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很快來到養心殿,蕭澤迎上前來握住她的手,心疼的低聲說道:“怎麼也不拿個手爐,看看,手這麼冰。”
杜衡還是不好意思在人前與蕭澤太過親熱,被風吹的冰冷的面頰立刻熱了起來。她忙抽出手搖搖頭低聲說道:“我沒事兒,阿澤,皇伯父詔見我,不知道有什麼事?”
“李總管,我能陪我夫人一起進去麼?”蕭澤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李全輕聲詢問。李全也做不了主,他匆匆應了一句:“三公子稍等,老奴這便進去請旨。”
李進走入內殿,蕭澤攜了杜衡的手來到紫銅博山爐前取暖,然後壓低聲音說道:“阿衡,皇伯父病了,我猜叫你來是給他瞧病的,回頭若是好治你便直接說,若是實在棘手就給我個眼色……要是我進不去,你就給父王使眼色,父王一直在裡面的。”
杜衡明顯吃了一驚,她看看內殿那緊閉着的宮門,用極低的聲音問道:“早上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病了?”
蕭澤越發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杜衡耳畔低語,“我猜是剛纔在鳳儀宮裡被蕭經下了毒,否則也不會特特詔你過來。”
小倆口沒有耳語多一會兒,李全便急匆匆從內殿走出來,請蕭澤與杜衡一起進入內殿。
蕭澤與杜衡並肩走進內殿,只見他們的父王坐在牀前的鼓凳上,正緊緊的握着他們的皇伯父的手,口中還在不停的說着寬慰的話。
“皇伯父,父王!”小夫妻兩個異口同聲叫了起來,快步上前見禮。
當今看到蕭澤與杜衡,枯黃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他低低嘆道:“都是好孩子,快起來吧。”
寧親王爺站起來將位置讓出來,對杜衡急急說道:“澤兒媳婦,你的醫術好,快來給你看皇伯看診。”
杜衡應聲稱是,來到當今身邊,她先仔細察看當今的臉色,內殿幽深光線並不很明亮,杜衡正想開口要燈,蕭澤卻已經上前點亮了龍牀附近的燈燭,整個內殿立時亮堂了許多。杜衡扭頭看向蕭澤,小夫妻對視一回,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情意。
當今看到蕭澤與杜衡心意相通夫妻情深,心中不免有所觸動,不由人的輕輕嘆了口氣,而寧親王爺心中卻有些小小的不快。他倒不是不希望兒子和兒媳婦感情好,而是現在不是他們小夫妻交流感情的時機。
“澤兒媳婦,你還需要什麼?”寧親王爺故意開口相問,實在在暗示兒媳婦趕緊給當今診病。
杜衡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回父王,不需要什麼了。”說罷杜衡微微閉目凝神定氣,然後睜開眼睛定定的看向當今的臉。當今還沒有被人這麼直勾勾的看過,心裡不免有些發毛的感覺。
杜衡很仔細的察看當今的臉色,只見當今臉色極爲枯黃,自兩側太陽穴向顴骨方向,隱隱可見極淺的赤色班紋,他的眉心至印堂處偶爾會閃現出淡淡的幽藍色,若非杜衡那樣不錯眼珠子的盯着瞧,她再也發現不了這淡淡的幽藍色。
“皇伯父,讓臣媳看看您的舌脈。”杜衡心中已經有了隱約的懷疑方向,爲了更加確認,便輕聲提出要求。
當今點點頭,挺吃力的伸長舌頭,杜衡見當今的舌頭有細微的腫脹,舌尖有三條如髮絲般的黑線向舌根方向漫延,而且當今一張口,杜衡便聞到了很淡的腥臭之氣。
這種腥臭之氣與杜衡太外祖母所著《毒經》上對一種極特別的海蛇毒液的記載倒有幾分相似。這種海蛇毒液若是不與花粉調和便不會致人喪命,以三至七種花粉與海蛇毒液調和,便能配出三到七華散,除非知道是哪幾種花粉,否則縱然是知道這是幾華散,杜衡也沒有本事配出相應的解藥。
“皇伯父,讓臣媳看看您的手和腳。”杜衡想了一會兒便又提出的新的要求。當今點點頭,他見杜衡看診極爲仔細,而且眉宇之間始終很淡定沉靜,絲毫不見驚慌恐懼之色,他心裡便也升起了希望,或許杜衡真的能解了他所中的毒。
杜衡先仔細察了當今的雙手,她也發現了那個已經快消失不見的細小傷口,杜衡立刻對蕭澤說道:“阿澤,幫我找竹葉青與蓮花白這兩種酒再尋些潔淨的絲棉。”
當今立刻說道:“澤兒,去叫李全準備。”蕭澤應聲跑了出去,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又折返回來,手中拿着一包絲棉並兩隻貼着皇封的小酒罈子。杜衡將這兩種酒各倒出一盞混和起來,再用絲棉浸透酒液,輕輕的塗抹到當今手掌上的細細傷口處。
“噝……”一陣強烈的刺痛襲來,當今不曾提防,不免倒抽了一口涼氣,疼的眉頭都擰了起來。衆人齊齊低頭去看,只當今掌心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傷痕突然間變成了火紅色,而且時而鼓起時而凹陷,看上去很是詭異嚇人。
杜衡見此情形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事情果然向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她證明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實。
“澤兒媳婦,這到底是怎麼了?”寧親王爺見杜衡面色凝重,心底不由的一緊,趕緊上前開口相問。
杜衡沒有立刻回答公公的問話,只是看向當今問道:“皇伯父,您的酒量可好?最多能吃多少酒而不醉?”
“這個……朕善飲,以這竹葉青和蓮花白爲例,朕可以各吃兩壇而不醉。”當今知道杜衡不會無緣無故的問這個問題,他在仔細想過之後才很認真的回答。
杜衡點點道:“是這樣,阿澤,再各拿一罈進來,皇伯父,您確定同時喝四壇酒而不會醉?”
當今點點頭道:“朕很確定。”
少傾蕭澤將酒拿了進來,杜衡將四小壇酒倒在一個大大的水晶缸中,酒香立刻瀰漫了整座內殿,沒有什麼酒量的杜衡只是聞到這酒香便已經有些犯迷糊了。
“皇伯父,趕緊把這些酒全都喝了。”杜衡急急說道。
當今皺起眉頭,略略遲疑片刻才應道:“好,澤兒把酒拿過來。”
蕭澤趕緊倒酒,寧親王爺將酒杯遞給當今,當今直喝了個肚皮滾圓,纔將那一大水晶缸的蓮花白並竹葉青喝了個乾淨淨。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當今雖然還沒醉,可是說起話來舌頭都有些大了。
“澤兒媳婦,朕已經喝完了,你現在能說爲什麼要朕喝那麼多酒了吧?”有了幾分酒意的當今倒是流露出一兩分真性情,看上去還有點兒意思。
杜衡輕輕吁了一口氣,緩緩的解釋起來。“皇伯父,您中了毒蠱。”當今和寧親王爺還有蕭澤一聽這話臉色立時全都變了,要知道宮中可是最忌諱巫蠱之事的。
“澤兒媳婦,你細細的說。”被驚出一身冷汗的當今腦子瞬間清醒許多,他坐直了身體緊緊盯着杜衡,等着她進一步的解釋。
“皇伯父,從症狀上看,您中了一種以五華散飼養的酒蠱,這種蠱一但進入人體之後便開始漸漸甦醒,十二個時辰之內寄主若是沒有吃酒,這酒蠱就會因爲酒癮發作而在寄主身體中亂躥,到時寄主便會渾身疼痛難忍,若是寄主吃了酒,這酒蠱便不會發作。若是寄主十天都不沾酒,這酒蠱便會狂性大發瘋狂噬咬寄主,直到寄主死亡爲止。”
“啊……”所有人聽了這話都倒抽一口冷氣,同時有一絲的暗自慶幸。真是得虧叫杜衡過來了,否則真的無法收拾。杜衡既然說的這般頭頭是道,想來她必有破解之術。
“澤兒媳婦,我們該怎麼做?”寧親王爺搶先問了起來。
杜衡忙說道:“父王莫急,聽兒媳細細的說。方纔請皇伯父吃了四壇酒,可以確保酒蠱在半個月內不會發作,我們便可以用這段時間尋求解毒破蠱之法。”
當今一聽這話急了,他忙問道:“澤兒媳婦,難道你不知道怎麼解毒破蠱?”
杜衡趕緊將五華散的特別之處說了一遍,當今聽罷神色又黯淡了許多。寧親王爺只能趕緊描補道:“皇兄不要灰心,澤兒媳婦對這五華散和酒蠱都有了解,她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想出破解之法的。”
蕭澤聽父王給自家媳婦壓擔子,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便上前一步說道:“皇伯父,其實有捷徑可走,侄臣聽說過一句話,叫作解鈴還需繫鈴人。”
當今聽了這話先是眼睛一亮,繼而面上涌起一層怒意,在盛怒之下,當今的眼睛漲的血紅一片,看上去好不嚇。
寧親王爺也知道兒子是什麼意思,他回頭瞪了蕭澤一眼,眼中隱隱有警告之意。
“澤兒媳婦,朕十五天之內都不會毒發,對麼?”
杜衡點點頭道:“是的,皇伯父,若是您每隔十五天就這麼喝上一回,那酒蠱便會一直不發作,只您身體裡的毒……”
當今立刻問道:“這毒還有多長時間便會發作?”
杜衡給當今搭了脈,然後皺眉說道:“最多十天。”
當今點點頭,沉沉說道:“十天也夠用了……”