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跟着老和尚大悲一行往寺後走,走長廊,穿拱門,再過後院,來到“文殊寺”最後面。

最後面,“文殊寺”的後牆,緊挨着一方峭壁,西北角是一座“靈骨塔”,偏寺北則是一座殿堂,殿堂兩扇門緊閉,推開了門,老和尚一行帶路直人殿堂。

一進殿堂就看見了,靠裡一座大櫃櫥,一格格,神龕也似的,有些格里放着一口口的大缸,口口色呈烏黑,誰都知道那一口口的大缸是幹什麼用的。

至前,老和尚大悲指着居中一口道:“啓稟皇上,這就是了。”

皇上淚又流下,萬順和更是放聲大哭,跪下就磕頭,皇上道:

“我是來看皇阿瑪的,沒想到……”

他一撩袍子就要跪下。

老和尚大悲一驚忙伸手攔:“皇上,不可!”

皇上收勢停住:“怎麼?”

“貴人已是佛門弟子出家人,受不了皇上您這一禮。”

“難道我身爲人子,跪拜父親都不行。”

“皇上,貴人已經出了家,他只是個佛門弟子。”

李詩道:

“皇上,出家人有出家人的道理,就讓萬總管跟草民代皇上行禮吧!”

他上前單膝落地,一拜而起。

皇上淚直流:

“生前我沒能盡人子之孝,死後您卻連受做兒子的個禮都不行,皇阿瑪……”

皇上已經語不成聲。

老和尚等也覺悲慼,個個閉目合什,佛號連聲。

李詩道:“請皇上節哀!”

皇上擦了擦淚,道:“我想把皇阿瑪接回京去。”

老和尚大悲又一驚,忙道:“皇上,不可!”

皇上道:“怎麼又不可!”

老和尚道:

“老僧剛說過,貴人已經出家,是個佛門弟子了,他的一切自當照佛門之禮辦理。”

“我皇阿瑪生前是佛門弟子……”

“佛門弟子不入輪迴,生生世世是佛門弟子。”

皇上還待再說。

李詩道:

“皈依佛門是貴人的心願,也是貴人選擇的歸宿,皇上不可有所違背。”

皇上沒再說話,凝目望那口缸,一語不發。

李詩跟老和尚等覺詫異,但誰也沒敢驚擾。

半響,皇上才突然逼:“走吧,凹各厲去吧:”

轉身往殿外行去。

李詩跟老和尚等這才知道,皇上是以凝視代替祭拜,盡人子最後一點心意。

讓人好生感動。

李詩扶起淚流滿面,哭得傷心的萬順和,雙雙跟了出去。

老和尚等立着沒動,各人臉上一片肅穆。

回到了客房,皇上久久不發一言。

剛纔在回房的路上,李詩已經勸過萬順和了,叫他不要再惹皇上傷心,所以萬順和現在也不敢哭了。

李詩道:“皇上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皇上說了話:“我打算在這兒住幾天。”

李詩道:

“草民以爲,國事爲重,時日一久也容易讓滿朝文武知道。”

皇上沒說話。

“草民當初既有承諾,規勸皇上也是草民的責任!”

皇上仍沒說話。

“皇上這樣,定不是貴人所願意見到的。”

皇上說了話,悲聲道:

“我連在這兒住兩天,多陪陪我皇阿瑪都不行麼?”

李詩道“貴人已經出了家,皇上既爲人君,也身不由己。”

皇上要說話,但忽又一點頭改了口:

“謝謝你教導我,倘若身爲人君能爲所欲爲,我皇阿瑪也就不會出家了。”

李詩道:“皇上聖明。”

皇上道:“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等明天吧,明天一早走。”

李詩心裡一鬆,道:“是!”

從這時候起,客房裡的氣氛顯得很深沉,寺僧除了來送吃喝以外,也沒人來打擾。

誰會這時候來打擾!

貴客是當今皇上,沒有皇上旨意,誰又敢來打擾!

午飯過後,李詩道:“草民陪皇上到處走走。”

皇上道:

“我不想看什麼了,要去你自己去吧。”

“皇上……”

“我倒是想到後頭陪陪皇阿瑪去。”

皇上的確至孝。

這是不必經過任何人允許的。

說去就去了,皇上令李詩交待寺僧,準備幾個蒲團用來盤坐。

進了那殿堂,蒲團已經準備好了,共是三個,但皇上堅持不用人陪,他要一個人在這兒,連萬順和都不要。李詩、萬順和自是不讓皇上一個人在這兒,尤其是萬順和,其至於求皇上,他也要多陪陪故主。

最後還是李詩幫萬順和求情,讓萬順和留下,他出去,各退一步,皇上總算答應了。

李詩出了殿堂,還順手帶上了門,一個往客房走,剛過拱門,悟因橫裡來截住了:

“住持請施主相見。”

李詩微一怔:“住持找我?”

悟因道:“是的。”

“住持現在……”

“施主請跟貧僧來!”

悟因轉身行去。

李詩跟了去,一路想,住持找他幹什麼,有什麼事,問都不問皇上跟萬順和,可見只是找他一個人,會有什麼事呢?皇上跟萬順和都在後頭殿堂裡,只有他在外頭,是碰巧了,還是故意挑這時候!

如果是碰巧了還有得說,如果是故意挑這時候,那又是爲什麼呢?

正想着,忽聽悟因道:“施主,到了。”

李詩忙停步,定睛一看,只見已來到一間禪房門口,悟因正向着禪房門躬身道:

“啓稟住持,李施主已經請來了。”

禪房間傳了低沉一聲道:“請。”

悟因轉向李詩合什躬身:“施主請吧!”

李詩向悟因欠欠身:“有勞師父了。”

他邁步行進禪房。

悟因沒有跟進去,不但不有跟進去,而且轉身走了。

李詩進了禪房,只見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中年僧人站立。

大紅袈裟是住持穿的,這中年僧人是……

李詩道:“敢問師父,住持……”

那中年僧人道:“貧僧就是‘文殊寺’的住持。”

李詩爲之一怔。

難怪,他是“文殊寺”的住持,那麼李詩他所見到的老和尚大悲,又是……

只聽中年僧人又一句:“纔不過幾年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

這是……

李詩急凝目看,這一看,他看出來了,中年僧人慈眉善目,祥和的實像中隱透着一種雍容華貴氣度,這張臉太眼熟了,簡直太眼熟了,這不正是昔日那位金老爺嗎?

李詩脫口叫道:“皇上……”

中年僧人笑笑道:“以前我是金老爺,現在我是‘文殊寺’的住持。”

李詩心神震動,忙恭謹躬身:“李詩見過住持!”

那中年住持道:“這就對了,李詩,這纔是你的本名,是不是?”

“是!”

“既已恢復了本名,皇誥一切都已恢復了,可喜可賀。這一切都是住持跟現在這位皇上所賜。”

“不,這一切都是你換來的,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多年沒能座前請安,住持安好。”

“蒙我佛庇佑,你也好。”

“托住持跟現在這位皇上的洪福。”

“好,好,多年後的今後能見得你,我很高興。”

“李詩也一樣,更多了一份激動。”

“你以爲我不激動,畢竟我已經是個出家人了,是不是?”

“您真是住持?”

住持笑笑:“見到了假的你信了,見到了真的你反而不信了,看來真是作假不得,我剃渡落髮,皈依了我佛之後,表現得還不錯,第三年就接掌了‘文殊寺’。”

“那大悲老師父……”

“是‘文殊寺’碩果僅存的一位長老,我請他老人家代我見你們。”

“爲什麼說您…”

“爲絕他念,讓他死心。”

“爲什麼不見皇上?”

“我已經出家了,見了又如何,不如讓他絕念死心,好好治國,讓他只上一次‘五臺’山。”

“咫尺天涯,骨肉不能相見……”

“我已經見過他了,長得比小時候更好,也像個君上。”

“可是他卻沒能見着住持。”

“從我上‘五臺’以後,到他上‘五臺’之前,他不是一直沒有見過我麼,從我上了‘五臺’那一天起,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還見什麼?”

“那麼後面殿堂裡那位……”

“前任住持。”

“皇上卻在那兒……”

“前任住持是我的師父,他在那兒陪陪我師父,也是應該的。”

李詩沒說話,心裡的感受很複雜,真可以說是五味雜陳。

住持道:“他做的怎麼樣?”

“絕對是一代賢君,而且將來一定是位德昭四海的皇帝。”

“希望你沒有看錯。”

“仁德、至孝,這就是歷代少見的,而且有很多事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能處理的,他都處理了,那種表現,絕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能表現的。”

“我很安慰,不然我罪孽深重,何以對萬民,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全仗你……”

“不……”

“你不要客氣,我雖然還在‘五臺’,但是京黑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我並沒有完全丟下不管,我可以斬斷所有私情,但是我不能不管國事百姓,不是你,他絕對對付不了鰲拜跟紀玉。”

“住持,鰲拜當亡,玉貝勒當敗。”

“你不要再說了,究竟怎麼樣,我心裡清清楚楚,我怎麼謝你。”

“住持,天家兩代,給予我的已經夠多了。”

“不……”

“住持……”

“不是你,就不有現在的他。—

“現在這位皇上給予我的,已經很多,將來能給予天下萬民的,也必然不少,我身爲一個百姓,還求什麼?”

“你既然這麼想,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鰲拜跟紀玉,是我沒有知人之明,我很痛心,尤其是對紀玉,可是你,證明我並不是完全沒有知人之明,只是我不明白,軒冕中人爲什麼反而不如江湖百姓?”

李詩沒有接話,因爲這裡頭有一個玉貝勒。

“聽說你對處置鰲拜沒意見,反倒替紀玉說情,爲什麼?”

李詩心頭跳動了一下:“您知道的真不少!”

“我還知道你不是爲了紀翠。”李詩心頭再跳,而且是猛跳,他技巧而不着痕跡的避開了:“玉貝勒是個可用的大才,現在這位皇上,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以往種種,只是年輕,一時糊塗。”

“他還有用得着紀玉的地方?”

“現在這位皇上,身邊不能沒有人。”

“你是說,他還能用紀玉,像我用紀玉一樣。”

“是的。”

“你是開玩笑吧?”

“我不敢!”

“恐怕他不會用紀玉,也不敢用紀玉。”

“你不要忘了,他不是一位尋常人君,我敢說,他會重用玉貝勒,玉貝勒也一定會死心塌地,絕不會再有二心。”

住持凝目望李詩,片刻才道:“但願你看對了。”

“請拭自以待。”

“是不是你又要承擔責任了呢?”

“不,現在這位用人,不需要任何別人擔保!”

“聽你的口氣,好像他比我行。”

“您恕罪,恐怕他是絕無僅有的一位,就是歷朝歷代也不多見。”

“寧願你看對了,寧願我對我兒子的瞭解不如你。”

“也請拭目以待。”

住持話鋒忽轉:“爲什麼你就不能在他身邊?”

“您是知道的,我是個江湖百姓。”

“江湖百姓不是不能在他身邊,主要還是因爲你不願意。”

“住持,十年不是一個短時日。”

“也是,我應該知足了,一個人能有幾個十年,我不應該再要求你什麼了。”

“不,住持,十年以後,現在這位可以不需要任何你我這樣的人。”

“你把他說得太好了吧!”

“還是拭自以待。”

“真要能像你所說的,我也引以爲傲,他是我的兒子,我沒有選錯人。”

“所以,您該見見他。”

“不,這一點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我認爲我更不能見他,不讓他心裡有一點牽掛。”

“看來,您真狠得下心。”

“不是我狠得下心,我是不能不狠心。”

“您也不打算見萬總管。”

“我要是打算見他,就不會只找你一個人來了,不過我要送他樣東西,麻煩你轉交給他,記住,等下了‘五臺’以後找個機會再給他。”

李詩當然懂住持的意思,應了一聲:“是!”

住持從袖子裡取出一個錦繡小絲囊,鼓鼓的,裡頭似乎有一顆顆硬東西,珠了也似的,遞給李詩,道:“絲囊是我出家以前的東西,小小一串念珠是我出家對後的東西,他這幾年辛苦,我也沒有別的東西表達我的心意。”

李詩雙手把那錦繡小絲囊接了過去,道:“您放心,我一定會找適當的時候交給萬總管。”

住持道:“託付給你的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詩道:“謝謝您看重!”

住持道“時候不早了,萬一他們回了客房看不見你,他們會起疑,你就請回吧!”

李詩站了起來,道:“再想見您,恐怕也不容易了。”

住持微一點頭:“不錯,不過你我還有一次再見面的機會。”

李詩道:“住持是說……”

“現在別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詩道:“那麼我拜別!”

他深深一躬身,轉身行了出去。

望着李詩出了禪房,住持雙手合什,閉上兩眼,實像一片莊嚴肅穆。

李詩回到客房,皇上跟萬順和還沒有回來,當然,皇上跟萬順和是不會知道他單獨往禪房,跟真正住持會見的事了。

李詩放了心,可是他好傷感了一陣子,父子同在“文殊寺”,尤其皇上懷一片孝心而來,但是咫尺天涯,皇上卻見不到他要見的父親,還以爲自己的父親真已坐化了,這真是人世間的悲劇。

其實,這場悲劇早在老皇上上“五臺”剃渡出有的那一天,就已經註定了。

想想天家的變故,再想想自己李家,李家宅弟已經重建好了,可是又如何!昔日的親人已經回不來了,人世間爲什麼會有那麼多悲劇!

難道,人有悲歡離合,真像月有陰睛圓缺一樣,由來就是難以周全的!

又等了一會兒,晚飯的時候到了,慧通師父帶着兩個年輕僧人都送來了齋飯,還不見皇上跟萬順和回來。

李詩不能不到後頭殿堂去看看了。

皇上跟萬順和閉目盤坐在蒲團上,神色相當平靜安祥,居然像入定一樣。

李詩上前道:“皇上,請回客房歇歇吧,吃飯了。”

皇上跟萬順和睜開了眼,皇上道:“我不想吃,你們去吃吧!”

皇上神色雖平靜安祥,心裡的難過卻可見一斑。

萬順和也道:“李爺,我也不想吃!”

李詩道:“皇上跟萬總管願意在這兒多陪陪貴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皇上跟萬總管這麼不知道保重,我以爲不是貴人樂於見到的。”

皇上道:“萬順和,你快去!”

萬順和道:“萬歲爺不吃,奴才也不吃。”

皇上臉色微變,道:“我叫你去

李詩道:“皇上,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始也。”

皇上沉默了一下,隨即道:“好吧,我跟你們一起吃去。”

話落,站起。

萬順和想跟着站起,畢竟上了年紀,盤坐太久,卻站不起來了。

李詩過去把他扶了起來,卻仍然站不穩,直打晁,半天才能邁步走路。

皇上看在眼裡,不禁微皺眉頭,投過憐憫一瞥。

回到了客房,草草用過齋飯,皇上又要到後頭殿堂去。

李詩道:“皇上還要去?”

皇上道:“明早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上‘五臺’,他老人家已是佛門弟子,不能把他接回皇京去奉安,只有趁我還在‘五臺’的時候,多陪陪他老人家,以盡人子的心意。

李詩道:“皇上……”

皇上截口道:“也不過一晚上功夫了,這要是在宮裡,我又該守靈多久,守孝多久?”

這倒也是。

李詩沒再說話。

皇上要去,萬順和要跟,皇上道:“萬順和,你要上那兒女?”

萬順和道:“奴才跟萬歲爺去!”

“你不許再去!”

萬順和一怔:“萬歲爺……”

“剛纔你是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要緊,奴才只要多站一會兒……”

“不行,說什麼我也不讓你去了!”

“萬歲爺……”

“萬順和,你敢抗旨!”

萬順和忙低頭:“奴才不敢!”

李詩道:“萬總管,你就領受皇上的體恤好意吧!”

萬順和忽然哭了:“萬歲爺,奴才也想多陪陪老主子啊!”

皇上道:“我知道,可是別這樣吧,我一個人替你倆陪了。”

轉身出了客房。

萬順和沒敢跟,着急的轉望李詩:“李爺,不能讓皇上一個人去……”

李詩道:“我知道,我會去殿堂外頭保駕。”

他也出去了。

萬順和忙跟到了門口:“偏勞您了!”

李詩應了一聲:“還跟我客氣。”

李濤沒走太快,他跟在後頭,看着皇上進了殿堂看著皇上關上了門,他留在了外頭。

晚課聲中,天色漸黑,李詩命寺僧給皇上送進油燈跟一襲寺僧厚衣,秋夜涼意重,山裡人夜更寒冷,李詩怕凍了皇上。

不一會兒,另一寺僧又持一襲厚衣至:“住持命給施主送來。”

這一襲厚衣,令李詩倍感溫暖。

夜深了,今夜月色皎潔,仰望滿天星斗,李詩又想了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響驚醒了李詩,再看時,東方已微透曙色,皇上從殿堂出來了。

看見李詩身披厚衣站在殿堂前,皇上登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怔了一怔:

“你在這兒一夜?”

李詩道:“‘五臺’的夜色好靜好美,要是錯過了,那纔是真遺憾。”

皇上有點激動:“李俠士,我什麼都不說了。”

“皇上不管說什麼,都是折李詩。”

“李俠士,你我是以朋友認交咧!”

李詩轉了話鋒:“萬總管想必已經收拾好了,咱們早一點下山吧。”

皇上沒再說話,向殿堂投過最後一瞥,走了。

回到了客房,推開門,皇上跟李詩都一怔。

萬順和居然在地上向後頭殿堂方向跪着。

李詩上前扶,扶起來沒辦法站,李詩只有扶着他去坐下。

看樣子是跪了一夜。

皇上又感動又憐憫:“萬順和,你這是何苦!”

萬順和道:“奴才不敢抗旨,只有這樣了!”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這當然不是真怪萬順和。

好在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等到萬順和能下地邁步了,三個人在假住持大悲,率悟因、慧通等少數寺僧的恭送下,出了“文殊寺”寺門。

臨走,李濤交待寺僧,不可泄漏皇上幸“五臺”事。

皇上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連“文殊寺”的寺僧知道的都不多。

下山好走多了,到了山下取寄放的馬車,揮起一鞭往京城馳去。

皇上一夜沒睡,馬車一顛簸,皇上在車裡竟睡了,萬順和也是一夜辛苦,再加上他上了年紀,也是困,可是他得隨時侍候皇上,硬撐着,不敢睡。

李詩發現了,輕聲道:“萬總管,到車轅上來坐坐吧!”

對,車轅上坐坐就不困了。

萬順和道:“我得侍候皇上。”

“皇上睡的沉,不要緊,車轅上坐會兒用不了多久,總比你在車裡硬撐着好。”

萬順和一想也是,遂沒再說話,起身爬上了車轅,李詩還騰出手扶了他一把。

車轅上坐定,迎面風一吹,萬順和睡意全消。

李詩道:“不困了吧!”

萬順和窘迫一笑:“年歲到了,真是一點也沒辦法,李爺您也是一夜沒上睡,可是看看您多精神。”

他忘了,李詩還有好修爲在身。

李詩微一笑:“萬總管你看我這樣能困麼?”

是啊,他一手握繮,一手握鞭,他是困得睡了,馬車非翻不可。

萬順和也笑了。

李詩隨又道:“我給萬總管一點東西提提神。”

他取出住持給的錦繡小絲囊,遞給萬順和。

萬順和一見小絲囊,立即臉上變色直了眼,一抱了過去,急道:

“李爺,這是那兒來的?”

“小聲!”李詩道:“文殊寺’的住持讓我轉交給萬總管的。”

萬順和道:“難道是老主子遺留下來……”

“據說小絲囊是金老爺出家前的東西,小絲囊裡裝的是則是金老爺出家以後的東西。”

萬順和忙扯開小絲囊的口,從裡頭倒出小小一串念珠,好像是檀香木的,每一顆上都刻着“佛”字,十分精緻。

“老主子!”萬順和握着絲囊跟念珠,神情激動悲悽:“奴才認得,奴才認得,多少年了,這個小絲囊您一直帶在身邊,現在還有這串念珠……,這麼多年了,您還惦記着奴才……”

他又要哭。

李詩道:“萬總管,這兩樣東西是‘文殊寺’住持交給我的,可是我見到的住持,卻不是咱們見到的住持大悲師父。”

萬順和聽得一怔:“您怎麼說?”

“我說我見到的‘文殊寺’住持,不是咱們見到的那位。”

萬順和訝然道:“那怎麼會!”

“我見到的那位住持告訴我,只因爲他不想見皇上,所以請‘文殊寺’唯一的長老大悲禪師,假冒他來見咱們。”

萬顧和變色道:“文殊寺’這個住持好大膽……”

李詩繼續道:“可是他想知道一些皇上的情形,所以趁皇上跟萬總管你在後頭殿堂的時候,派人把我找了去。”

“他想知道皇上的情形幹什麼?”

“他關心皇上。”

“他關心皇上,他憑什麼……”

“萬總管,你說他憑什麼?”

我說他憑什麼,我怎麼知道……”

“萬總管,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一我,我還是真想不出來……”

他腦筋就是轉不過來,也難怪,他怎麼想得到。

“萬總管,我點你一下,你手裡的東西,就是他的。”

這一下點透了,萬順和猛然睜大了眼:“李爺,您是說……”

“萬總管,你終於明白了。”

“真的!”

這種事我能騙你麼,我又爲什麼要騙你。”

“您,您見着他了!”

李詩肅穆的點了點頭。

“天,謝天謝地……”

萬順和叫了起來。

李詩騰出手捂住了他的嘴:“輕聲!”

萬順和忙輕聲:“我就說嘛,老主子他春秋正盛,也有百靈庇佑,出了家更有佛祖保佑,怎麼會……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他又哭又笑,真情流露,好生感人。

他忽道:“李爺,您能不能停一下車?”

“幹什麼?”

“我要向‘五臺’磕三個響頭。”

“不行,車一停皇上就會醒。”

“那……” Wωω•ttKan•C 〇

“萬總管,只要你有這個心,貴人自然會知道。”

萬順和目光一凝,道:“李爺,老主子爲什麼要這樣?”

“爲的是讓皇上死心絕念,不再遠到‘五臺’來。”

“這又爲什麼……”

“爲了讓皇上專心國事,好好做個皇帝。”

“就爲這?”

“難道不夠,難道不對?”

“可是皇上的一片孝心……”

“貴人也知道,可是那抵不上國事、百姓。”

“老主子也太狠心了。”

“誰說的,畢竟他見我了,也送你些東西,再看他的心意,他要我照顧皇上,殷殷垂詢我皇上的情形,而且,皇上沒見着他,他可看見了皇上,誰能說他狠心絕情。”

萬順和又哭了:“可是老主子他爲什麼不見我?”

“他怕萬總管您忍不住。”

“您又爲什麼到這個時候才告訴我?”

“這也是他的意思。”

萬順和掩面掩哭:“我恨不得現在折回‘五臺’去。”

“是不是,他怕你忍不住,你果然忍不住,要是讓皇上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萬順和強忍住’,可是低低還叫:“老主子啊,老主子啊……”

這種思念故主的忠心,讓李詩暗暗好生感動。

從此,萬順和一路沒再困。

京裡到了,又是上燈時候了。

馬車車簾低垂,進了“紫禁城”,進了禁宮,車轅上有萬順和,誰也不敢攔,誰也不敢盤查。

一下車,皇上就要往後去。

萬順和道:“萬歲爺,您……”

皇上道:“我要見太后稟明一切去,我得戴孝……”

萬順和忙道:“萬歲爺,您可以見太后稟明一切,可是不能戴孝了,早在當年就已經戴過了。”

皇上怔了一怔,沒說話。

李詩道:“啓稟皇上,萬總管說得是。”

皇上道:“可是我皇阿瑪明明才……”

李詩道:“啓稟皇上,心裡有孝就可以了,草民認爲太后也不會讓您這麼做。”

皇上沉默了一下:“好吧,那我就不提戴孝的事了。”

李詩道:“草民告退!”

他躬下身去。

皇上道:“這一趟辛苦了。”

“草民不敢,能隨行護衛,是草民的榮幸。”

“那你就先回去吧,有什麼話你明天進宮來再說,萬順和,送李俠士出宮。”

萬順和道:“奴才得侍候您……”

“用不着,我自己會去見太后。”

皇上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萬順和忙打下扦去:“奴才恭送萬歲爺!”

皇上沒答理。

望着皇上不見,李詩道:“聽皇上的口氣,我明天還得進宮。”

“怕是萬歲爺有事。”

“就不知道皇上是隨口說說,還是確實有事。”

“那容易,待會兒我問問,要是真有事,明兒個我派人接您去。”

“恐怕也只好這樣了。”

萬順和目光一凝:“李爺,您好像不喜歡進宮來。”

“萬總管,我是個江湖百姓。”

“萬歲爺可沒把您當江湖百姓。”

“怕就是怕這個。”

“李爺,其實您……”

李詩知道萬順和要說什麼,沒讓他說下去,道:“萬總管,咱們往外走吧。”

他先走了。

萬順和也明白他的意思,道:“您真是!”

忙跟了上去。

李詩是他生平第一個見到的,真正淡泊名利的人,其實以李詩現在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要什麼沒有!

陪着李詩往外走,心裡的敬佩又增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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