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發覺薑茶中有毒,自然不能將之送與自家姑娘服用,她只假做腳下一滑,當着衆人的面摔倒在地,一盞薑茶全都潑散在地上,楊梅的半隻袖子也被濺溼,一陣細微的“哧哧……”之聲響起,再加上楊梅這麼一摔,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楊梅的身上,所以大家都注意到了楊梅的衣袖被潑撒出來的薑茶燒出拳頭大小的黑洞。萬幸楊梅穿的厚實,那衣袖纔沒有連裡衣一起燒透,也沒有傷到楊梅的手臂。
看到這一幕,幾個沉不住氣的小姑娘全都掩口驚呼起來,除非是傻子,要不是個人都能看出薑茶被人下了毒。所有去接薑茶的丫鬟們全都收了手,人人回頭看向自家主子,等候主子的吩咐。
見楊梅打翻了薑茶,江嬤嬤與程大夫人眼中同時閃過一抹懊惱之色,江嬤嬤飛快看了一眼被打翻在地的薑茶,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趕緊低下頭掩去這種吃驚的神色,而程大夫人則立刻掩去眼中的懊惱之意,趕緊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翠雲,快把杜大姑娘的丫鬟扶起來。”
楊梅並不要人扶,她趕緊翻身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道:“婢子腳滑打了盅子,請姑娘責罰。”
杜衡知道楊梅是發覺薑茶有毒纔有這般作爲的,當然不會怪她,只緩聲說道:“天雪路滑也是難免的,這並不怪你,可摔傷了不曾?清芬,仔細扶你楊梅姐姐起來。”
楊梅趕緊搖頭道:“謝姑娘關心,奴婢不曾摔傷。”清芬快步走到她的身邊,將楊梅半扶半拉的拽了起來。
雖然潑撒在地上的薑茶有毒之事大家已經心知肚明,可是卻沒有人說破,杜衡甚至還向世子妃程氏歉意的說道:“世子妃一番好意,不想卻讓這粗笨的丫頭打翻了,還請世子妃不要生氣。”
程夫人心中又驚又怒又怕,可臉上卻一絲兒都不曾表現出來,她趕緊說道:“杜大姑娘言重了,誰家丫鬟還沒個失手的時候,不妨的。”說罷,程夫人立刻命下人進來打掃地上的碎瓷盅子和殘留的薑茶水跡。寧親王府的下人訓練有毒,不過一柱香的工夫就將地面打掃的乾乾淨淨,彷彿從來沒有薑茶在此打翻一般。
程夫人見衆位姑娘都不敢喝薑茶,心中氣苦的不行,她乾脆拿過一盞薑茶大聲說道:“這薑茶須得趁熱吃纔好。”說罷便將一盞薑茶喝了個一乾二淨。來做客的姑娘們有的象徵性的喝上幾口,有人心中疑惑未消,只推說喝不慣薑茶的味道,有的又說正吃着藥,忌薑茶之類的話,反正肯喝薑茶的姑娘並不多,只是幾位與程夫人素日走的近的姑娘,至於其他人基本上都推辭了。
齊嬤嬤耳聰目明,早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只是不動聲色,心中卻越發加了小心。剛纔世子妃那一閃而過的懊惱齊嬤嬤看的清清楚楚,她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只怕世子妃以爲王妃要爲世子納杜大姑娘做二房,這才下手如此狠毒,剛纔那盞薑茶若是被杜大姑娘喝下去,她還能有活路麼?齊嬤嬤不禁打了個寒顫,她萬萬想不到素日裡佛爺似的世子妃竟然如此狠毒。看來得和王妃娘娘好好說道說道了,世子妃如此對有可能礙自己事的人如此狠毒,若將來有一天王妃擋了她的道,她會不會用更惡毒的手段對待王妃?自家那小白兔般純良的王妃如何能是世子妃的對手?
因出了有毒薑茶之事,所有人的興致都被打消的差不多了,就連發起請客的宣宜郡主也有些打蔫兒。剛纔她看到薑茶有毒本想大叫的,卻被她最信任倚重的大丫鬟悄悄攔住了,有說不能說,說了就會砸了自家的聲譽,這對於向來有話就說完全不用過腦子宣宜郡主來說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蕭靈什麼興致都沒了,連事先安排好差辱杜衡的種種設計也都不想實行了,她又是悶不住的人,只騰的站了起來,板着臉撂下一句:“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你們玩吧!”說完噔噔噔便往外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郡主這不是累了,而是心情不好,自然沒人去觸她的黴頭,只能起身相送。
孫夫人看了大嫂一眼,見大嫂點了點頭,便趕緊追了上去,不把小姑子哄好了,在丈夫面前就交待不過去。
宣宜郡主一走,蘇夫人便拉長了臉對杜衡喝斥道:“都是你的丫鬟蠢笨透頂,如今還惹的郡主生氣,你這做主子豈可如此縱容下人,還不快重重罰她!”只要能打擊到杜衡,讓她丟盡臉面,蘇夫人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杜衡淡淡道:“待回府之後我這做主子的自會責罰楊梅,只是卻不可在現在。”說完,杜衡就什麼話都不再說了。
蘇夫人被氣了個倒仰,卻又挑不出杜衡的錯,的確沒有在做客之時在別人家打罵自家下人的道理,何況剛纔的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沒有楊梅打翻了薑茶,此時的事情必會鬧的更大。楊梅此舉非但不當罰,還應該重重獎賞。救了主子的命,這能是一般的功勞麼?
徐大姑娘聽完蘇夫人與杜衡的話後含笑說道:“杜妹妹這丫鬟看着倒是個好的,想來只是一時不小心失了手,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看就算了吧。杜妹妹,我替她求個情,就不要責罰她了。”
杜衡淺笑應道:“徐姐姐發了話,杜衡無不應從,楊梅,還不快謝過徐大姑娘。”楊梅趕緊上前屈膝道謝,徐大姑娘命丫鬟將她扶起,這一幕看上去異常和諧,卻刺痛了蘇夫人的眼。
蘇夫人見狀氣的臉色發青,冷聲道:“徐大姑娘好有閒心,我們府上又不是清國公府,徐大姑娘管的也太寬了吧!”
徐大姑娘臉色未變,只擡頭看了蘇夫人一眼,淡淡道:“夫人說的是,的確不該在別人的府上對別人的奴才指手劃腳,小女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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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夫人被噎了個大窩脖兒,卻又找不出一句話來還擊徐大姑娘,她也不想想就連皇家都默許徐大姑娘教導未來的十三皇子妃,徐大姑娘能是善茬兒麼。
徐五姑娘自來最崇拜的就是大姐姐徐陵容,見蘇夫人擠兌她姐姐,未來的十三皇子妃立時怒了,騰的站起來衝着蘇夫人喝道:“我姐姐好心勸杜姐姐一句,與你繼夫人何干?這還在外頭蘇繼夫人就對杜姐姐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在府中還不定怎麼搓磨杜姐姐,我說杜姐姐明明比我大好些,看上去卻那般清瘦!杜姐姐,你真是受委屈了,敢明兒妹妹專給你送幾車補養之物好好補養身體。唉,也不知道杜姐姐你能不能吃上十之一二!”
徐五姑娘這些年來也沒白跟着姐姐學習,至少話中藏話暗暗敲打這事她是學會了。徐五姑娘這麼一囔,其他的夫人姑娘們都看了看杜衡然後又看看蘇夫人,杜衡頭七年受了大委屈,的確是又瘦又小身子骨完全沒長開。這一年多以來日子漸漸好起來,她也開始抽條,個子是長了一些,可是卻沒怎麼長肉,看上去如勁瘦修竹,與圓潤二字再沒一丁半點兒的關係。
這麼一看,大家便認定是蘇夫人刻薄了繼女,而且還刻薄的手段如此低級,蘇夫人的名聲立創新低,她險些被徐五姑娘氣昏過去。江嬤嬤憤憤想道:這頂帽子扣的好生刁鑽,夫人縱然通身是口辯不清白的。
杜衡上前拉着徐五姑娘的手輕聲說道:“徐妹妹一心護着我,姐姐十分感激,其實這麼多年以來姐姐都已經習慣了,妹妹也不用替姐姐抱不平了。”
好嘛,杜衡輕輕淡淡的一句話不啻於在蘇夫人頭上加踩一腳,把蘇夫人氣頭腦發昏,竟不顧場合衝上前一巴掌扇到杜衡的臉上,口中還怒罵道:“我打死你這小賤人!”
杜衡正拉着徐五姑娘輕聲細語的說話,蘇夫人突然瘋魔一般衝過來,杜衡只來的及將徐婉容推開,自己想避已經來不及了,竟上蘇夫人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她那白嫩細緻的臉上立時現出五道鮮紅的手指印,甚至耳側還被蘇夫人的指甲刮出一小片血印子。
寥嬤嬤與楊梅紅菱等人尖叫一聲“姑娘……”,飛快衝上前來將姑娘團團圍住,剛剛反應過來程夫人等人忙也將蘇夫人攔住。身爲寧親王世子妃,程夫人可不能讓客人在自己家中行兇。
蘇夫人此時與瘋狗沒有什麼兩樣,她拼命的掙扎着,嘶喊尖叫着:“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個小賤人。”
伍靜貞最是憐惜杜衡,她見徐大姑娘徐五姑娘還有寥嬤嬤等人都圍着杜衡,便擼起袖子大步走到蘇夫人面前,虎着臉大喝道:“蘇繼夫人迷了心竅,看我來治醒她!”衆人見伍大姑娘氣勢逼人,不由放開了拽住蘇夫人的手,蘇夫人還在瘋狂大叫,只見伍靜貞伸出左手揪住蘇夫人的襟口,揚起右手掄圓了給了她一記又響又脆的大耳刮子。
伍靜貞是個常年習武的姑娘,她這一巴掌可比蘇夫人剛纔打杜衡那一巴掌重多了,只扇的蘇夫人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子才停下來,她的半邊臉立刻腫的與豬頭好有一比。江嬤嬤一見夫人被打,眼珠子都要眥出來了,她想也不想便向伍靜貞彈了彈指甲,一點灰黑色的東西飄飄悠悠便向伍靜貞飄去。
江嬤嬤心中暗道:小賤人,你敢打我們夫人,我必叫你肝腸寸斷,疼足七天七夜才爆肚而死……啊……江嬤嬤還沒有想完便覺得心頭一陣刺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臟上狠狠咬了一口。江嬤嬤大驚,她知道這是自己的本命蠱反噬,只有在子蠱被滅的情況下本命母蠱纔會噬咬她的心臟以產生新的子蠱。可是這怎麼可能,那姓伍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滅了自己的子蠱?
江嬤嬤不知道,伍靜貞也不知道,這話說起來長了,還要提到伍靜貞的母親。伍靜貞的母親中洞苗王的孫女兒,因家族受了先鎮國公的救命之恩才被許給先鎮國公,出嫁之時中洞苗王特地陪嫁了兩方以秘法所制的墨玉蚩尤佩,這兩方墨玉蚩尤佩做爲先鎮國夫妻留給一雙兒女的念想,伍靖明與伍靜貞各得一方,俱是貼身佩帶。有墨玉蚩尤佩護身,別說是江嬤嬤的的本命蠱,就算是苗地最兇殘惡毒的金蠶蠱都不能傷害伍家兄妹一絲一毫。
江嬤嬤的子蠱剛接觸到伍靜貞的衣衫,便被蚩尤佩散發的氣息給徹底滅了。所以纔有江嬤嬤的本命母蠱反噬之舉。只是這麼曲折隱秘的事情江嬤嬤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她只能白白承受反噬了,這樣的反噬雖然疼痛卻不致命,江嬤嬤倒也能硬挺下來。
伍靜貞也不知道太外公給的寶貝救了自己一命,她打罷蘇夫人便回到杜衡的身邊,杜衡一把抓住伍靜貞的手腕,看上去似是尋求支持,可實際上杜衡擔心她被江嬤嬤暗中下了毒,在偷偷給伍靜貞把脈。一診之下杜衡才放了心,從脈相上伍靜貞好的很,並沒有被下毒。杜衡心中有些疑惑,以江嬤嬤的性子,她不可能不可毒啊?
杜衡飛快掃了江嬤嬤一眼,只見江嬤嬤臉色發青,這麼冷的天她的額角居然還冒出了汗珠子,杜衡心中越發疑惑了,就這種情形看來,江嬤嬤是吃了暗虧,可她這虧是怎麼吃的呢?
建威將軍府的繼夫人與大姑娘鬧到這般田地,做爲主人的程夫人和孫夫人也不得不將她們隔開了,程夫人年紀大些,便帶蘇夫人離開此處,將地方讓於那些小姑娘們,孫夫人出嫁不到一年,好歹與這些小姑娘還能有話說,便留下來照看一二。
如此一來,下貼子請客的宣宜郡主半路跑了,主客蘇夫人和杜大姑娘又鬧的不可開交,她們原想着羞辱杜衡之事也泡了湯,王妃都賞了那麼貴重的見面禮,這些小姑娘們雖然有些人氣量小,有些人各種看杜衡不順眼,可她們卻都不是沒有眼力勁兒的人,誰還敢頂風做案呢。衆人不過略坐了坐,好歹領了宴便告辭而去。
到了晚間,寧親王妃與丈夫吃罷晚飯,夫妻兩人倚着熏籠你儂我儂之時,寧親王妃突然問道:“王爺,您說建威將軍還能回來麼?”
寧親王爺被妻子問的一愣,他這小王妃自嫁進王府已經十六年了,可從來沒有問過朝中之事啊,今兒怎麼突然關心起國家大事了麼?
“柔柔,你問建威將軍所爲何事?”寧親王爺犯了小心眼兒,滿臉醋意的皺眉責問。
寧親王妃趕緊往丈夫懷中偎了偎,抓着寧親王爺的大手掌捏指頭玩兒,這可是寧親王爺的軟肋,手指頭被小妻子這麼一捏,寧親王爺大半個身子都酥了,他一把將妻子摟入懷中,狠狠的抱了一回,咬着王妃的耳朵恨聲道:“你這個小妖精,就會拿捏本王。”
寧親王妃粉面羞紅,硬掙開丈夫的懷抱,嬌嗔道:“王爺,你又沒個正形,人家同你說正經事情呢,今天靈兒請杜將軍的大女兒來王府做客,我瞧上她啦!”
“嗯?”寧親王爺一愣,“瞧上她了”是什麼意思?
寧親王妃見丈夫反應不過來,氣呼呼的推了他一把道:“王爺,你心裡還有沒有我們澤兒,澤兒今年都十五了,不該給他相看媳婦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呵呵,轉眼澤兒都十五了,柔柔你卻和當年初嫁本王之時沒有兩樣!”寧親王爺見妻子不高興了,趕緊貼上來好聲好氣的哄着,直到將王妃哄的臉上帶了笑容,他這才正正經經的和妻子商量起來。
“要說家世麼,建威將軍府的門第還低了些,況且杜大海在北疆還吃了敗仗,只怕就算是能回京也等降等使用。如此一來他的嫡女這身份就更低了,做澤兒的正妻卻是有些配不上。”寧親王爺摩娑着妻子的纖纖玉手,想了片刻方纔說了起來。
想到兒子的情形,寧親王妃眼中立刻蓄滿了一包淚水,她垂淚道:“澤兒身子骨不好,門當戶對的誰肯嫁他?”
看到妻子落淚,寧親王爺的老心肝立刻繃不住了,忙將妻子摟入懷中百般撫慰,還再三保證一定給三兒子定一門好親事。
寧親王妃卻不領情,拍掉丈夫在自己身上亂摸的手,氣鼓鼓的說道:“我就看好杜家大姑娘,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這……柔柔,聽話,咱不鬧好麼?”寧親王爺被妻子鬧的不行,還得好聲好氣的哄着。
“王爺,今兒我一見着杜家那孩子就覺得投緣,怎麼看心裡怎麼歡喜,這許就是我們的緣份呢,王爺,世子妃和淅兒媳婦與我都不怎麼親近,這澤兒媳婦您總得讓我選個我喜歡的吧?”寧親王妃悶聲說了起來。
寧親王爺一時無語,大兒子二兒子的親事妻子辦的很好,可是寧親王爺知道這兩個兒媳婦都不是妻子喜歡的,只是因爲她們是最合適的,所以便將兩人擡進了寧親王府。這十六年來,妻子不是沒有受委屈,她生的兒子蕭澤受的委屈更多,說起來他還真的對不住這娘倆兒。
“罷了,你喜歡就好,回頭就叫人去提親吧。”寧親王爺長嘆一聲默然說道。
寧親王妃還撅着嘴不高興,悶聲道:“不行。”
寧親王爺無奈極了,將妻子的身子扳過來問道:“又怎麼不行了?”
寧親王妃嬌嗔的瞪着丈夫,氣鼓鼓的說道:“第一,你都沒問澤兒如今身子怎麼樣了,第二,杜將軍府上是繼夫人當家,你道人人都象我一樣麼?今兒那繼夫人也來王府做客了,當着好些人的面對杜大姑娘又打又罵的,她這樣的人會肯給繼女一門好親事麼?我今兒聽說她正憋着心氣兒把杜大姑娘送到衛王府呢。”
“哦,竟有這等事,柔柔你不說本王還真不知道。澤兒的身子可還有起色了?”寧親王爺趕緊順着王妃的話往下說,他這小妻子雖然素來柔順,可是真犯擰上了脾氣,也夠寧親王爺喝一壺的。
“哼……”白了丈夫一眼,寧親王妃的心氣兒才略順了些,她低聲說道:“倒是見好了些,可還是小心調養,我想着若是今冬明春不再犯病,澤兒就有望大好起來。”
“哦,那就好那就好,這些年來澤兒可受苦了。”寧親王爺聽到三兒子病情有所轉,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三個兒子之中,他最重視大兒子蕭淆,最疼的卻是小兒子蕭澤,只是蕭澤自五歲之後一直病着,病的寧親王爺都不敢關心他了,平日裡他也不敢問,因爲怕聽到兒子病情加重的消息,寧親王爺極怕這個兒子哪一天突然就沒了,他承受不起那份徹骨的喪子之痛。
“王爺,我想着若能給澤兒沖沖喜,說不定他這病就能徹底好了呢!”寧親王妃這纔將沖喜的話頭提了出來。
“沖喜,這不好吧?你不是說澤兒已經好多了麼?堂堂正正的給他娶媳婦多好!”寧親王爺有些不樂意,通常只有病入膏肓之人在什麼辦法都用盡之後纔會沖喜,這多不吉利啊。
“這……倒也是……”寧親王妃也猶豫了。這會兒若是蕭澤聽到父母雙親的這一番對話,只怕沒病也得吐上一口老血,這太坑兒子了有木有!他就想娶個自己喜歡的媳婦兒,至於這麼難麼?而且他娘明明答應他暫時什麼都不說了,轉眼就什麼都說了,早知道他就什麼都不說了,只用做的就好。
“柔柔,你要是真相中了杜家的姑娘,這事卻也容易辦,趕明兒我進宮求道旨意就行了。這時候求旨倒也合適,杜大海在北疆吃了敗仗,宮裡那位也不至於懷疑我想拉攏軍中將領。”寧親王爺想的要周全一些,很快便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利害得失,權衡之後方纔對妻子做出保證。
“嗯,……要不再等等?反正杜家姑娘也還沒及笄。”寧親王妃的思緒終於從兒子移到大局之上,猶猶豫豫的說了起來。
“也好,待過了殘冬,明春再議也不晚。”寧親王爺拍板定案,此事暫時就不必再提了。
不知道父王母妃將自己的親事押後處置的蕭澤此時沒在寧親王府中,而是悄悄溜出府,來到東城的何園。這何園並不是個園子,而是一間酒肆,規模並不很大,往來的客人卻很多,所有的酒客都是衝着何園的好酒來的。何園的主人據說是一個世居中原的胡人,祖傳的手藝,釀的一手好葡萄酒,深受王公親貴的追捧。
何園深處有幾間精巧的竹舍,這裡是何園主人的居所。此時在竹舍之中,兩個少年對面而坐,其中一個是寧親王府的三公子蕭澤,另一個頭戴銀冠,着一襲寶藍緞面皮袍,看身量似乎比蕭澤還要高大一些。
“堂兄,你近來心情不錯啊!”身着寶藍緞面皮袍的少年手執水晶杯,專注的看着杯中的如紅寶石般的酒漿,好整以暇的微笑說道。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膝下七皇子蕭繹。
“怎麼也比不上堂弟你逍遙!”蕭澤笑着回了一句,品一口水晶杯中的葡萄酒,口中逸出一聲滿足的輕嘆,這酒,滋味真美!
“我有什麼逍遙的,這幾日靖明那傢伙瞧着就象是犯了相思病,吵的我頭疼的緊!”蕭繹不無抱怨的說道。
“哈……那小子會犯相思病?堂弟你別逗了,那小子的心頭寶不就是他那對虎頭雙鐗麼?”蕭澤哈哈一笑,哪裡還有在寧親王府之時病懨懨連句話都說不順溜的模樣。
“真的,前兒靖明吃醉了,我聽他口中一直唸叨着什麼杜妹妹,再要問他的時候他已經醉死了。堂兄,你說這杜妹妹是何方神聖,竟讓靖明如此念念不忘?”蕭繹也是個好講八卦的,一說到這些八卦之時那雙眼睛亮的驚人。
蕭澤心中一驚,可臉上絲毫不現,只假裝糊塗的說道:“杜妹妹,惡……好俗氣!也就靖明叫的出來。對了,老國公不是下了死命令,靖明不滿十八不許成親麼?而且還得生三個以上的孫子他才能出京。我看啊,這小子就是豬公的命嘍!”
蕭繹歪頭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大三個月的堂兄,疑惑的說道:“堂兄,難道是酒壞了,怎麼好大的酸味。”
“你小子少胡說八道,哪裡酸了?”蕭澤一巴掌糊到蕭繹的臉上,再沒一點兒客氣,絲毫不把他當皇子看待。蕭繹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將蕭澤的手自臉上扯下來,又挪了挪屁股坐到堂兄身邊,撞了撞蕭澤的肩膀笑問道:“嘿,你有着落沒有?”
“什麼着不着落的,你好歹也是堂堂皇子,能有點正形不?”蕭澤嫌棄的白了堂弟一眼,真是看不上他這副不着四六的憊懶樣子。
蕭繹挪回自己的位子坐好,突然一本正經的說道:“好,說正事,最近北疆戰事吃緊,父皇有意增兵北疆,你說我是請旨出征還是繼續窩着?”
蕭澤想也不想便說道:“你老實在京中待着,哪兒也別去。”
“嗯,我也仔細想過,彷彿不出京比較好,不過靖明那小子一個勁兒的攛掇我請旨領兵出征。”蕭繹點點頭說道。
蕭澤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前微傾身子低聲說道:“阿繹,你一定不能出兵,皇伯春秋正盛,此時不是你立軍功的時候。”
蕭繹點點頭道:“我明白,此時不可太露頭角免招妒恨。”
蕭澤坐正身子說道:“就是這話。阿繹,過陣子可能會傳出我病危的消息,你心裡有個數。”
蕭繹吃驚道:“堂兄你想做什麼,我們不是商量好你漸漸恢復健康麼?”
蕭澤神秘兮兮的笑道:“病危就是我恢復健康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蕭繹皺眉道:“你又鬧什麼名堂?對了,靖明一直問我你是誰,我們都是一起的,總不能一直瞞着他。”
蕭澤沉吟半天方纔低聲說道:“再瞞一陣子吧,等我……時機成熟我自會與他細說。”
“這……堂兄,你和靖明都是我過命的兄弟,我只盼着咱們三人一世都是永不相棄的好兄弟。”蕭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急急對蕭澤說了起來。
蕭澤想了許久方纔點頭說道:“好,明日辰正時分我們三人都去神秀峰,在峰頂上我自與靖明說個明白。”
蕭繹點了點頭,突然說了一句:“堂兄,千萬別爲個女人壞了兄弟間的情義。”
蕭澤心頭一緊,雙眼直直看向堂弟,定定說道:“阿繹,若是一個女人就能破壞的情義,你覺得那還是真的情義麼,不論怎樣明日神秀峰上都會見分曉。時候不早了,我得先回王府去了。”
蕭繹站了起來,看着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神情的堂兄,重重的點了點頭。蕭澤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阿繹,讓靖明將他的虎頭雙鐗帶上。”
次日辰正時分,七皇子蕭繹,寧親王府三公子蕭澤,鎮國公伍靖明會於京城北郊的神秀峰頂。伍靖明看着蕭澤笑道:“你就是七殿下的那位至友?今日得見實是靖明之幸。”
蕭澤抱拳笑道:“這幾年來一直對靖明兄隱瞞在下的身份,在下心中不安,今日特以真實身份相告,還請靖明兄恕在下隱瞞之過。靖明兄,在下姓蕭名澤,是寧親王府的老三,京城中著名的病秧子。”
“什麼?你就是寧親王府的三公子?”伍靖明震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一直以來聽到的傳言與眼前此人實在是對不上號,據說寧親王府的三公子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動步就得讓小廝們擡着,可眼前這人完全不那樣啊!
蕭澤身着一襲交領玉色暗紋四開片雪貂皮袍,腰間並未束玉帶,而是以一柄柔鋼劍束腰,看上去雖然消瘦卻很精幹,伍靖明甚至能感覺到那蘊含在勁瘦軀體之下的強大力量。
“三公子!”伍靖明抱拳問候一聲,蕭澤立刻搖頭說道:“我比靖明兄小些,靖明兄喚我阿澤便是。”
伍靖明也不是拘泥之人,當下便笑着喚道:“阿澤!你這些年瞞的可夠深的!”
蕭澤無奈說道:“爲了保命不得不如此。今日來見靖明兄,一來是以真實身份相告,二來也是有樁喜事說與靖明兄與阿繹,想讓兩位也替我高興高興。”
伍靖明笑問道:“哦,阿澤有喜事,那真是可喜可賀。”可是蕭繹卻面帶愁容,他已經想到蕭澤下面想說什麼了。
“靖明兄,阿澤,我已經央請母妃爲我向建威將軍府的杜大姑娘提親了。”蕭澤一句話出口,伍靖明立時變了臉色,他噔噔噔倒退幾步說道:“你……你說什麼,你要向誰提親?”
“建威將軍府的杜大姑娘,我師弘遠大師已經爲我們合過八字,乃是上上之選天作之合,杜大姑娘命中帶煞,能受的住的唯我一人而已。”蕭澤大大方方的說道。
伍靖明嗖的衝上前一把揪住蕭澤的前襟厲聲喝道:“不行,我不答應!你休想娶我杜妹妹,我早就稟報祖父求娶杜妹妹,祖父這便要爲我提親的。蕭澤,其他的我什麼都能讓,獨獨心上人不可讓。”
蕭澤單手握住伍靖明的手腕,也未見他如何發力,伍靖明便橫着飛了出去,這一下不只是伍靖明,就連七皇子蕭繹都震驚極了。要知道伍靖明可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啊,輕輕一揮便能將他打飛,這得是什麼樣駭人聽聞的力量!
蕭澤用的是巧勁兒,所以伍靖明絲毫沒有受傷,他飛速奔回,指着蕭澤大喝道:“來,我們手底下見真章!”
蕭澤昂然笑道:“我正有此意,靖明兄,可有信心與我一賭?”
伍靖明心裡清楚蕭澤要賭什麼,卻因爲實在壓不住心中怒意而喝道:“賭就賭,還怕你不成?”
“好,阿繹,你做個見證,今日我若敗於靖明兄之手,從此再不提求娶杜大姑娘之事,靖明兄大婚之時,我必將送上厚禮爲賀,靖明兄,你當如何?”蕭澤見伍靖明果然中計,便大聲對蕭繹說道。
伍靖明是個最受不得激將法之人,就算他明明知道那是激將法也非上當不可。在蕭繹擔憂的眼神之中,伍靖明大喝道:“好,今日我若敗於蕭澤之手,此此不再提求娶杜妹妹之事,蕭澤大婚之日,我伍靖明必以重禮道賀!”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蕭澤剛剛說出上句,伍靖明立刻追上下句,兩人啪啪啪三擊掌,訂下這君子之約。蕭繹站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兩邊都是過命的兄弟,他幫誰都不是。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只能兩不相幫做箇中立的證人。此時蕭繹對於那位讓他唯二的生死兄弟以命相搏的杜大姑娘亦充滿了好奇,他極想見見那到底是怎麼一位姑娘,她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
伍靖明倒提虎頭雙鐗抱拳道:“阿澤,你年紀小,你先請!”
蕭澤一按崩簧,腰間軟鋼劍持於手中,抱拳道:“靖明兄爲長,你先請。”
伍靖明心道:“我先就我先,回頭讓你三招便是。”他朗聲道:“阿澤,我這雙鐗各重八十斤,你可小心了!”
蕭澤亦大聲道:“多謝靖明兄提醒,我這軟鋼劍如水中游龍,靖明兄莫要小視!”
站在一旁的蕭繹望天翻白眼,然後衝着兩人喊道:“你們倆有完沒完,要打便打不打就回去,大冷天的站在山頂上吹風很舒服麼?”
伍靖明與蕭澤齊齊應了一聲“好……”兩人身形暴起戰至一處。
起初蕭繹還能看的清伍靖明與蕭澤的招式,可是隨着鐗影與劍風來回交蕩,蕭繹便只能看到一團玉色和一團寶藍色的虛影,不過一柱香的工夫,蕭澤已經和伍靖明過了近百招。兩人越戰越勇,到了最後竟化成玉色與寶藍色交纏的兩條色帶,蕭繹連眼睛都不敢眨也看不清戰況如何。
“噹啷……”一聲脆響,蕭繹只聽到“嗚……”的一聲,只見一件兵器從戰團之中飛出,不偏不倚正插在蕭繹左側三尺以外的山石之上。蕭繹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嗖的跳出一丈開外,他這證人當的也太兇險了,這是玩命啊!
蕭繹站穩之後定睛一看,只見堂兄蕭澤手持軟鋼劍直指伍靖明的咽喉,他的劍鋒再往前三寸,伍靖明的小命就徹底完蛋了。而伍靖明右手已經沒了虎頭鐗,左手的虎頭鐗也已經無力的垂了下來。
“我輸了……”伍靖明艱難的說出這樣一句認輸的話,心中的苦澀可想而知。
“靖明兄承讓!”蕭澤立刻收回軟鋼劍,抱拳微笑說道。
“沒有承讓,阿澤,我已經使出了畢生所學,我的確不如你。”伍靖明是個磊落之人,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麼話可說,剛纔他已經拼盡全力卻依然落敗,他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那麼?”蕭澤只說了半句話。
伍靖明立刻咬牙說道:“阿澤,我既立下賭約,便一定依約行事,可有一條,你必須保證迎娶杜妹妹之後一輩子對她好,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我許杜妹妹以國公夫人之位,你,不可讓她低於這位份位。我家中人口簡單,祖父與妹妹都極喜杜妹妹,寧親王府是否也一樣?”
蕭澤面色凝重,他沉默片刻方纔一字一字說道:“靖明兄,我以性命起誓,護她,愛她,敬她,重她,不論何時何地何事,我都會堅定的站在她這一邊,若有人與她爲敵,便是我蕭澤一輩子的死敵。只要是她想要的,那怕拋了這性命我也必爲她做到。”
蕭繹都聽傻了,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天啊,這杜大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把這兩人都迷成了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