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竹一眼便瞧出那是她所寫戲文的原稿,只因先前一時無聊在封面上用紅色畫了個頗有特色的喜字。
心下一時大窘,這原稿可與給了戲班子排戲的內容有着不小的差異。
當日一時文思如泉涌,將腦中所記幾乎原汁原味呈現,甚至加得許多她更爲喜愛的有趣場景。
待要交給徐班主之時,才猛然想到,這戲文中有些內容實在不適合排進戲裡,與這時候差異甚遠,是以給了戲班子的版本,已是大幅刪減改動後的。
原稿只爲留着是個紀念,卻不料昨個翻看後竟沒有收起,也不曾想過靜王爺會獨自過來這裡等她,竟被他瞧了去。
靜王爺該是自院中有了動靜便知戀竹回來了,卻等戀竹進了門往這瞧着都還沒有動作,直等得將手中那一頁不若尋常的橫排版內容看完,這才嘴角帶着微笑擡起頭來,第一句話便是:“戀竹心中自有丘壑。”
戀竹正站在進門不遠處,尚猶豫着要不要先出聲示意,聞言不由汗顏。
幾步跑過去,顧不得與靜王爺見禮,便急急瞧去,見他翻到的正是描寫杜冰雁助大將軍殺敵之處。
這已算是故事發展的了,也是她有意分割後上部的結尾處。
心下微訝,卻不知道他是自何時便來了這裡等候,竟是將一摞手稿讀了個通透。
但卻不知要如何接着這誇讚,接受或者婉拒都不是,難道她要說這不過是從前看過,現今照着搬過來的?爲免後患,還是不要亂開口了。
誰知靜王爺並不理她的如意算盤,見她只愣愣瞧着不開口。便笑着去牽了她的手在旁邊坐下,接着問道:“戀竹可是看了許多?或者聽得誰人講過這戰場之事?否則,何以寫得如此惟妙惟肖,讓人竟有身臨其境之感。”
戀竹隨着靜王爺的手坐了下來,直至身子挨着榻上,柔軟的觸感襲來,這才後知後覺。不易覺察地悄悄收回手來,她可不認爲自個兒與靜王爺熟悉到這種程度。
卻又想起方纔靜王爺的問題。
“不是這樣。”戀竹忙開口否認道。
對顧媽媽等人還可扯謊說是看得多了,但在靜王爺面前,她並不敢信口開河。
誰知這王爺是不是讀萬卷的人,若當真對其中所用兵法起了興致,追根問底去哪裡看得,或者日後她再寫得什麼。豈不是要次次面對疑問?她纔是給自己找了大麻煩。
若說聽人說的,任誰都知她從前接觸人有限,以此爲藉口,莫說人不信,鬼都不信。
便只當她一個人久了,愛胡思亂想好了。
“戀竹從前身子不好久內宅,甚少外出,偶會想象外面是個什麼樣子,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王爺不要見笑纔是。”說着笑得有絲謙遜。
實則她對自個兒的文采還頗有信心。尤其是那戰場上之事。更是她心嚮往之,自然描寫格外用心。難怪靜王爺讚賞有加。
“怎會笑話,若是僅憑想象,寫得當真不錯,饒是我這樣親歷過的,也不禁有了重溫往事之感。”靜王爺說着聲音有絲悵然。
鐵血男兒征戰沙場自是責任,但有徵戰必然有流血,必然有人離去。白髮人送黑髮人,嬌妻幼兒變得孤兒寡母,讓人心酸。
只是,爲了保一方平安,也不得不爲之了。
戀竹哪裡瞧不出提及戰事靜王爺神情的轉變,想這皇室王爺竟還不似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許是有過親身經歷也未可知。
只她定是不知道靜王爺從前過往罷了,並且這樣陷入沉默也覺得怪不自然,更重要的是,她這會兒已是越發餓了。
便揚起笑臉說道:“王爺謬讚了,戀竹寫得這般,不過是將心有所想付諸筆端罷了,哪裡有王爺說得那樣好。”
靜王爺本也只是一嘆,聽得戀竹開口,便也收了心思,接口道:“正想着問你呢,是閒暇用來打發時間嗎?我瞧着寫得倒比很多戲文都精彩呢。”
這話讓他問着了,原戀竹也想着如何找個時機與他說說這賀禮之事,此時不說更待何時,便也就藉着時機,忍着腹中飢餓先將要事說了。
出乎意料的,靜王爺並未有許多顧慮,不知是因着些許愧疚補償心理,抑或是此番回來瞧見戀竹大異於往常的姿態,竟是表現出對戀竹的心思頗感興趣,直說這番心意便是聽着也夠討巧,更遑論若真的將戲文精髓表現出,當真是一份獨一無二的賀禮了。
這一日,便也是靜王爺留下在戀竹這裡用過飯,兩人且說定待幾日過後再去別院親瞧一次,也算得最後把把關,若果然不錯,便在已準備的賀禮之上,將這作爲驚喜呈現,定會讓母后喜歡。
天氣越發冷了,顧媽媽唸叨着今年冷得早,說不得第一場雪就快要下了。
還跟王媽媽說府裡要忙活起來了,舊衣舊物要洗曬收好,去年收好的冬衣也須得拿出來翻曬,主子們過冬的新衣也都要加緊制了,忙忙的要張羅很多瑣碎的事。
原在林府時,雖顧媽媽也要打理小姐的院子,一應事情都要想到顧到,但畢竟只是一個院子,不若現在這般,竟是將整個王府諸多事情全都放權給了她。
自李總管被打發去送了趙小姐之後,他的權利便是已經架空,顧媽媽問過小姐的意思,便按着小姐吩咐將他放去了莊子上做管事,雖同是管事,這其中的差距便是連府中做着最低等小廝的也都清楚。
不知靜王爺是無心理會府中這些小事,抑或是知道了卻並不言明,總之,關於李總管及趙婉瑩或者府中一衆大小事情,他便是做到了不相問,全都由着戀竹打理,也算是與戀竹同心。
有才能自然該是得到重用,李總管能得當到王府總管一職,其能力必然是有的,只是任人唯賢,這賢可不僅指才能,更多的是人品。
若是有二心,說不得非但起不到效果,反而成了阻力。
倒不如果斷棄了,即便換得個能力不如的,也好過整日裡如芒刺在背的好。
況且顧媽媽能力瞧着當真稱得上強了,戀竹便也放了手,將府裡一衆事情交由她去打理,左不過還有王媽媽、顧管事一衆人等一起,總也叫人放了心了。
戀竹此番將事情一併交給顧媽媽等人,一來是全然信任,二來也是因着着實精力沒有分配在這上。
天雖一日冷過一日,她卻帶着衆人忙得熱火朝天。
虧得當初心急,便將事情先交給顧管事等人自去跟着,加之顧管事及洛楓等人又順利尋得許多手藝當真精湛的工匠,醉仙等鋪子的改建及門面修整進行得頗爲順利,不出意外,年前重新開張還是時間上頗爲充裕的。
另有一些門面等無問題、只是經營上走了彎路的一衆虧損鋪子,下了番功夫做了徹底調整,雖因着時間問題還有些思慮許久的問題尚未變動,但終歸是有了起色,戀竹亦知過猶不及,便也慢慢謀劃,待年節一過,便就可以做得進一步修整了。
馬車一事,經過幾次出行,如今在戀竹看來,已是尤爲重要。
當真是不想日後次次顛簸得如全身散了架一般,任是身子如何好的也經不起這般折騰,便也花了心思在如何平穩、削弱震動、加固、舒適上。
幾番與師傅溝通下來,圖紙不知畫了幾張,卻是越來越覺得合乎心意了。
某日被靜王爺瞧得,眼中俱是驚奇之意,先是驚歎於戀竹的一番奇巧心思,繼而眼睛一亮,說這舒適等暫且不提,若平穩、削弱震動、加固幾項能夠得以廣泛應用,當真讓人受益不少,問戀竹是否介意將這流傳。
戀竹自不介意,雖當初花心思尋工匠,畫圖紙,初衷只爲自個兒舒適,但她不是小氣之人,若能推而廣之,得以讓更多人可享受到,豈不是更不會辜負她這番努力。
當下便表示樂意之至,靜王爺若是瞧得上眼,只管拿去便是。
一時靜王爺便道了謝,自不知將那圖紙重新描摹了一份,拿去哪裡去了。
戀竹便依舊忙得不亦樂乎。
但縱是如此,戲班子那頭也一直是關注的重點。
若說當初是打着藉此爲敲門磚,以達到與宮中那位取得好的關係之目的,及至今日,便不僅僅如此。
倒更像是看着自個兒悉心培養的孩子,如今便要站得人前接受考較了一般,又是忐忑,又是驕傲。
到底徐瑤華沒有辜負戀竹當初一番慧眼識珠,卻也是當真有天賦的,月餘來進步甚是顯著。
戀竹當初爲着不至於讓人看着混亂,除開開頭“上錯花轎”一幕有兩女主同時出現,上部便只將重點放在杜冰雁與大將軍間。
至於李玉湖與那齊家公子,便是她保留的下部了。
這才隻日日盯着徐瑤華的表現,成敗與否,便是全都系在她身上了。
只她也不過分抱有期待,人有失手,她也不願給徐瑤華加諸過多壓力,反而適得其反。
更何況,她如今已將這賀禮與靜王爺緊緊聯繫在一起,若成了,自然她也是那獨一份的功績,若不成,有靜王爺在前面頂着,任誰也說不出什麼。
她便打得如意算盤,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縱然二人有名無實。(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