解到她過去的事。
可這麼一看,卿酒差點就當場失態:“雲錦墨?”
這是計劃這是計劃,卿酒在心中告誡自己,但是這世界上真的……只有她了,最後一個同類都死了。
冰冷的玉喋被粘貼在扉頁下半面,獵殺聯盟給了他第二的排序。第一是爲誰預留的,不言而喻。
卿酒深吸一口氣,只能成功,決不能失敗。
黑龍紋袍的男人害怕生出變故,上前一步沉聲道:“雲錦墨已經死了!我們這就送你下去找他!”
卿酒調整心緒,置若未聞,對着殺氣騰騰的一羣人開口,語氣溫和道:“好,那麼,誰先來試試?”她不能指望別人來救她,這是個必死之局。但是,我死,你們也別想好過。
衆人面面相覷,對她下殺手的可沒幾個活下來啊。就這個情況,以前也遇到不少次,根本就殺不了她。
一名第二排的老者迅速反應過來,向周圍作楫,自謙道:“本君自踏上修煉之道以來,已經年滿九千歲,”
卿酒一邊緩慢運轉元力,一邊看看他能說出點什麼。
老者故作深沉,繼續道:“本君此生怕是無法勘破最後一-關了,如今,殺這魔頭是一大揚名天下的機會,就留給你們這些後輩吧。”
說罷,他退開,真的留了空。
卿酒雖然早有預料,還是對這些人的不要臉嘖嘖稱奇。既然不敢動手,你倒是還敢激怒我。
但氣氛並未陷入死寂,一個青年忽然蹦出來,指着卿酒吼道:“魔頭!你記不記得,三年前,你毀我全家上下性命,就我因爲外出閉關逃過一劫,今日,不論生死,我定要一試!”
“你誰啊?”卿酒擡眸看向他,想了半天還是肯定道,“不認識。”
殺過的人太多,縱使大多是別人先殺她,她結下的愁怨太多,也足以成爲最後一根稻草。但再給她一次選擇,她還是會那麼做!
任人宰割不能是她族的宿命,只要她還活着,她左手的刀,就永遠是第一道防線!
青年氣憤至極,質問道:“殺那麼多人!造那麼多殺孽!你夜夜可會安眠?”
卿酒好笑地看着他,是真沒想到派來殺她的還有這種人。這種人都混得到這個位置,弒神聯盟真是……越來越差勁了。
“我是夜夜不得安眠,”卿酒慢條斯理地說,忽而,她眉目凌厲起來,“但那是因爲你們還沒有死完,我還未成爲新的無冕之王,建立新的規章制度!”
黑衣美人,孤傲狂妄,囂張絕世。血跡斑駁掩蓋不了她的錚錚傲骨,她在這生命之末,毫無顧忌地展露自己的宏圖!
那麼,不如就此——畫上半個句號,殺儘自己面前的“正義之士”,再扭轉既定的乾坤。
帶着必死的決心,卿酒撫摸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朽雪刀,而後手指緊握,腕骨翻向身前。
將全身的元力凝聚,將自己的玉喋碎開,於是透骨的疼痛中,無盡的元力席捲而來,連空間軸和時間線都爲之扭曲震顫。
凌厲的刀意捲入元力漩渦中,大量空間節點霹靂啪啦地作響,整個山谷頓時成了萬險之地。
圍剿的衆人中不少直接被炸死,爲首那男子驚恐萬狀,逼問道:“你做了什麼?”
卿酒饒有興致地告訴他真相,優雅道:“那麼多年了,我們也算有點感情了,你們陪我一起死吧。”
你一個人死就好,誰要陪你!衆人驚慌失措,不停地躲避空間襲擊。
卿酒將刀橫檔在身前,銀白的刃反照日月,倒讓她看清了這是個七星連珠的天象。
“我與朽雪皆復沓,入得地獄判罪罰!”
隨着巨響,整個山谷都在震顫,通天的殺意浮動在每一個人身邊,大地都裂出一道道鴻溝。
整個山谷瞬間慘烈如人間地獄,卿酒揮出最後一刀,直斬盟主。
“本尊之死,配得起天下殉葬。”
當卿酒的呼吸徹底消失的那一刻,天空中七星連珠的奇景瞬間消失,時間和空間似乎都被人狠狠的攥在手裡,向前倒去。
整個大陸陷入眩暈當中,只有一聲輕柔的嘆息,湮滅在虛幻中。
“這是我能爲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