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際,車隊在千佛寺附近的柳川城裡最大的客棧歇下,範安嶽一來就先爆了個大消息。
“教六姑娘畫畫?”賀璋家的微愣,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突然要請杜二少爺教六姑娘習畫?”望向範安嶽的丫鬟求解答,春梅回以苦笑,她也不曉啊!
範安陽不以爲意的拿起攢盒裡的吃食來啃,也不知是那個想出來的吃食,看起來很像現代麪包坊熱賣的炸牛奶棒,只是這街邊賣的一點奶味都沒有,只有香噴噴的米香,難道是把米磨成粉,加水揉成團,再弄成細棒條烤出來的?
雖然沒有奶香味,不過啃起來口感不錯,倒是閒着無聊磨牙的好零嘴。
“阿昭,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學。”範安嶽早聽聞杜雲尋繪得一手好丹青,只是杜雲尋很小氣,就是不讓他看,每每聽大哥他們說起復常畫的秋霜傲菊、東籬採菊幾副畫,如何在皇上跟前搏得好評,他便心生好奇,可惜一直無緣得見。
範安陽嚼着米粉棒,瞄了範安嶽一眼,杜雲尋會畫畫?她大哥只教她習字,沒看他畫畫過,他特地請杜雲尋來教自己,表示這位二表哥的丹青了得?看範安嶽那神情,大有她不應,他就煩到她應爲止的作派,她忍不住暗翻白眼,這不是她能做決定的吧?
她很想跟範安嶽小朋友說,她外表年齡就整一小丫頭,無足輕重,學什麼都由大哥做主,能答應他的要求,讓他一道學畫嗎?教畫畫的又不是她。
不過,這個時代的畫作,好像也是拿毛筆畫的啊!怎麼辦,她跟毛筆犯衝耶!光寫字就整得她幾乎丟了小命,哦。不對,整得她幾乎丟了小命的是繡花,習字挺多算整去她半條小命而己。
紅紅靠過來伸舌舔了她手上的米粉棒,範安陽乾脆把米粉棒整根給它,紅紅高興的伸出前掌把米粉棒壓在椅墊上,咔滋咔滋啃得歡,“大哥說好就好。”範安陽接過墨香遞過來的暖帕擦手。
“七少爺,這事您該請大少爺做主的。”賀璋家的補了一句。
“哦!我怕大哥要阿昭同意才肯應,既然如此,我去問大哥。”
說完就跳下椅子趿了鞋跑出去。黎媽媽正好領人端了雞湯過來,見狀忙拉了身後的丫鬟避開,範安嶽咚咚咚地的跑得飛快,他的丫鬟連忙緊追在後。見到黎媽媽只匆匆福禮便急追出去。
“七少爺這是怎麼了?跑得這麼急?”
賀璋家的笑着將事情說了,黎媽媽示意丫鬟把白磁盅擺上桌,邊掩嘴悄聲與賀璋家的道:“大少爺本就讓他陪着六姑娘學畫的,兩姐弟有伴,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而且正好讓杜二少爺有事做。”
“聽說杜家八姑娘的忌日快到了?”前頭杜夫人拚了命才生下小女兒雲瑤,誰會曉得,她捨命產下的女兒,竟活不到十歲。
“是啊!唉!真是作孽啊!”卻是沒說何人作孽。都是自家親戚,雖然面上無往來,卻不是完全沒走動,兩家孫輩同在太學讀書,小道消息溝通完全沒有問題,杜相前頭那個嫡長媳怎麼去的?大家心知肚明誰動的手腳。
只怕杜大人心裡有數,倒是杜雲瑤怎麼死的,杜雲尋怎麼會溺水。他知不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從出京。她們就看出來,杜家兩位少爺身邊侍候的人,差別太大了!大少爺身邊的。事事盡心,反觀二少爺身邊的,諸事都要人提點,對自家主子的喜好習性全然生疏。
黎媽媽三代都在範老夫人身邊侍候,賀璋家的原是範夫人身邊的丁嬤嬤帶的,後來到範安陽身邊,奶孃遊媽媽也是仔細教導,怎麼看出來杜雲尋身邊的丫鬟、僕婦有問題。
原以爲杜大少爺會發現問題,出手幫杜二少爺解決問題,倒是沒想到,問題是解決了,出手的卻是二少爺自己。
“對了,杜大少爺的親事可定了?”
“沒呢!”黎媽媽招呼墨香她們侍候範安陽趁熱喝雞湯,自己則與賀璋家的咬耳朵。“杜老夫人和杜夫人還在爭,就不知是誰爭贏。”
賀璋家的搖頭,“我看大概都不成。”
範安陽則在想,如果大哥他們說的沒錯,杜相精明幹練功在社稷,怎麼會娶個胡塗的老婆,搞得家宅不寧,他卻全然不知情?是完全不知情,還是一開始不知情,後來曉得了,卻沒有制止她?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完全沒有缺點,只怕皇帝反而要防着他了!有個胡塗老婆總幹些蠢事讓他收拾,皇帝纔不會因他太過能幹,後顧無憂而心生戒備。
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很少看電視,院長媽媽總說電視看多了,都沒時間做功課了。交誼廳裡唯一一臺電視壞了,院長媽媽不打算修,可是院裡有學電機的哥哥,把它拿來練手,修修補補總算撐到院長媽媽過世……
後來她再也沒看過電視,偶爾聽同學們聊着那些劇情,她都有種融不入那個世界的感覺,現在到了這個世界,隔閡感卻沒那麼嚴重,是因爲他們說的事,都與自己或多或少習習相關嗎?
回過神,黎媽媽和賀璋家的正在說起自家大少爺,“出京前,聽丁嬤嬤說,夫人有心給大少爺相看,後來如何?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老太爺發話了,說他心裡有數,讓夫人先置辦聘禮,唉!其實要我說啊!姑娘的嫁妝才該打算起來,一年大二年小的,再過個兩年,六姑娘也該出閣了。”
“話是沒錯,可是姑娘如今這個樣子,嫁誰家都不放心啊!”
“誰家都好,千萬別是杜家。”
“也是,杜家少爺們是好,可兩重婆婆都不是好相與的,若姑娘好好的還罷了!偏生如今這個樣兒……”
黎媽媽跟着賀璋家的嘆了口氣,隨即壓低了聲道:“你可聽說了,明兒大少爺他們想要去千佛寺。”
“千佛寺?那是什麼地方?”
黎媽媽便對賀璋家的仔細介紹千佛寺,墨香磨好墨,侍候範安陽描紅,她邊聽邊描紅,忽地一陣尖銳的刺痛,令她停下手,針刺般的疼痛令她額上冒了細細的汗珠,疼得她幾乎要把筆砸下,趁着疼痛稍緩時,她趕緊把紫竹狼毫筆擱回筆山,然後才皺着眉頭用左手輕按右手痛處,真奇怪,本來都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拿筆、捻鍼不順,沒想到出京後,狀況開始變嚴重,刺痛感越來越強烈,今天竟然讓她痛到差點把筆丟出去。
等那陣刺痛退去後,才重新執筆繼續描紅。
千佛寺,位在樂州與紀州交界處的蒼翠山,千佛或坐或臥雕於蒼翠山的山壁上,佛寺本身並不出名,就藩於紀州的先帝兄弟定王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偶然聽聞千佛寺有着千佛,便前來膜拜,後來得知寺裡藏有朱大家所繪千佛圖,便從中周旋,將畫敬獻先帝。
先帝與當今對此畫讚不絕口,這才讓千佛寺在樂州、紀州一帶聲名鵲起。
範安柏讓黎媽媽等人留下,自己和杜家兄弟帶着範安陽姐弟一道去千佛寺,因是短途,他和杜家兄弟坐一車,把範安嶽趕去陪範安陽了。
範安嶽心惴惴,就怕阿昭又來十連問,把他問到翻臉,幸好一路平安到逹目的地,範安陽都沒問他一個字,因爲,她一直在睡覺。
紅紅和白白都被留在客棧裡,杜雲尋難掩興奮,眼底發青,範安柏見了不禁笑他:“你是昨晚就高興的睡不着?千佛圖並不在寺裡啊!”
“不打緊,聽說因爲朱大家之故,千佛寺這些年來收藏了不少名家之作,朱大家當年在畫千佛圖時,也留下不少底稿在寺裡。”
若是可能,當然是看到千佛圖最好,看不到,便是瞧瞧當年的底稿也是好的,再說,還有其他名家之作,杜雲尋一想到這些,便覺坐立難安。
“咱們只是看看,可沒要留下來住啊!”杜雲啓看弟弟這個樣子,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一番,“還有,你回去得看看阿昭的程度,抓緊時間教她習畫了!”
算算路程,約莫再過十來天就到湖州了。
杜雲尋微愣,他倒是忘了還有這回事,範安柏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忘了這事,便笑着說:“小路聽說要陪阿昭一同向你學畫,可是興奮得很,昨兒鬧了阿昭一晚上。”
騙人,小路明明是在他那兒窩着,好像就是因爲眼前他這好大哥,壓根就給他個準話,所以他跑到他那兒,想要他開口答應要教他學畫,只不過那時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能看到朱大家的畫作狂喜裡,沒搭理他。
杜雲啓昨晚見了幾個來訪的客人,所以不知小路在杜雲尋房裡待了大半夜,聞言訕訕的替弟弟說話,杜雲尋看了他哥一眼,沒開口拆穿他,範安柏也很有默契,坦然接受了杜雲啓的示好,然後順道把幫弟妹們準備畫紙、顏料等事,全權委交給了杜雲啓。
杜雲尋面無表情的看着大哥被海削一頓,範安柏朝他揚起眉,好像在跟他說,你要跟他明說嗎?杜雲尋想了想,算了,反正大哥也不在乎那點錢,就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