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

蕭澤一行人走入上房,寧親王爺與王妃坐在上首,等兒女們請過安,寧親王爺皺眉看着臉色蒼白身子直打晃的二兒子,沉聲問道:“淅兒,昨日你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卻象是身患重病之人?”

蕭淅真沒法回答父王的問題,他若是實話實說,他的父王鐵定不相信,若說是求神拜佛情願替弟弟生病,這話實在沒有說服力。怎麼早不見他這麼做,偏偏等老三蕭澤娶了媳婦沖喜,而沖喜成功了,他卻給出這樣的說法呢?

正在猶豫怎麼回話,寧親王妃便皺眉輕聲說道:“淅兒媳婦,你是怎麼服侍淅兒的呢,怎麼會讓他一臉的病容?”

孫氏心中不忿,卻也不敢不低頭小聲回道:“回母妃,是這麼一回事……”孫氏爲了證明自己沒有纏着蕭淅夜夜魚水,讓蕭淅損了腎精,便將昨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聽得寧親王妃震驚的瞪大一雙美目,疑惑的看向丈夫輕聲問道:“王爺,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事情麼?”

寧親王爺對妻子緩聲說道:“愛妃,怪力亂神之說豈可相信,你正懷着身孕,且不要聽信這些的。”

寧親王妃乖乖的“哦”了一聲,便什麼話都不說了,十足的乖巧小媳婦模樣,看的寧親王爺心中越發歡喜。

只是轉過頭看着二兒子之時,寧親王爺的歡喜之心可就一點兒都不剩下了。他皺眉沉聲斥責道:“胡鬧,血乃身體之根本,豈是說放就放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有絲毫損毀,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蕭淅心中氣苦,卻不得不跪下說道:“兒子知錯,求父王原諒。”

若是蕭淅做了其他糊塗之事,寧親王爺大可以重罰於他,可是現在蕭淅一副搖搖欲墜的虛弱模樣,倒讓寧親王爺不好再罰他了,只沉聲道:“罷了,你這便回去好生將養,不要出來胡亂走動,過了今冬再上來請安。老二媳婦好生照顧着。”因這是兒子自己作出來的事情,所以寧親王爺連藥材都不賞,反正補血之藥是每個女人家都會準備的,想來二兒媳婦會燉給蕭淅進補。

蕭淅與孫氏都羞慚的低頭應聲稱是,夫妻二人先退了下去。

等二弟夫婦走後,蕭淆纔不疾不徐的說道:“父王,昨日兒子一直在二弟那裡,兒子看的出二弟絕對沒有假裝有病,要不然他也不能做出刺指放血之事。這事,兒子總覺得蹊蹺的很。”

寧親王爺皺眉道:“淆兒,你想說什麼?”

蕭淆搖搖頭道:“父王兒子只是覺得此事古怪的很,從前我們王府之中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怎麼偏偏在昨日就……”

蕭澤一聽大哥影射自家親親小媳婦,一股子火氣直衝頭頂,他衝口說道:“是啊,怎麼我的病剛好二哥就得了怪病,難道竟是我妨了二哥不成,早知道我便是拼着一死也不吃我媳婦帶來的保命靈丹,也免得讓二哥受苦!”

寧親王爺與王妃一聽這話立時怒了,兩人齊聲喝道:“澤兒不許胡說,你的病是你媳婦治好的,你二哥之事與你有什麼相干!”

蕭淆心中暗恨,卻不得不連聲說道:“三弟你誤會了,我絕無此意,我只是……”

“大哥無非是覺得我是個病秧子,早晚病死活該,二哥素來身子好,就不應該有個小毛小病!”蕭澤索性不講理的叫了起來。

寧親王爺皺眉看向大兒子,剛纔大兒子的言外之意確實不太好,蕭淆只能趕緊撩袍跪倒在父王面前,連聲說道:“父王,天地良心啊,兒子絕無這種想法,三弟,你生病之時大哥爲了尋醫求藥費盡了心思,你可不能這麼說大哥啊!”

蕭澤與杜衡並肩站在一處,蕭澤用手指悄悄碰了碰杜衡,杜衡會意,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沉沉的說道:“父王,孃親,前晚媳婦嫁入王府,昨日從來不生病的二哥就得了怪病,難怪大哥會這麼想,想來媳婦是不祥之人,求父王孃親三爺休了媳婦這不祥之人,免得將來府中誰來出什麼事情,想來只要杜衡離府,府中還會和從前一樣安寧平靜的。”

寧親王妃立時急了,探身上前一把抓住杜衡的手,連聲叫道:“好孩子,快別這麼說,你是我們寧親王府的福星,你一進門澤兒就全好了。娘心裡的感激就別提了,你快別這麼說,若你是不祥之人,我們寧親王府之中誰還敢說自己是有福氣的。好孩子快起來,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千萬別惱,萬事有你父王和孃親給你做主!”

寧親王爺忙也緩聲說道:“是啊,澤兒媳婦,聽你孃親的話,你是我們王府的福星,你一進門澤兒就好了,你孃親也診出喜脈,似這般命帶喜星之人絕對不是不祥之人。你二哥那是自己亂作,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快別存在心裡,澤兒,你傻站起做什麼,還不快把你媳婦兒扶起來,你這孩子怎麼都不知道心疼媳婦呢,這麼好的媳婦,你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

蕭澤等的就是這話,他趕緊上前扶起杜衡,小聲說道:“阿衡,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不管別人怎麼說,若是這裡有人容不下你,我就帶你離開,咱們不礙別人的眼就不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了。”

蕭淆氣的差點兒沒吐出一口鮮血,這算什麼事?他剛剛只說了一句極隱晦的,含沙射影的話,便招來父王母妃以及蕭澤夫妻這麼一大通的憤怒。

程氏見狀趕緊上前跪下說道:“父王母妃,三弟妹治好三弟,世子爺只有高興的,昨兒還吩咐媳婦要好好替他謝謝三弟妹呢,世子爺斷斷不會有那般想法,至於二弟之事,世子爺也是關心則亂,世子爺與兩個弟弟手足情深,憑哪個弟弟有事他都掛在心上,求父王母妃明鑑。”

寧親王爺沉沉嗯了一聲,似是將大兒媳婦的話聽進去了。程氏忙又對蕭澤與杜衡說道:“三弟,三弟妹,你們千萬不要多心,更別說什麼出府別居之事,一家子和和氣氣住在一處才和美。”

寧親王爺點點頭道:“淆兒媳婦這話說的很在理,澤兒,你成了親就是大人了,不許由着性子胡鬧。澤兒媳婦,你也不許再說求去之言,我們寧親王府只有娶媳婦進門,再無休媳婦之理。你嫁給澤兒,這輩子都是他的媳婦。”

蕭澤聽到這話心裡熨貼極了,杜衡卻是暗暗不爽,她心裡那個離開寧親王府的念頭可從來沒有打消過,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寧親王妃對她真的很好,怎麼也得等她平安分娩之後杜衡才能放心離開。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蕭澤與杜衡都低頭應了一聲是。

“淆兒,你也起來吧,你是世子,將來要襲爵之人,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先在腦子裡想好了再開口。”寧親王爺又訓斥大兒子一句,然後才說道:“行了,你也起來吧。”

程氏見此事就算揭過去了,公公婆婆又說了些閒話。可是公公婆婆卻一直沒有提到管家之事,心中便有些着急。母妃有孕,正是她接過王府管家大權的最好的時機,若是此時不趁機拿過管家權,將來就更沒有機會了。繼婆婆今年才三十二歲,少說也能再活個幾十年,她可不想這幾十年都要被繼婆婆壓着頭皮,連管家理事的權利都沒有。

寧親王妃查出有孕之後明顯貪睡了許多,寧親王爺見小妻子又有些迷瞪了,便揮手說道:“好了,你們若沒有別的事就都退下吧。”

蕭淆程氏與蕭澤杜衡忙都應了下來告退離開。因剛纔鬧了那一出,儘管當着寧親王爺夫妻他們都將此事揭過,可是這四人其實都存在心裡,所以一出抱朴園,蕭淆與程氏便疾步先走了。蕭澤卻是不着急,仍陪着小媳婦慢悠悠的逛王府,反正他現在是閒人,身上也沒有差使,並不需要點卯應差。

“世子爺,今日父王母妃未曾提起管家之事,這卻如何是好?”程氏與丈夫同行,丫鬟嬤嬤們都遠遠跟在後面,她便焦急的問了起來。今日爭取拿到管家權,這是昨晚她們夫妻二人商量好的。做爲父王健在繼母管家的世子,蕭淆覺得自己能動用的資源實在太過有限,雖然他的父王早在他與二弟成親之時將他們親生母親的嫁妝平分給了他們兄弟二人。

可是寧親王爺的頭一任妻子是他做皇子時娶的,當時寧親王爺還是不受寵的八皇子,娶的媳婦孃家也不是相當體面殷實,所以蕭淆與蕭淅分到的生母嫁妝並不是很多,兄弟兩人各得了兩間鋪子一座莊子和兩萬兩銀子,就便是全部了。

若是一般的正常過日子這些也足夠了,畢竟寧親王爺每年還額外給已經成了親的兒子們一萬兩銀子。可是蕭淆與蕭淅的花用都不小,特別是與宮中的皇子們來往密切之後,這開銷就越來越大,以至於蕭淆蕭淅都不得不動用了一小部分妻子的嫁妝。也正因爲如此,蕭淆在妻子程氏面前總無法真正的硬氣。

“是啊,今日都沒提,明日再想辦法,務必要讓父王自己提出來纔好,父王提了,你還得推辭幾次,這樣方顯的咱們知禮。”蕭淆按下心中的煩悶低聲說道。

程氏不無抱怨的小聲說道:“這是自然,我難道連這點子事情都不知道麼。只是看今日這架勢,只怕母妃心裡打着將管家權交給她親兒媳婦的主意呢。”

“這怎麼可能,三弟妹不過是個孩子,又是那樣的出身,她能懂什麼,況且她只是三兒媳婦,你可是世子妃,憑怎麼她也不能壓過你的次序,你少想這些沒用的東西,好好想着接了管家權之後怎麼理事纔是正經。”蕭淆不屑的說道。讓個還未及笄連房都沒圓的媳婦兒掌管寧親王府,真虧他媳婦能想的出來。

程氏被丈夫一通訓斥,心中卻透亮了不少,忙低眉順眼的說道:“世子爺說的是,是妾身愚了。”她雖然說着認錯的話,可眼中卻含了些許笑意。

蕭淆走了幾步沒有說話,快走到鍾毓園之時方纔低聲說道:“回頭拿張三千兩的銀票給我,我有用。”

程氏心中一滯,遲疑片刻方低聲說道:“是,妾身這裡正好有預備過年用的四千兩銀子,您拿三千先用着,妾身再想辦法補足了。”

蕭淆面上亦是一滯,片刻之後低聲說道:“你且忍耐一些,等殿下登了大寶,別說是三千,就是三十萬兩我也給你。”

程氏低聲應道:“妾身明白的,您是做大事的人,妾身一定盡全力輔助您。”

蕭淆聽妻子表忠心,心中有些感動,他拉着程氏的手低聲道:“你放心,將來我還你個親王妃,甚至是鐵帽子王妃。”寧親王爺的王爵並非世襲罔替,將來蕭淆得降等襲爵,只能做郡王爺,而他的兒子連郡王爺都當不上,得降爲公爺。若是蕭淆立下從龍擁立之功,那麼將來的親王爵便沒跑了,若是他立的功勞大,被封爲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爺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輝煌光耀的未來,程氏幸福的笑了。

夫妻二人進入上房,蕭淆在外間吃茶等候,而程氏則進房去拿銀票,她很快拿了三張一千兩的銀票走出來,將銀票交給丈夫,程氏輕聲說道:“是通存通兌的大龍寶鈔,爺放心用。”

蕭淆接過銀票放入懷中,站起來笑着說道:“好,有你做我的賢內助,我何愁大事不成!晚上我要隨殿下議事,晚飯你自己用,我會盡量早些回來的。”

程氏顯然聽明白了“儘量早些回來的”言外之意,紅着臉小聲應了。

蕭淆面上含笑走了出去,心中暗道:“她什麼都好,若再能給我生個兒子就十全十美了。”

卻說蕭淆拿了妻子的三千兩銀子,倒也不是他自己要花用,而是給太子準備的。當今對兒子們管束的很嚴,自太子以下,每個皇子每年只有兩萬兩銀子的年俸,平日又不許兒子們經營生意,而宮中帝后妃嬪皇子公主衆多,別的不說,只一年裡做生日所需的禮錢都不是一筆小數,再加上皇子們還要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所以皇子們都缺錢,還是相當的缺。爲了保證體面尊榮,諸皇子們私下裡各顯神通撈銀子,被皇上看的不嚴的那些偷偷指使門人做生意,而被皇上看的嚴的,比如說太子,他就只能靠門下之人的供奉了。

誰還給敢讓太子親自開口說話呢,所以每到年節或者宮中要緊人物的生日之時,象蕭淆這樣的太子黨便會主動給太子送銀子。自打六年前蕭淆站隊之後,他每年的絕大部分收入都填補了東宮的虧空,這六年算下來差不多也有十萬兩銀子了,所以原本不應該缺錢的蕭淆如今也快鑽到錢眼裡去了。

與大哥蕭淆的情況差不多,二公子蕭淅手裡也不富裕。博行園中,蕭淅正在與孫氏說私房話兒。“我這麼病上一回也好,要不又該給四殿下送銀子了,少於兩千兩都拿不出手,今年鋪子裡的生意不景氣,日子倒比從前還艱難了。若是能發一注財就好了。”

孫氏嫁妝不豐厚,便不敢接丈夫的話,只輕輕攪着手中的補血藥膳,輕輕柔柔的吹着,吹的不燙嘴時方能給丈夫服用。

蕭淅也知道妻子沒多少私房,他其實也沒打妻子嫁妝的主意,蕭淅只是想到了過嫁那日看到杜衡那極爲豐厚的嫁妝,心中有些想法罷了。

“你與大嫂不一樣,大嫂是世子妃,她自有她傲氣的本錢,可你不同,說起來你和三弟妹都差不多,說是王府的兒媳婦,其實並不算什麼,我好歹還是個從五品的龍禁尉,三弟卻什麼都不是。你得空提醒三弟妹一句,有些逾矩之物最好都收拾出來,千萬別落了話把兒。若是被御史參上一本可不是鬧着玩的。”蕭淅說出這樣一番話,卻讓孫氏困惑的摸不着頭腦了。

只聽蕭淅又說道:“不過三弟妹年紀小,未必知道什麼逾制什麼不逾制,你是做嫂子,很應該提點於她,幫她仔細看着些。”

孫氏皺眉應了一聲,還是沒有想明白丈夫的用意。蕭淅也不打算與妻子說的太清楚,只拿過那碗補血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他得趕緊養好身子才行。

不知道有人已經惦記上自己嫁妝的杜衡正在翻看一份厚厚的禮單。這份禮單正是過嫁妝那日金四請伍靖明加塞放入嫁妝之中的。李嬤嬤從昨日開始就按單子覈對檢查嫁妝,便將這份沒有底單的禮單查了出來。

杜衡記得過嫁妝那日杜忠回來之後曾向自己稟報過鎮國公額外接了一份禮單放入嫁妝之中,當時她也沒往心裡去,可現在看了這份禮單,杜衡不淡定了。

到底是什麼人送了這麼厚重的禮物,杜衡按單子上的東西粗粗算了一下,差不多值小十萬兩銀子,這到底是誰送的啊,杜衡覺得面前的禮單很是燙手,來路不明的東西她不能要。

“你們知道金四是什麼人麼?”杜衡合上單子,蹙眉問李嬤嬤等人。丫鬟們自是不知道的,李嬤嬤想了想卻說道:“回少夫人,奴婢知道,金四爺就是賣莊子給您之人。”

“莊子?哦,你說的是清流山下的暖梅山莊?用一千兩銀子租兩年那座?”杜衡問道。

“回少夫人,金四爺正是那座暖梅山莊的主人。”李嬤嬤肯定的說道。

“哦,這倒有意思的很,他以一千兩銀子的低價將山莊租於我們兩年,又送了這麼厚的禮物,這金四到底想要做什麼?不行,嬤嬤你趕緊找到此人,將禮物全都退回去,那個山莊,罷了,已經不需要了。”杜衡想了想沉聲說道。

“咦,你們主僕人人都皺着眉頭,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阿衡,我說過你什麼事情都可以對我說,讓我來爲你分擔的,你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萬事有我呢。”從外頭走進來的蕭澤看到杜衡與李嬤嬤等人臉色都有些沉重,便輕快的說了起來。

杜衡站了起來,李嬤嬤等人趕緊給三爺行禮,杜衡想了想,揮手道:“你們先退下,我與三爺有話說。”

蕭澤隨意坐了下來,笑嘻嘻的問道:“阿衡,你想同我說什麼啊?”

“蕭澤,金四是否是你的手下?”杜衡也不繞圈子,直接了當的問道。

“嗯?我手下的確有個叫金四的,只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我手下的金四生的獐頭鼠目,看上去醜極了,不過這老小子倒是個賺錢的好手,生意做的極好,但凡與賺錢有關之事,這老小子的腦子轉的比什麼都快。”

杜衡想了想點頭道:“嗯,那應該就是他了。喏,你把這些東西拿去還給他,我不要。”

“這是什麼?”蕭澤邊說邊將禮單打開看了起來。看過之後推還杜衡,笑着說道:“還算這老小子有心,沒事兒,你收着吧,他這是提前給自己打點呢,行吧,看在他對你還有份孝心的份上,日後他若犯了錯,只要不離譜我就饒他一回。”

“我不要,你的手下送的東西就該你拿走。還有,暖梅山莊我也不用租了,你讓金四把租金退還給我,從此再與他沒有半分瓜葛。”杜衡絲毫不爲財寶所動,堅決將禮單推了回去。

“什麼,這老小子還敢收你的租金,哼,看來這老東西皮癢了,得給他緊緊皮子。”蕭澤假意說道。他此舉分明是爲了掩飾自己知道金四想法子將暖梅山莊過戶給杜衡之事。杜衡沒理會蕭澤,那是他的手下,他愛怎麼處置與她何干?

蕭澤看到禮單突然想起一事,他起身匆匆跑出去,不多會兒又跑了回來,手中抱着一隻不小的鐵木匣子。

將鐵木匣子放到桌上,杜衡只覺得桌子被震的顫了幾顫。她擡頭看着蕭澤皺眉問道:“你又要做什麼?”

蕭澤笑嘻嘻的從衣領中拽出一條金絲水波鏈子,將鏈上懸着的玉鎖解下,一按機關便將玉鎖分爲兩半,原來這玉鎖是中空的,鎖中放着一隻手指肚兒大小的鑰匙。

蕭澤將鑰匙取出按入鐵木箱子的鎖釦之中,只聽卡嗒一聲脆響,看上去渾若整體的鐵木箱子裂開了一條縫兒。蕭澤將鑰匙取下,拉下杜衡的右手,將鑰匙放在她的手心之中,笑着說道:“這個是我給你準備的,現在終於可以親手交給你了。”

杜衡搖頭道:“我不要。”

蕭澤忙將杜衡的右手握成拳頭,低聲懇切的說道:“請你一定收下來。阿衡,我早就想過,與你成親之後再不會對你有一絲絲的隱瞞。這箱子裡放的是我所有的財產,全都給你。”

“不行不行……”杜衡一聽蕭澤之言便急的直襬手,將那枚鑰匙拼命塞還給蕭澤,她一心想無牽無掛的離開寧親王府,怎麼還能拿蕭澤的財產呢。

“阿衡,你一定要收下來,不管將來如何,你現在是我的妻子,我就應該把財產都交給你。那怕是……那怕以後你走了,我也有養你的義務,所以這些東西自你嫁入王府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屬於你了。不信你看,所有的地契房契都已經過戶到你名下了,爲了方便存銀子,我還開了家錢莊,只要拿你的印信過去,你想調動多少銀子都沒有問題。”蕭澤急急的說道。

杜衡徹底驚呆了,按說她被天上落下來一個極大極肥美的餡餅兒打中了,應該高興纔是,可是杜衡卻絲毫沒有高興之感,可是卻有一些感動,但更多的是焦慮不安。

大梁可沒有什麼娶了媳婦就把財產全部移交的規矩,通常一個出嫁了的女人能自由支配的只是自己的嫁妝,丈夫的財產若沒有得到丈夫的同意,妻子沒有使用權也沒有支配權,就是因爲這一點,杜衡纔會感動。

可是杜衡並沒有一心一意與蕭澤過一輩子的念頭,所以她纔會焦慮不安,她嫁入寧親王府兩天,這兩天以來蕭澤對自己的好杜衡不是感覺不到,就因爲蕭澤對自己太過,所以杜衡心中漸漸生出負罪感,她怕再這麼下去,等到離開之時,她已經放不下了。

“這是你的,是你用盡心血賺來的財產,除了你沒有任何人有權力支配使用,蕭澤,我絕對不可以收下。”杜衡很認真的對蕭澤說道。

蕭澤滿臉都是失落,他喃喃道:“你若不要,這些東西也就沒有意義了,還不如一把火燒了。我這些年偷偷摸摸的賺錢,其實就是想給我未來媳婦兒一個最踏實的保證,阿衡,我不管你要不要我,反正我這輩子就認準你了。你不要我,我那剃了頭髮做和尚去,出家人四大皆空,我要這些也沒有用了。”

說着,蕭澤掀開箱蓋抱起裡面的各種契書便往薰籠走去。唬的杜衡驚稱:“蕭澤,你想幹什麼?”

蕭澤耷拉着眉眼悶聲說道:“你又不要,我乾脆把這些都燒了,省的看着心裡堵的慌!”說罷,蕭澤將那些契書帳冊放到薰籠旁邊,將蓋子打開,拿火鉤子撥了撥銀霜炭,眼見着火苗躥了起來,蕭澤拿起最上頭的一本冊子便往薰籠裡丟。

杜衡氣急大叫道:“你住手,我替你收着就是了!”真是沒見過這種敗家玩意兒,辛苦數年攢下的家業說燒就燒,杜衡真是要被蕭澤氣死了。

“真的?阿衡你真的肯收下?”蕭澤手拿帳冊懸在薰籠上方扭着頭問道。

“我收下還不成麼,真是怕你了!”杜衡氣惱的叫了一聲,轉過身不理蕭澤了。

蕭澤臉上露出奸計得逞的得意笑容,他飛快收回手,將那一沓契書帳冊又抱了回來。

“阿衡,總帳在這裡,大概有三四百萬吧,往後我再努力去賺,賺了都給你。”蕭澤笑嘻嘻的將箱子推到杜衡面前,開開心心的說道。

杜衡轉過身子冷着臉說道:“只是暫時替你收着,這些東西我不會動,你的還是你的。”

蕭澤搖搖頭道:“嗯,不對不對,你的嫁妝是你自己的,我的財產也都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呢。阿衡,你是咱們家的老大哦!”

杜衡與蕭澤相處了兩日兩夜,也已經能摸到一些他的性格,她知道蕭澤是那種極沒有自覺的,瞪鼻子上臉的類型,她若再與蕭澤扯下去,只不定蕭澤還能扯出什麼胡話。因此杜衡只冷冷說道:“要麼我替你收着,要麼你就燒了他,再休有要廢話。”

“啊……哦,那你收着吧。”蕭澤見小媳婦惱了,便也不再招惹她,老老實實將箱子鎖好,然後才說道:“阿衡,這箱子若是不用鑰匙打開裡面的東西便會被炸燬,所以只要你收好鑰匙就不會有任何安全問題。”

杜衡嗯了一聲,很鄭重的說道:“我會仔細收好這把鑰匙,不會讓任何人得到。”

蕭澤點點頭道:“嗯,這些東西交給你我是最放心不過的。這箱子沉,你要放在哪裡,我搬過去吧。”

杜衡看看這箱子自己的確搬不動,便說道:“你先搬到裡頭放着,回頭我命人擡到庫房與我的嫁妝鎖到一處。”

“好嘞!”蕭澤歡快的應了一聲,將那口沉重的鐵木箱子搬到杜衡指點的地方放好。然後飛快偷眼瞄了喜牀一回,戀戀不捨的出來了。蕭澤心道:阿衡啥時候才能讓我住進來啊?

夫妻倆個剛忙完,便聽外頭有小丫鬟稟報:“回爺回少夫人,郡主來了……”

杜衡驚訝的看了蕭澤一眼,蕭澤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低聲說道:“沒事兒,妹妹過來必定沒有惡意的。”

夫妻二人迎到門口,只見蕭靈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兩個嬤嬤,她的神情有些彆扭不好意思,這種表情在看到杜衡之後越發明顯了。

“三哥,三嫂,我這會過來打擾你們了吧?”好象變了個人似的蕭靈讓蕭澤與杜衡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只能笑着說道:“沒有沒有,靈兒妹妹快請進。”

蕭靈進房落座,時不常的用彆扭的眼神看向蕭澤,蕭澤想了想才明白,便笑着說道:“哎呀真是不巧,靈兒,我剛想起來父王有事找我過去的,你先在這兒玩着,我去見過父王就來陪你。”

蕭靈明顯鬆了一口氣,她忙起身說道:“三哥儘管忙吧,我不用陪的。”

蕭澤此時越發能確定自己的妹妹是來找杜衡的,他看了杜衡一眼,杜衡輕輕點了點頭,蕭澤這才走出了屋子。

杜衡看到蕭靈臉上分明寫着“我有話說”四個大字,便淡淡吩咐道:“楊梅紅菱,你們去給李嬤嬤打下手,做她最拿手的梅粉栗子酥請郡主品嚐。清芬沁芳,你們服侍郡主的兩位教養嬤嬤下去吃茶。”

衆奴僕全都退下,蕭靈明顯鬆了口氣,她看着杜稀說道:“三嫂,你是個好人,從前……是我愛鬧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這顯然是來道歉了,杜衡心中暗自說道,她只是不明白蕭靈如何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要知道昨日敬茶之前,蕭靈還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總不會就因爲一小匣子紅寶石吧,蕭靈是堂堂御封郡主,她不可能眼皮子這麼淺,一匣子紅寶石就能收服。

那一匣了紅寶石固然起了很大的做用,可卻並不是全部。原來蕭靈昨晚不經意間聽到了自己貼身丫鬟的對話。聽完丫鬟們的私房話,蕭靈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被嬌縱的那麼讓人討厭了。以至於她的貼身大丫鬟一提起來便滿心怨忿。

蕭靈本想衝出去找那兩個丫鬟的麻煩,不想卻被人拉住,她回頭一看,見阻止自己的是平素自己最不喜歡的教養嬤嬤查氏。

查嬤嬤將蕭靈請回臥房,與她掰開了揉碎了細細談了足有一個時辰,蕭靈並不是個蠢笨之人,她只是被慣壞了,如今在幾重刺激之下,蕭靈總算開始用腦子認真思考,又有查嬤嬤在一旁仔細分說,這纔有了蕭靈主動來到交泰園與三哥三嫂修好之事。

“靈兒妹妹別這麼說,姑娘家誰沒有脾氣,我也有呢,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纔是。”杜衡見蕭靈始終臉兒紅紅的,象是大紅蘋果一般,看着很是惹人喜歡,便淺淺笑着說了起來。

“三嫂你真好看!”放下心中的成見,蕭靈看杜衡也客觀了許多,也肯說實話了。其實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杜衡已經是蕭靈的三嫂,將來就不可能成爲蕭靈的情敵,雖然蕭靈如今連個正經心上人都沒有,可架不住她將杜衡當成假想情敵呢。

杜衡看着蕭靈淺笑道:“靈兒你也很漂亮,其實你身上有一股子嬌憨之氣,這是最惹人喜歡的。你也很會選顏色,大紅色很配你呢,你穿大紅色的衣裳特別顯的尊貴。”

蕭靈手捂着臉驚喜的問道:“真的麼,三嫂你真這麼認爲?”

杜衡點點頭道:“我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有一點小小的建議,不知道靈兒你願不願意聽?”

蕭靈連連點頭道:“我要聽我要聽!”

杜衡緩聲道:“你既喜歡穿大紅衣裳,這首飾上選擇就顯的格外重要,我覺着少而精,不與衣裳相撞是最好的。”

蕭靈想了想問道:“三嫂是說我最好別戴那種大鳳釵麼?”

杜衡點點頭道:“嗯,差不多是個意思,你還小呢,應該多戴些精巧可愛的首飾。”

蕭靈看着杜衡點頭道:“三嫂,你果然對我真的好,從前不論我怎麼穿戴,大嫂二嫂都只會誇我好看,卻從來沒給過我任何意見。我聽嬤嬤說了,只有真心對我好的人才會指出我的不足。”

杜衡輕輕點頭道:“靈兒,王府的事情我聽你三哥也說過一些,從前你三哥病着,可不代表他不關心你,只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也不怕你不高興,那一匣子紅寶石並不是我給你準備的,而是你三哥準備的,他說你最喜歡紅寶石,所以特意爲你收集了很久,又不好意思直接給你,才借我的手轉送給你的。你等我一下啊!”

杜衡說完便起身走回裡間,不多時拿着一隻小匣子走了出來。當着蕭靈的面打開匣子,杜衡輕聲道:“這原本是我給你準備的見面禮。”

蕭靈低頭一看,見匣子裡放着一套十二花神對釵,皆以赤金爲底,鑲嵌着用十二種顏色的寶石製成的十二種鮮花,這套釵花神對釵精巧別緻,是難得一見的精品。蕭靈驚喜叫道:“好漂亮!”

杜衡輕輕將匣子提起,露出下面一層。第二層放的是十二花神耳飾並十二對赤金鑲不同顏色寶石的鐲子。

“這些都是準備給我的?”蕭靈驚訝的問道。

杜衡點點頭道:“沒錯,都是給你的。”

蕭靈越發不好意思了,漲紅着臉說道:“嫂子,我不能再要了,那一匣子寶石是三哥和你的心意,已經很多了。”

杜衡也會說話,她輕聲說道:“靈兒,你三哥就你這一個妹妹,給你再多都不算多了,原本我想將交泰園的事情理順再送過去的,現在你來的正好,回頭直接拿回去吧。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我們都很喜歡。”

蕭靈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是來給嫂子陪不是的,怎麼還能拿嫂子的東西。嫂子,原本昨日我就該給你的,可是……我手藝不好,可這是我親手繡的香包,請嫂子不要嫌棄!”

蕭靈邊說將一對繡着鴛鴦的香包放到杜衡的面前。杜衡拿起看了一回,這針線的確不怎麼好,看的出來手法很生疏,想來素日蕭靈是不愛做針線的。

“妹妹才學針線不久吧,已經做的挺不錯了,我記得剛學針線的頭幾年,做的還不如妹妹呢。”杜衡爲了寬蕭靈的心,便自爆其短的說了起來。如此一來,姑嫂二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

送進蕭靈之後,杜衡長長出了口氣,應付小姑子這差使真不容易啊,剛纔她完美的扮演了親嫂子的角色,說出那些她本不喜歡說的話,杜衡真覺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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