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回 收服

寥嬤嬤將兩張名冊送到姑娘的面前,眼中盡是歎服之意,她真沒想到自家姑娘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不理事,腦子卻如此好用,就這麼一個簡單至極的方法便試出了惜雨軒一衆下人的底細,與她這些日子的暗中調查結果完全相符。那些情願留下的,有十八個與繼夫人那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八個與老夫人那邊有關係,那些情願離開的,反而都是沒有什麼後臺背景,純粹是爲了賺月錢養家餬口之人。

寥嬤嬤上前在姑娘耳旁低低說了一句,杜衡輕輕點了點頭,揚聲說道:“楊梅,速將大總管請到惜雨軒來。”楊梅應了一聲飛快跑出去,不過盞茶時間就將大總管杜忠請到了惜雨軒。

杜忠已經年逾花甲之人,因這幾年沒少受挫磨,他的頭髮鬍鬚全都白了,身量也瘦的緊,不過精神卻很好,一雙眼睛極亮,完全沒有老年人那種雙目昏花老態龍鍾的樣子。杜忠快步走入廳中,來到大姑娘面前納頭倒拜,口稱:“老奴杜忠叩見大姑娘。”

杜衡敬杜忠是跟過自己孃親的老管家,因此並不受他全禮,而是偏身側坐頜首輕道:“大管家免禮,楊梅,快將大管家扶起來,清芬設座,沁芳看茶。”一直侍立在姑娘身後的清芬脆生生的應下,趕緊搬過一隻紫檀金瓜形鼓凳放到杜忠的身邊,杜忠再次往上謝了座,方纔斜簽着坐了下來。沁芳也將一盞滾滾的熱茶送到了杜忠的手邊。

“不知大姑娘傳老奴有何吩咐?”杜忠面上含笑,雙目微垂只看向大姑娘腳下的位置,並不直視自家主子,很恭順的問了起來。

杜衡淡淡道:“今日請大管家過來是要重新安排我惜雨軒中的下人,方纔清點了一番,原來我惜雨軒中竟有四十四名下人之多,而且她們的差使多有重疊,故而需要清理安排。”

杜忠忙站起來欠身說道:“大姑娘說的是,是老奴照應不周,老奴有罪。”

杜衡淺笑道:“大管家言重了,這些人原是你回府之前就進惜雨軒的,你何過之有?清芬,將這張名單給大管家。”說着,杜衡將手邊那份二十六人的名單遞了出去。清芬趕緊接過雙手奉於杜忠,杜忠拿着名單不解的看向大姑娘,疑惑的問道:“大姑娘,這是?”

杜衡淡淡道:“這是惜雨軒用不了的人,大管家將她們帶走重新安排差使吧。”杜忠點了點頭,應道:“是,老奴謹遵大姑娘之命。”

有那眼尖的下人發現大管家手中的名單明顯很長,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裡杜忠略顯沙啞的蒼老聲音在廳中響了起來,“碧桃,春花,陳婆子……”凡是被杜忠點到之人,全是那些自願降等減月錢也要留在惜雨軒中的下人。

碧桃的臉色刷的青了,其他被點到名的人比她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刷刷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哀求道:“奴婢一心一意服侍姑娘,求姑娘開恩不要攆我們出去。”

杜衡冷冷的看着她們一言不發,杜忠見了立刻高聲喝道:“大膽,姑娘讓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們怎敢多嘴多舌。”

碧桃一想到自己被攆出惜雨軒後將要面臨的可怕下場,哪裡還顧的上大管家的喝斥,只是拼命磕頭哀求姑娘留下自己。而那十八個不願降等的丫鬟婆子見此情形臉也綠了,她們心中暗自忖度着,姑娘既然將願意留下的攆走了,那麼她們這些不願意留下的只怕非得留下不可了,一想到留下就會少了月錢,那十八個人誰的臉色都黑沉黑沉的,如同被漫天烏雲籠罩一般。

杜衡看着跪在下面的二十六人,略提高了聲音冷冷道:“你們也不必再磕頭了,之所以讓你們離開惜雨軒,內中原因你們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本姑娘心裡也如明鏡一般。難道非要撕破臉面砸了差使你們才稱心如意麼?”

聽姑娘說出這樣的話,那二十六個人全都愣住了,衆人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灰白之色,聽話聽音,她們知道自己的細作身份已然被姑娘知道了。就算是死賴着不走,她們也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對自家主子有用的消息。

以碧桃爲首的二十六人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連頭都沒有磕,杜衡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杜忠卻不答應,他沉聲喝道:“好沒有規矩,你們服侍姑娘一場,臨走怎敢不能姑娘磕頭辭行。”

衆人心中正充滿了氣惱憤恨和焦慮害怕,哪裡還能顧上這個,被大管家這麼一喝,衆人方纔心不甘情不願的重又跪了下去。

杜衡擺擺手道:“罷了,讓你們丟了份好差使,你們心中必定不好受,這頭不磕也罷。大管家,她們離了我惜雨軒,還是要按原本的品級好好安置的,不必爲難她們。”

杜忠趕緊站起應聲稱是,那二十六人頓時怔住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在姑娘已經知道自己是細作的情況還竟然還會爲自己說好話,命大管家好生安置。片刻之後,二十六人誠心誠意朝上磕了三個頭,然後才站起來退到一旁。

杜衡又吩咐道:“嬤嬤,所有離開之人每人賞五百錢,也算是盡了主僕一場的情分。清芬沁芳,你們兩人去幫嬤嬤擡錢筐子。”二十六個人足有十三吊錢,那份量可是不輕,杜衡才捨不得讓寥嬤嬤受累,便將清芬沁芳兩個支使過去幫忙了。

寥嬤嬤是從苦日子裡熬出來的,聽姑娘大手筆放賞,賞的還是那些揣着二心的細作,她心裡便很有點兒不情願,悶悶的應了一聲,帶着清芬沁芳慢慢的走了下去。

杜衡可算是最瞭解寥嬤嬤之人,她見寥嬤嬤如此明顯的消極殆工,不免輕輕搖頭,脣角逸出一絲淺笑,如今日子好了,寥嬤嬤也添了些小孩子脾氣,倒是比從前有趣多了。

杜忠見姑娘脣角綻出一抹淺笑,那神情象極了當年的夫人,他心情激盪,不由落下兩行老淚,多好的夫人啊,怎麼說沒就沒了,若是夫人還在,姑娘哪裡會象現在這麼清清冷冷的,想當年姑娘小的時候多愛笑啊,一笑起來就有兩個可愛的梨渦,真真象天上的小仙女一般。

“大管家?”杜衡見杜忠突然落淚,不由驚訝的輕喚一聲。

杜忠趕緊擡袖抹去臉上的淚,不勝稀噓的哽咽說道:“姑娘笑起來真是象極了夫人。”

想起無辜中毒慘死的孃親,杜衡臉上淺淺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她緊緊咬住嘴脣,片刻之後才澀聲說道:“孃親從前真的很愛笑。”

杜忠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其實他對於當年夫人暴亡心中也充滿了猜疑,只是不等他有所行動,便已經被趕出建威將軍府,他縱然想調查些什麼也是無處下手,此番再回將軍府,早已經是物是人非,便是想查,也已經無跡可尋了。

深深吸了口氣,杜衡強令自己穩定住情緒,對碧桃等人說道:“你們先去收拾行李,回頭到這裡來領錢。”

碧桃等人屈膝行禮小聲應了,個個神情沮喪的退了下去,雖然姑娘有話,可出了惜雨軒,她們真正的主子又豈會輕易饒過沒有完全任務的她們。

碧桃等人走後,杜衡問紅菱等十八人道:“你們還願不願意留下服侍?”

那十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片刻之後才推紅菱出來說話,“回姑娘的話,奴婢們願意服侍姑娘,可是若要被降等減月錢,奴婢們……奴婢們心裡是不情願的。”

杜忠並不知道還有降等減月錢之事,不免疑惑的看向自家大姑娘,心中暗道:“大姑娘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杜衡看看紅菱等人,輕輕點頭說道:“你們也說了真話,想來月錢對你們極爲重要。”

紅菱等人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人人爭着說道:“姑娘聖明,奴婢們指着月錢養家餬口,三五百文銅錢對姑娘不算什麼,可對奴婢們來說就是一家子的嚼用啊!若少了這幾百文錢,奴婢家裡的爹孃(孩子,弟妹)就得餓肚子了。”

杜衡又點了點頭,緩聲道:“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五百文錢也夠四個人一月的口糧錢了。既然要你們留在惜雨軒當差,便不能讓你們的家人餓肚子。這樣吧,以三個月爲限,你們先降一等使用,這三個月中所差的月錢由我惜雨軒補給你們,三月之後,你們若沒有行差踏錯,也都用心盡力的當差,所降的等級便可以升回來,月錢也照舊發放,倘若有人心懷貳意,非但等級升不回來,還要被打出府去永不錄用。”

紅菱等人原以爲自己的收入減少已經成了定局,萬沒有想到姑娘還會格外開恩把錢補上,而且只要好好當差三個月後還能升回原來的等級,這可真讓她們喜出望外,衆人忙都磕頭連聲道:“謝姑娘恩典,謝姑娘恩典,奴婢一定好好當差,忠心服侍姑娘。”誰也不是傻子,姑娘這一番行動無非是在敲打她們,要她們忠心服侍,不生歪心思罷了。說起來做下人本也該如此,若是做下人沒了忠心二字,是再難做長久的。

杜忠見姑娘連消帶打恩威並使,不過片刻工夫便收服了紅菱等十八人,不由暗暗點頭稱讚,姑娘這手段可真不一般,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丘壑,杜忠突然有種心裡踏實的感覺,他知道往後縱然沒有自己明裡暗裡的護着,姑娘也會有自保之力。畢竟他今年已經六十多了,年前又大病了一場,只怕也沒有幾年可活了,只盡力在有生之年保着姑娘平安,這樣等到了地下他也有臉去見早已香消玉殞的夫人了。

杜衡剛敲打完紅菱等人,寥嬤嬤便帶着擡了一大筐銅錢的清芬沁芳回來了,寥嬤嬤板着臉,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我心疼我不高興的字樣,杜衡知道寥嬤嬤心疼這十三吊錢,其實她也不是不心疼的,從苦日子裡熬出來的主僕二人比誰都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道理。如今她們是有了點子家底,可到底也不殷實啊。不過心疼歸心疼,該花的就得花,不能捨不得,若是連這點子遣散銀子都不肯花,這話好說不好聽啊。

清芬沁芳兩人剛剛將盛銅錢的笸籮放到桌上,回住處收拾行李的碧桃等人便也回來了,她們每人都是一大一小兩隻包袱,分別裝了四季衣裳和釵環細軟等物。因碧桃等人從來也沒近身服侍過,甚至連上房都沒有進過,所以杜衡主僕們倒也不擔心碧桃她們偷竊夾帶什麼貴重之物,因此也不叫她們打開包袱檢查,只是命碧桃等人排隊依次上前領五百銅錢。

碧桃頭一個領了錢,她來到姑娘的面前,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只是跪下磕了個頭,小聲說了一句:“奴婢謝姑娘賞賜,姑娘保重。”便起身退下站到一旁,等着杜管家回頭將她們一起帶出去。

其他下人也有樣學樣,領了錢給姑娘磕了頭後便站到一旁,沒用多一會兒的工夫,一大笸籮銅錢就已經發完了,寥嬤嬤雖然心疼,可是她知道這錢非花不可,因此在發錢的時候也沒有板着臉,始終都和聲細氣的,並不在這最後當口兒再得罪誰。

杜忠見那二十六人都已經領過賞錢,便起身說道:“姑娘,請您將這十八人的名單賞下,老奴也好回去重新記上冊子。”那十八人聽了大管家之言,人人心頭一緊,她們雖然知道只要盡心服侍,三個月後就會升回原來的等級,可是一想到平白降了一等,這心裡頭還是不好受,當下只能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當差,爭取儘快升回原來的等級。

杜衡命清芬將單子送到杜忠手上,緩聲說道:“有勞大總管跑了這一趟,楊梅,將前幾日配的養生茶拿給大管家。”楊梅應了一聲便往外走,杜忠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原是老奴份內之事,怎麼還敢領姑娘的賞!”

寥嬤嬤笑着說道:“忠叔您就拿着吧,這可是姑娘的一番心意,您拿回去早晚沏來喝,保管對您的身子有好處的。”

楊梅很快將一大包養生茶拿進來,走到杜忠身邊笑着說道:“忠爺爺,這是姑娘配的養生茶,您用滾水沏上燜一刻鐘再喝,一小包可以喝一整天的。”杜忠笑呵呵的收下,再三向姑娘行禮道謝,然後纔拿着名單,帶着那二十六人離開了惜雨軒。

清理過後,惜雨軒的下人算上寥嬤嬤楊梅清芬沁芳有二十二個人。寥嬤嬤毫無疑問是管事嬤嬤,楊梅是一等丫鬟,對這兩人的安排,所有下人都沒有異議,大家都知道寥嬤嬤和楊梅是陪着姑娘從艱苦中熬出來的,如今姑娘的日子好了,她們理當跟着好起來。可是對於新來的清芬沁芳,衆人便心中不服了,這兩個生的一模一樣的小丫鬟瞧着是挺好看的,可她們怎麼說也是才進府的人,憑什麼一躍當上二等丫鬟,哪個新進府的不是從末等丫鬟慢慢熬起來。

衆人雖然口不敢說,可心裡卻有想法,杜衡見她們看向清芬沁芳的眼神透着嫉妒,便知道她們心裡不服,因此便大聲說道:“往後楊梅帶着清芬沁芳在上房服侍,紅菱,你且給嬤嬤打下手協助她管理園子裡的事情。”

衆人一聽這話心裡都明白了,姑娘還是不相信自己這些人,寧願讓新買來的丫鬟近身服侍也不讓她們靠前。細細一想也是,她們這些人在府中當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總與其他下人有這樣那樣的牽絆,反不如這兩個姑娘親自買回來的小丫鬟無牽無掛,可以一心一意的服侍姑娘,而且她們的身契被姑娘攥在手中,不象自己這些人,身契是府中收着的,比起來的確是這兩個小丫鬟更讓姑娘放心。

衆人神情黯然,杜衡寥嬤嬤楊梅清芬沁芳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只不過現在並不是說話的時候,有道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必急於一時。

“嬤嬤,你帶着紅菱下去安排差使吧。還有,這個月發月錢的時候,把她們因爲降等而減少的月錢如數補足,若有人當差當的特別好,便去告訴大管家,立刻恢復她原本的等級。以三個月爲限,三個月後,要麼恢復原本的等級,要麼直接發賣出府永不敘用。”杜衡淡淡說了一句,立刻讓那十八個人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們怎麼就不記得了,自己是生是死還懸在半空裡呢,哪裡還有工夫去嫉妒別人,還是趕緊想着怎麼好好當差要緊,倘若姑娘一個不滿意,她們可就徹底完了。

寥嬤嬤見衆人面上一緊,剛纔那點子嫉妒的小表情立刻煙消雲散,她心中不由暗笑,大聲應了下來,帶着紅菱和那十八個人行禮退下,重新安排各人的職責去了。

衆人退下後,杜衡站起來淡淡說道:“清芬沁芳,你們隨我去頤壽園給老夫人磕頭。”自己發落了惜雨軒中的下人,不可以不去向老夫人稟報一聲,若是不說,少不得要被扣一個不敬尊長的罪名,杜衡並不想節外生枝再惹出什麼事端,所以一定要往頤壽園走一趟。

清芬沁芳兩人屈膝應了,楊梅便要出去吩咐備轎,杜衡卻擺手道:不必傳轎子,走過去也沒有多遠,正好帶她們兩個熟悉熟悉府裡的路,也免得日後連路都不認得。

楊梅想想姑娘近來整日將自己關在小書房,活動的的確少多了,走動走動也有好處,便屈膝應了一聲,恭送姑娘走出惜雨軒,她方纔回上房去了。如今姑娘手中的藥材多了許多,楊梅便添了個新差使,那就是爲姑娘整理炮製藥材,這活兒要緊的很,是絕對不能假手於人的。

頤壽園中,何老夫人正歪在黃花梨木暗八仙羅漢榻上,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鬟正跪在榻前,拿着一柄美人錘輕輕給何老夫人捶腿,而何老夫人則雙眼似閉非閉的聽兩個積年老嬤嬤講古,那兩個老嬤嬤見老夫人興致不高,心中暗暗着急,越發下力氣的說着笑話,奈何她們的笑話都是積年老笑話,何老夫人都聽過好幾回了,着實提不起精神來。

“回老夫人,大姑娘來給您請安了。”一個俏麗的丫鬟從簾外走進來,在羅漢榻前屈膝稟報,倒讓何老夫人那雙似閉非閉的眼睛驀的睜開,懨懨的何老夫人頓時來了精神。“快叫你大姑娘進來。”閒極無聊的何老夫人立刻大聲說了起來,她的聲音中透着一股子興奮之情。

說起來何老夫人的確也夠鬱悶的,她不識字見識又少,因爲怕露怯給兒子丟人,所以素日裡達官顯貴府上的內眷有什麼活動她是不願意參加的,從前孫子孫女們除了請安之外還常常到頤壽園玩,何老夫人好歹也能含飴弄孫,享一享天倫之樂。可自從她的兒子一個勁兒的擡舉大孫女兒杜衡,惹的兒媳婦蘇氏心中老大怨氣,丈夫在家裡蘇夫人還不敢怎麼樣,可是自從杜大海出征之後,蘇夫人便在暗地裡耍起了小手段。她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是老夫人的命根子,一日不見便想的茶飯不思,蘇夫人便將兒子和一雙女兒都拘在棠棣院中,除過晨昏定省之外再不讓孩子們踏足頤壽園半步,這可把何老夫人給憋悶壞了。

何老夫人雖然發話讓孩子們都到頤壽園來,可是蘇夫人卻也有話應對,她只以孩子們要讀書學功課爲由,每回都將何老夫人派來的丫鬟嬤嬤給擋了回去,次數一多,何老夫人也就不再派人去叫了。畢竟她不能讓人傳出她爲了給自己解悶而耽誤孫兒孫女的功課吧。而且自開春以來,何老夫人的精神比從前差了許多,心氣也莫名的弱了許多,竟然懶的爭什麼,只一個人悶在頤壽園中過日子。

所以何老夫人聽到大孫女兒在早晚請安之外的時間裡過來問安,她纔會顯得如此興奮。不獨一疊聲命人讓大孫女兒進門,更是一連串的吩咐下人準備水果點心,倒象是準備招待貴客一般。

腰束七寶銀絲玉帶,身着一襲交領銀紅妝花緞錦袍的杜衡帶着清芬沁芳走了進來,自從穿過幾次男裝出門之後,杜衡便喜歡上了那種男女皆宜的袍服,反而對於裝飾繁複的女裝沒有什麼興趣,寥嬤嬤拗不過自家姑娘,只得趕製了幾套顏色鮮亮的袍服,好在這種男女皆宜的袍服這兩年在大梁也比較流行,姑娘這般穿着也不算是出格離譜。

何老夫人看到大孫女兒進門,眼前不由的一亮,身着袍服的大孫女兒看上去別有一股子英氣,不知怎麼的,何老夫人彷彿覺得自己看到了還是小小少年的兒子杜大海,杜大海十來歲的時候也是這般的俊俏帥氣,不過孫女兒到底是姑娘家,比起當年的杜大海,總是多了幾分柔弱少了幾分英武。

因着裝中性,杜衡看上去便與她的孃親沒有那麼相像了,何老夫人如今又是老眼昏花,況且前兒媳婦石氏是何老夫人刻意遺忘的,所以此時何老夫人看見大孫女兒,竟是滿臉帶笑,無比親熱的喚道:“若兒快不必多禮,到奶奶這裡來,珍珠琥珀,快把水果點心給你大姑娘端過來……”

杜衡起身來到祖母身邊,指着跪在地上的清芬沁芳說道:“回稟祖母,孫女兒前番出門買了兩個丫鬟,特意帶來給祖母磕頭,請祖母過目。”

何老夫人順着孫女兒的手指方向看着,見地上跪着兩個小丫鬟,一個穿了淡青衫子青蓮色比甲,另一個穿了玉色衫子外罩艾綠比甲,兩個小丫鬟都梳着雙丫髻,用與衫子顏色相同的髮帶束起,除此之外頭上再無一點釵環。

“哦,兩個丫頭擡起頭來。”何老夫人頗有興致的吩咐一句,清芬和沁芳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是,齊刷刷的將頭擡了起來。這便是雙生子的妙處所在,她們的聲音動作都是那般的步調一致,倒讓滿屋子的人耳中一清眼前一亮。

“咦?生的一模一樣,若兒,她們莫不是一對雙兒?”何老夫人見這兩個小丫鬟容貌極爲相似,高矮胖瘦也是一模一樣,立時便有了興趣,招手笑道:“過來過來,讓老身好好瞧瞧。”

清芬沁芳走上前來至老夫人面前,又屈膝行了個禮,這纔將頭擡起來讓老夫人仔細觀瞧。不怪十九樓肯花大把銀子買她們兩個,清芬沁芳兩個生的的確非常好看,兩人都是標準的瓜子臉,一雙杏核大眼水靈靈的,小鼻樑高高的,小嘴兒紅潤潤的,小下巴尖尖的,小皮膚粉嫩嫩的,如同鮮靈水嫩的蜜桃一般,這般模樣的小姑娘家最是招人喜歡,無論男女老幼一律通殺。

自然何老夫人也不例外,她歡喜的叫道:“琥珀,快拿鏡子來,老身要仔細瞧瞧這倆孩子的皮子。”琥珀應了一聲,趕緊將那把玳瑁柄西洋放大鏡取來放到何老夫人的手上。何老夫人拉着清芬沁芳的手先是摸了一回,又命她們拉起袖子用放大鏡仔細觀瞧了一回,方纔滿意的點頭說道:“手兒雖然有點粗糙,不過身邊的皮子倒細嫩的很,不錯不錯,是好丫頭。”

杜衡站在一旁心裡彆扭極了,瞧她祖母這種相看法,真是讓人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哪有這樣看人的。清芬和沁芳也覺得不得勁兒,小姐倆被何老夫人瞧的汗毛倒豎,皮膚上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可儘管如此,她們卻仍是一動都沒敢動,小姐倆知道自己已經不是自由之身了,既自賣自身做了奴才,主家想怎樣便能怎樣的。依大梁的律法,主子縱然將奴僕活活打死也是不算負任何責任的。這也正是前番杜大海下令重打前管家杜福而沒有絲毫顧忌的原因所在。

其實何老夫人也沒啥惡意,她也是閒的太無聊了,好不容易有個解悶的玩意兒,她怎麼會輕易放過,所以在琥珀收了西洋放大鏡後,老太太猶自拉着清芬沁芳細細的問個不停,從兩人的出身爹孃問到她們的年紀,不管是能不能問的,何老夫人都問了個遍。

小姐倆倒也實誠,老夫人問起來,兩人就實話實說,把黑心爹爲了多賺銀子將自己母女三人賣入青樓,幸虧遇到姑娘好心搭救,花錢將她們買了下來,才讓她們娘仨逃出虎口,不必淪爲倚樓賣笑之人。

姐妹倆個說到傷心之處,不免流下眼淚,何老夫人聽罷氣的不行,憤憤拍桌子叫道:“世間還有這等黑心爛肝壞腸子的人,多水靈的一對閨女他也捨得推進火坑去,丫頭們,別哭了,如今跟了你們姑娘,只要你們好好服侍,將來必有你們的好前程,讓那黑心爛肝的下流坯子後悔死去。珍珠,拿兩對珠花賞這兩個丫頭。”

老夫人的思維很是跳躍,才正罵着清芬沁芳的黑心爹爹,忽然又跳到賞珠花上頭了。清芬沁芳有點兒不知所措,兩人忙去看自家主子姑娘,見姑娘輕輕點了點頭,兩人這才趕緊跪下謝賞。

少時珍珠捧着一隻小托盤走出來,盤上放着兩對金銀絲串米珠攢着的珠花,分別爲海棠和梅花,看上去都很精巧漂亮。何老夫人俯身看了一眼,點點頭道:“選的不錯,給兩個丫頭戴起來。”

珍珠應了一聲,將那對海棠珠花簪在清芬的雙丫髻上,又將攢珠梅花給沁芳戴了起來,帶上一對小巧的珠花,兩個丫鬟被襯的更加好看了,何老夫人越瞧越喜歡,心中竟生了將兩個小丫鬟要到頤壽園的心思。

也不知杜衡是看出了祖母的心思還是剛剛趕巧兒,清芬沁芳兩人剛謝罷了賞,杜衡便走下來屈膝說道:“祖母,孫女兒還有事稟報。”

何老夫人心情正好,便樂呵呵的笑着說道:“有事只管說,若兒,不用動不動就行禮,奶奶這裡沒有這麼大的規矩。”何老夫人這會兒自說自話,完全不記得從前她是如何在禮儀上挑剔大孫女兒杜衡了。

杜衡只輕輕應了一聲便站起身子,和聲細氣的緩緩說道:“回祖母,今日孫女兒清點了惜雨軒中的下人,發現有一多半的下人完全沒有差使,每日只在園中混日子,孫女兒想着爹爹掙下這份家業不容易,杜衡身爲女兒,不能幫爹爹創業已經有愧於心,如何還能擺排場白用那許多下人。所以杜衡便將其中一部分下人清理出來,讓大管家帶出惜雨軒重新爲她們安排差使,免得府中白白花費錢糧養活她們。”

“啊……你是說把惜雨軒中的下人攆出來了?”何老夫人心裡一驚,臉上笑容斂去,雙眉亦緊緊皺了起來,她剛纔還覺得大孫女兒是個懂事的,知道來陪她老人家解悶兒,不想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這是先斬後奏來了。

“回祖母,孫女兒沒有把人全攆出來,留下以紅菱爲首的十八個人,其餘二十六人已經讓大管家帶走了。”杜衡知道紅菱是祖母派到惜雨軒的人,便將她拿出來說話,果然何老夫人聽說紅菱還留在惜雨軒中,臉色便緩和了許多。

事實上當何老夫人聽說小小惜雨軒竟然有四十四名下人之多,也很吃了一驚,她的頤壽園下人就算多了的,也不過只有三十多人,如此看來也是該清理掉一些下人才是。而且何老夫心裡也清楚,這四十四名下人當中,大多數都是她和兒媳婦蘇氏安插進惜雨軒的耳報神,想來大孫女兒已經發現了,這纔有清理下人之舉。雖然安插耳報神這事不算什麼,可是說破了既不好看也不好聽,反正紅菱還留在惜雨軒中,也算是大孫女兒對自己心存敬重了,其他人清也就清了吧。

“嗯,你說的很對,你爹爹創下這份家業不容易,咱們得替他好好守着,萬不能胡亂浪費。”何老夫人最終拍板定了調子,認同了大孫女兒的做法。杜衡聽了這話也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做好了祖母不依不饒,一定不許她清理下人,祖孫兩個得好好掰扯掰扯的心理準備,不想那些早就準備好的話都不必說,祖母已經同意了自己的做法。

心中鬆快之後,杜衡纔有工夫仔細端詳老祖母,原本她沒怎麼注意,現在細細一看,杜衡一雙秀眉不由輕輕蹙了起來。何老夫人被孫女兒不錯眼珠子的看着,難免有點兒不自在,她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問道:“若兒,奶奶的臉上莫不是沾了什麼?”

杜衡搖了搖頭,走到祖母近前湊近看了一回,方纔皺眉問道:“祖母,您這陣子是否覺得身體倦怠乏力,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對對,就是這樣,若兒你是怎麼知道的?”何老夫人一拍大腿叫了起來,她大孫女兒再沒說錯的,這大半個月以來,她是一天倦似一天,成天價睡不着醒不來的,昏昏沉沉別提多不得勁兒,也曾打發管家請了太醫,可太醫診過脈後卻說老夫人什麼事都沒有,之所以會昏沉沉沒有精神完全是因爲上了年紀的人每逢春日便會睏乏之故,也不用吃藥,過了端陽節就能好起來的。何老夫人聽太醫這麼一說,又見自己房中其他有年紀的老嬤嬤也是這般倦怠乏力,便也相信了太醫的話,只想着熬過端陽節也就好了。

杜衡又仔細看了看祖母的氣色,然後便在房中緩緩走了一圈,最後停在兩個給老夫人講古的老嬤嬤面前,仔細看了她們的臉色後沉聲問道:“你們也常覺得倦怠乏力提不起精神麼?”

那兩個嬤嬤趕緊躬身說道:“回大姑娘的話,您說的一點沒錯,老奴們常也覺得渾身無力,連吃飯都不香甜了。”

杜衡點了點頭,站着想了一會兒,何老夫人見狀可急了,她一疊聲的催問道:“若兒,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杜衡走回老祖母的身邊,又仔細看了看祖母的面色,然後還伸手按壓祖母的雙眼下眼瞼查看,何老夫人被她一系列的動作鬧的越發摸不着頭腦,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孫女兒。

“祖母,您有日子沒出這道房門了吧?”杜衡並沒有回答祖母的問題,卻出聲問了起來。

何老夫人想了想,緩緩點頭道:“嗯,是有日子沒出門了,玻璃?”

一個容長臉兒的丫鬟趕緊上前屈膝稟報,“回大姑娘的話,老夫人已經有一個月沒出門了,她老人家總說身上沒勁兒,不想出門走動。”

“嗯,這便是了。祖母,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孫女兒能刺破您的手指取一滴鮮血麼?”杜衡看向祖母出聲問了起來。

何老夫人此時彷彿也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立時變的更加灰敗,重重點了點頭,何老夫人沉聲說道:“若兒,你儘管刺。”

杜衡點點頭吩咐道:“碧璽姐姐,請拿三隻乾淨的白瓷酒杯,再取一壺燒酒,酒性越烈越好。”不等碧璽應聲行動,何老夫人便急急催道:“快去快去,一切聽你大姑娘吩咐。”

少傾,碧璽取來烈酒與酒杯,杜衡用燭火燒過的銀簪子刺破老祖母的中指指尖,擠出一滴血色暗沉的血珠子,血珠子滴在烈酒之中很快散開,只過了一息的工夫,盛放烈酒的白瓷酒盞中便浮現出一抹妖異的幽藍之色。

何老夫人一直死死盯着那隻白瓷酒杯,一看到杯中烈酒泛着幽藍之色,何老夫人就算是再不曉事也知道自己的血有問題,她立刻指着那兩個嬤嬤說道:“你快快刺血滴到酒裡!”

兩個嬤嬤也都依樣刺破指尖將血擠入白瓷酒盞之中,與老夫人的不同,她們面前的酒盞裡只是泛着淡淡的藍色,並不象老夫人那隻幽藍幽藍的好生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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